秦嫀心都化了,过去温柔地抱住小宝,眼中充满内疚难过,她本以为给了小宝一个完美的家庭,结果却弄成这样。
以后传出去,叫小宝怎么做人?
世人才不会管什么兼祧与不兼祧,只要说到嫡子,天下人只会认王妃所生的那一位罢了。
其余的都是偏房。
作为一个受现代教育长大的女性,恕秦嫀不能接受给别人当偏房,那实在是太侮辱人了,她恨不得时间倒回三年前,再给她100万个理由,她也不会再搭讪赵允承。
不管赵允承这三年来表现得有多好,跟她有多合拍,都改变不了蒙蔽与欺骗的事实。
若不是小宝渐渐长大被人发现,他们母子二人岂不是会被欺骗一辈子!
他怎敢?
是了,他是位高权重的摄政王,他有何不敢?看样子知道这件事的人还不少!
秦嫀气极反笑,脑瓜嗡嗡。
那郎君追了进来,站在附近远远地看着他们娘俩,露出一副想过来又有些忌惮的模样。
秦嫀发现了他,对小宝说:“小宝,阿娘有些事要处理,你自己玩好不好……”
小宝很乖:“好。”
安抚好小宝,秦嫀这才向自己曾经爱得不行的郎君走去,挡在孩子面前的她似乎有光芒万丈,眉宇间满满都是让人惊骇的锐利。
赵允承望着这样的秦三娘,叱嗟风云的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但外强中干地瞪眼道:“你待如何?”
秦嫀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出小宝的视线:“骗我当偏房?!”第二推:“一妻十九妾?!”第三推:“你真有种!”
在外头不好撒泼的女郎,回到家中之后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暴怒,揪住臭男人的衣襟喝道:“三年感情你就这样报答我?沈辉!你负我在先,休怪我翻脸无情!”
这脸,今天她翻定了!
承受狂风暴雨的赵允承,被推第一把时是想反驳的,又不是他骗的!是白衣那个无耻的伪君子!与他毫不相干。
继而又被狠狠推了第二把,那确实……确实是他……
“夫人听我解释,我没碰那些女人……”
“住嘴!”秦嫀喝道,她是真的生气了,一双眼睛瞪得赤红。
赵允承看着这样的妻子,仿若魂游天外,感觉自己没了,然后他嗅到了血腥味,低头一看,却是夫人养护的极好的指甲断裂开来,正在流血。
“……”他抽气。
这瞬间,仿佛裂开的不是指甲,而是他。
第80章
在沈府当差的人听见动静,都围了过来。
不仅仅是秦嫀的两名陪嫁丫鬟,还有铁鹰,铁鹰三年前可是跪下发过誓,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主母,就算是主子本身也不行。
赵允承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那些年血流成河的画面还少见吗?
但那些人的血和秦三娘的血怎能一样?
他的心脏莫名地揪紧了,感觉到异常难受,白着脸道:“夫人快住手,你伤了……”
俗话说十指连心,指甲断裂的瞬间,秦嫀也痛,但这种痛比不上被爱人欺骗的万分之一,她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只紧紧地揪着郎君的衣襟凄声质问:“你有心吗?你对得起我们母子吗?你叫小宝以后怎么做人?”
两道眼泪从眼眶中盈眶而出,湿了今日特意画的精致妆容。
铁鹰听见王爷说主母伤了,立刻警惕地近前来,但见是主母揪着王爷的领口在怒骂,他便又默默地退下保持关注。
王爷隐瞒的事暴露了,主母发怒是预料之中的,只不知如何收场。
再一次替白衣背这个黑锅,赵允承心绪澎湃!满脸冤枉!这真的真的真的与他无干,无干!如若是他先遇到秦三娘,断不会有借姓娶妻这一出,但他如何能说?
他只能压着一腔邪火,低三下四地道:“你怨我恨我都罢,但你莫要伤了自己,咱们有话好好说不成吗?非要动粗?”还有什么有没有心,对不对得起,他到月中会转告给白衣那混账!看他做的好事,秦三娘的指甲都裂了。若再气出好歹,谁担得起?
摄政王试图伸手去掰衣襟上的素手。
“别碰我。”秦嫀冷声制止,继而将之再次推开,满脸泪痕的她,嘴唇气得发抖,却还稳稳地拧着腰步步逼近,倔强地看着他:“你对不起我们母子二人,你可认?”
