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三刀——孟中得意
孟中得意  发于:2020年03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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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垣今天在衬衫外套了件亚麻夹克,布料正好遮住手腕,把她之前烫的烟疤也很好地遮住了。他见到富小景大包小包,话也没说就去帮她提右肩的包。
  “你可真聪明,送你的,蚕沙枕头。”富小景右边背的正是要送给顾垣的枕头。她在中药店买了蚕沙,抽出空来缝了一个枕头。
  店面装修很有中式特色,富小景一早就预定了座位,她边走边说,“这家我上次吃着还不错,也不知道这次怎么样。”
  点菜时,富小景把菜单放到顾垣面前,“你看看,你喜欢吃什么?这家的晾衣白肉不错,番茄肥牛也好吃,你喜欢吃干煸豆角吗?蛋黄玉米呢?你能吃辣吗?不能吃的话,咱就让师傅做菜时少放点儿辣。”
  “你喜欢吃辣吗?”
  “我都行,看你。”
  顾垣把富小景说的菜都勾选了,又把菜单推到富小景眼前,“你再看看。”
  富小景又加了手撕包菜、炒藕片、香辣虾和空心菜,还要了两碗米饭。
  “你能吃这么多吗?”
  “吃不完可以打包啊。”
  点完菜富小景低头喝茶,她昨天和梅逛街还遇到布朗夫人了。她和梅是只逛不买,布朗夫人是看过必买。有一刻富小景竟想拉住她的手让她别买了,那种心情就像布朗夫人对富小景花钱不满一样。只是布朗夫人不管是否高尚,她不喜欢别人花自己儿子的钱也可以理解,而富小景,作为顾垣的不知道什么人,实在没有不满的资格。
  她抬起头来看他,“谢谢,要是没你,我还跟孟潇潇有的耗。”
  “她当初怎么答应给你上庭做证?”
  “她当时以为她被停学是许薇搞的。”
  顾垣看着她笑,“其实是你搞的对不对?”
  “她现在这么对我,应该是知道了吧。”否则实在没有理由用这种方式报复她。孟潇潇落网后,富小景第一时间给家里打电话,让富文玉最近万事小心,她怕孟家再重复许家的手段。经过许薇一事,她本来是不想与孟潇潇有牵扯的,毕竟她一个人怎么都好,但她还有家人,可孟潇潇还是不肯放过她。
  “怎么,你后悔了?”
  “我不后悔这么对她,我只是后悔当初不应该和许薇一起租房。如果我住在法拉盛,时不时还可以去中餐馆子。”如果她不和许薇一起租房,而是老老实实量力而行,往返路程纵然会远一些,也不会遇到后来那么多麻烦。
  “男朋友也不会被许薇抢走?”
  “罗扬并不算我男朋友。”她到现在为止,并没有一个正经男朋友,不仅没有,而是没有过。以前读大学时过天桥,有“大师”给她算命,说她不缺桃花,但这些桃花都是烂桃花。
  菜一道一道上来,富小景拿筷子夹起架子上挂着的白肉,去蘸底下的红油。架子下的红油碟子是白底蓝花,红油聚在碟子里,蒜泥堆在小碟中间。
  肉到嘴边,富小景对顾垣客气,“你也吃啊。”
  顾垣仍看着她,看得她眼神无处可躲,富小景只好低头吃肉。
  今天的白肉片得有些厚,肥的也多,富小景拿公筷夹了一片瘦的蘸了红油搛到顾垣碗里,“你尝一尝,还可以。”
  她又忙不迭地给顾垣盛汤夹菜,让他尝尝这个吃吃那个,浑然不顾自己嘴角浮着一滴辣椒油。
  “你什么时候回国?”
  “八月份吧。”等她论文完稿,正式毕业,带富文玉和姥姥在美国好好转一圈之后,她再回国。
  富小景把还算瘦薄的白肉都给了顾垣,留给自己的都是肥腻的。
  此时她的嘴因为洗多了红油,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她一边给顾垣布菜,一边说,“在纽约遇到你,我很高兴。”等到八月份,她就要彻底离开纽约了。

  富小景并没等到顾垣的“我也是”,他拿了张餐纸,指了指她的嘴角,富小景马上领悟到他的意思,接过餐纸在嘴上使劲抹了一把。
  她又想起他以前给她擦嘴的场景,眼下他确实是决意和她保持距离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停止了布菜,开始埋头专注吃饭。
  “你说孟潇潇保释成功之后会不会偷偷回国啊?”这次孟潇潇涉及的案件远比许薇那次要重,保释金也多许多,只是以孟家的家境,也不至于付不起。
  “你不要太害怕,孟潇潇的母亲是高龄产妇,最近正在养胎,顾不上她,至于她爸也不会为了她铤而走险。我估计她爸都未必给她交保释金。”
  顾垣本来对孟潇潇只有恶感,只是想到她妈把她养成这样,并没想过补救,只想砍号重来,还是不免叹息。他妈也是想过砍号重来的,只是身体条件不允许,他才到了纽约。他妈总是以为他不理解她,他是太理解她了,因为理解,所以觉得这世界上的感情不外乎就是那么一回事,都是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
  “那她还挺可怜的。”不过富小景临时冒出来的那点儿同情很快就烟消云散,“她就是逃回中国我也不怕,我们都是中国人,美国不给她判刑,中国警察也饶不了她。幸亏有你帮忙,要是没有你,可怜的就是我了。”