“我……”赵允承想说不是他的错,但秦三娘泪流满面,手指还受了伤,冲他发火时依旧美得艳丽夺目,他如何能在这个时候火烧浇油,坚持自己,于是忍气吞声地道:“是,我对不住你们……”
小宝长得酷似他,也是一开始所没有预料到的!
长大后确实会被人指指点点。
摄政王心想,自诩聪明的白衣真是走了一步彻彻底底的烂棋。
“好。”秦嫀垂在身侧的手指,指尖嫣红滴血,她的脸庞却坚定无比,抿着红唇与大乾摄政王讨价还价:“既然你对不住我们,那就放了我们,我不做你的二十个女人之一,小宝也不做你的外室子,你还我们自由,还是说,事到如今,你想禁锢我们?”
听到‘自由’二字,摄政王渐渐撑大眼眶,不敢置信地望着秦三娘,她是什么意思?
不,有必要吗?
“你莫要胡说八道。”事情如何会发展到分开的地步?赵允承心下怔忡,指尖微凉:“摄政王府归摄政王府,沈府归沈府,你如何就是外室了?你是沈家的正经媳妇,小宝也是沈家子。”只不过会被人议论!他想想的确不公,语气也蔫了几分:“你若是不满意我便将王府后院都遣了,这有何难?我根本不在乎她们。”
娶那正妃安氏,只是为了叫小李氏一生不得幸福,母子相隔阂,尝尝骨肉反目的滋味!
眼下也过了这么多年,他虽然还是恨,但为了小宝母子,他……愿意放下,用别的方式再进行报复!
他就是这样的人。
锱铢必较,心胸狭隘,满腔的恶意!
“我要离开你与你那些妻妾无关,与我是不是外室更无关。”秦嫀泪珠簌簌地望着他:“我要离开你只是因为你不值得我爱,因为你从来都没有平等地看待我,这也许不是你的错,但我无法接受。”
时代造就的大男人主义,她无可奈何:“如果你对我还有一丝怜悯,你就放过我们,因为从现在起,待在你身边的每一秒,我都觉得耻辱、煎熬,我的心快炸了,修晏。”
赵允承愣愣:“……”
有点脑袋空白,负在身后一直攥紧的手,不知何时掌心一片泥泞,这是对白衣说的罢?她恨的是白衣,不值得她爱的也是白衣。
一定是。
那跟她说明黑白之事,是不是……
“……”察觉到自己有了这种想法的赵允承,狠心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觉得自己疯了罢。
那件事是万万不能说的。
秦嫀指着门口的方向:“您请离开,回您该回去的地方,行吗?”忍了忍泪水,她又道:“沈秦两家的姻缘,也到此结束。”
那不过是个虚幻的身份,因这段孽缘而生,也因这段孽缘而灭。
赵允承含着满嘴的血腥味,因为他的舌尖被自个咬破了,他抬眼看着叫他走的女郎,薄唇颤了颤,开口问:“你不喜欢我了吗?”
秦嫀怎会不喜欢呢,她苦笑一声,她爱他呀,爱得满心满眼都是他,信任他崇拜他,但这些都是建立在欺骗之上,她再爱他也没办法视而不见,继续心安理得地跟他亲亲我我,她是有自尊的。
“我还是喜欢你,但我没办法再爱你了。”秦嫀声泪俱下,手指颤巍巍地指着门口:“你走吧,我需要好好静一静,去想想我们这些年。”
本以为只是一件无伤大雅的事,解释清楚就能好的,但谁能想到秦三娘竟然要跟他分开。
赵允承整个人都蒙了,除了蒙还是蒙。
照秦三娘的意思,他以后不能来沈府了?
不不,她说沈秦两家姻缘就此结束,意味着她以后也不会在沈府了,她会回秦府,和小宝一起。
小宝听见母亲的哭声,母子连心,不顾奶娘的阻拦,挣脱禁锢跑了出来,跑到秦嫀身边,一把抱住秦嫀的腿:“阿娘……”
小宝的弱弱的哭声,惊动了正在僵持的两名大人。
秦嫀顿时抹了一下眼泪,弯腰将小宝抱起来亲了亲,然后用恳求的目光看着那位王爷,算她求他了。
这抱孩子的女郎露出那样的脆弱眼神,看得赵允承心间一抽一抽地疼,他眼下终于意识到,或许他真的做了很严重的错事,把他们伤害到了……
在外面威风不可一世的摄政王,被相拥在一起的妻儿逼得步步后退,最终落荒而逃,与妻儿背道而驰,回他的清清冷冷的牢笼去。
“……”就要过二门了,秦三娘真的不挽留他吗?
这样想的摄政王,每一步都走得异常缓慢。
过了二门,他没忍住略略回眸看看:“???”
秦三娘已经抱着小宝进去了。
铁鹰望着站在二门口久久不曾动弹的主子,暗暗叹了口气,他看得出出来,主子和主母是相爱的,但是主母主意正,从来不是那等任人摆布的性子,从前王爷就是爱她这点,如今也……不能怪主母翻脸无情。
“王爷,您就先回去罢?”铁鹰低声劝道:“属下在这里守着,不会让主母和小主子有事的。”
“但我想与她在一块……”赵允承喃喃,望着铁鹰,满眼都是茫然无措:“待她气消了以后,我还能再回来的罢?”
铁鹰抿唇,到底是对主子点点头:“定然是的。”
赵允承明知道这事铁鹰说了不算,但仍然像得了安慰,亦点点头,艰难地道:“那你在此处守着,有事便遣人过来与我汇报,我,我去去便来。”
铁鹰点头。
最后望了门内一眼,黑衣郎君拂衣而去,但他眼下真的不想回摄政王府,若不是王府后院也不会弄成这样,赵允承在门外想了想,竟想不到能去找人如黑泥的地方,可悲可恨。
“……”不过他倒是有要寻的仇。
想到让他这次流落街头的罪魁祸首,刚才伤透了心的郎君目眦欲裂,怒火立刻汹涌而来,但怒火中又透着一丝丝的委屈。
难道不是吗!
整件事本不是他的错,骗秦三娘的是白衣,泄露秘密的是宋玉珩,把秦三娘带入皇城司的是严云祈!
(他小黑黑做错了什么吗?没有!
宋氏府邸。
大理寺少卿宋玉珩酉时下衙,准时回家陪妻子,却在府邸门口被一名震惊掉他下巴的不速之客截胡。
这人便是摄政王,对方寒着一张脸看起来十分失意,但一见到他便瞪起眼睛,仿佛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搬弄是非,使人妻离子散,这难道还不叫伤天害理吗!
赵允承眼尾还是红的,他狠狠瞪了这名小官小吏一眼:“你这害人精!”
遭遇风评骇人的摄政王指责,宋少卿一愣,继而赶紧作揖告罪:“王爷息怒,下官惶恐,不知哪儿犯了忌讳,还请王爷示下。”
瞪视了他良久,赵允承终究认清朝臣子撒气也无甚用,可恶!
但就这样揭过过也很憋屈,憋着一肚子火的摄政王目光一转看向宋府门前的两只石狮子,顿时有了撒气的地方。
于是宋少卿眼睁睁地瞧着摄政王撩起袖子,一掌一个击碎了他家门前的两头石狮子……
“哼。”
小半个时辰后,东京城某家酒坊。
宋玉珩想起刚才在门口的事,仍旧心有余悸,后来他想想,王爷当时约莫是想一掌劈了他本人,但经过一番思考最终劈了他家的石狮子……宋少卿惊出一声冷汗。
不想回王府又回不去沈府的赵允承,坐在宋玉珩对面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看得宋玉珩心惊胆战。
一来是因为摄政王的形容,究竟是何事,能令得摄政王这般失态?
二来,对方谁不也找,独独寻他出来喝闷酒,八成这件事是与他有关。
宋玉珩是真忐忑了,究竟自己做错了什么?
秉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想法,他轻叹,大胆问:“不知下官做错了什么,请王爷说出来,好叫下官反省。”
而不是像眼下一般,叫人惶惶。
喝了不少酒的郎君放下酒杯,抬起微红的双颊,再次愤怒地瞪着宋少卿:“你还好意思问?!若不是你搬弄是非,在我夫人面前嚼舌根,我何至于出来喝闷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