  她等着顾垣说些什么。她现在的情况还不错,有宿舍可以住,和室友关系还不错,可以请顾垣上楼坐坐,还能请他过去吃饭,手头最近还算宽裕,偶尔可以请他下下馆子去个音乐厅。她的论文差不多已经完成,前途还算光明,可以谈谈没有任何结果的恋爱。
  哪怕没有任何结果,她也愿意和他谈一谈,只要他愿意。
  但顾垣什么都没说。
  富小景只好埋头吃饭,是真的只吃米饭,菜也只吃最近的手撕包菜。顾垣给她搛了几筷子干煸豆角,富小景一开始只吃自己夹的,等到后来结账的时候,顾垣给她拨的菜被她吃得一点儿都不剩。
  她碗里的米饭倒是剩得不多,离着不远的那只碗,米饭只掐了个尖。一个男的,只吃这么些,想来是不满意。
  富小景买的单,也很豪气地没有打包。
  坐顾垣的车回宿舍,刚上车,顾垣递给她一个鼓囊囊的牛皮纸袋,“路上正好遇见了,给你买的。”
  里面是一小袋一小袋的蜜三刀,大概得有十多袋,大概顾垣把人家现做的都买了。
  富小景以前在法拉盛看见过蜜三刀,嫌比国内贵很多,没有买,转头再想买,特意转回去,发现早就没了。原始包装很简陋,是用那种最简单的透明食品自封袋。
  她只送给过顾垣一次蜜三刀,至于那次她有没有说自己很爱吃蜜三刀,她已经忘了。
  她把牛皮纸袋抱在怀里,开始批评起餐馆的菜品“知道我刚才为什么没有点麻婆豆腐吗?因为还没有我做的好吃。可我没想到,别的菜也大失水准。”在富小景的嘴里,这家饱受好评的店简直一无是处,蛋黄玉米太油了,晾衣白肉太腻了,空心菜炒得太咸了,就连饭前送的泡菜都有种种不是,总之店里的大师傅比不上她。
  “今天没能让你吃得满意,改天我给你做顿好的补偿你。后天你有时间么?我现在这个室友很好的,有时她也会请朋友来家吃饭,我还蹭过她的饭。她是那种特别典型的东欧美女,你要是见了她,一定会惊艳的。可惜后天她不在,你要是大后天来,或许咱们还可以一起吃个饭。”
  富小景已经不是暗示,简直是在明示。
  见顾垣没回应,富小景又补充道,“没时间就算了,什么时候有时间,就给我打电话。”
  “我后天就有,需要我带什么过来吗?”
  “把人带过来就行。”
  到了宿舍,富小景一股脑儿把袋子里的蜜三刀都倒了出来,一袋一袋的数,一共十二袋,这么多,恐怕她还没吃完就坏了,可她也不打算送给别人。
  她打开自封袋,取了一个放在牙齿中间,轻轻咬一口,仔细咀嚼,甜,甜得要命。她和顾垣不一样,她平常就喜欢吃甜的,难过的时候更是把甜食当作救命稻草,但顾垣跟她不一样,他喝的咖啡都比常人喝得要苦。
  顾垣来吃饭那天,富小景的波兰室友去新泽西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只剩她一个人在房子里。她在110街和许薇一起住的时候,只把房间当作睡觉的地方,自从搬到新宿舍,她又恢复了布置房子的热情,在二手店里买了地毯桌旗一堆小玩意儿,她在一家只卖便宜货的古董店里看到一个售价八十美刀的古董屏风,开着于博的车搬了回来。
  从于博手里租车要比从租车行租车便宜得多,于博并不会管她要低龄驾驶费。
  作为代价,她要忍受游悠关于于博的追问。每次游悠问她和于博进展到哪步了,可不可以告诉富文玉时,富小景只能找各种理由搪塞过去。好在于博这个月就要离开纽约,她也不用再继续拙劣的表演。
  富小景挂掉游悠的电话,开始收拾屋子,地板被她拖得可以照见人影,餐桌中间的玻璃花瓶里摆着各色月季,一旁是她淘来的茶壶。
  她这次也做了晾衣白肉,凡是没切好的肉片都算作残次品,被她藏到了碗里。她决定,这次一定得让他吃点儿好的。
 
 
第67章 
  习琳被顾垣安排在酒店的顶层套房里,她这些年节俭惯了,一开始本能地拒绝,但见顾垣坚持,也就没在这上面纠缠。
  “你妈今晚约我见面,二十多年没见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喜欢什么。你有什么建议?”
  “我想您送的她都会喜欢。”顾垣不知道他母亲到底喜欢什么,但他知道她不喜欢什么,凡是不值钱的东西她都不喜欢。
  “你最近是不是很少跟她见面?”
  “最近有些忙,好久没去看她了。她跟您抱怨了?”
  “她当初没要你的抚养权也是不得已……”
  “我知道,我从没因为那个怪过她。”顾垣刚来美国那几年,在与习琳往来的电子邮件中,他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这让习琳产生了一种他有一个靠谱母亲的错觉。
  习琳给顾垣倒了一杯茶,“听你妈说,你交了一个新女朋友。”
  “她是不是跟您说,我特意找她反感的女孩子报复她?”
  习琳微笑,算是默认,“可能她有些误会,我跟她说,垣垣不是那样的人。”
  “人家还未必同意呢,她担心得可太早了。”
  习琳疑心这个女孩子是上次顾垣口中跑了的那个,也就没继续问下去。
  从酒店出来,顾垣站在电梯里给他妈打电话,接通后,他连最基本的问好都没有,直接进入正题。
  “请您马上找个理由取消和习姨的见面,否则我不能保证明天您能刷上卡。”
  “你在威胁我?”
  “您的房子还有二十年的房贷没还,如果您愿意自己还的话,我也很乐意。”
  顾垣给他妈买房车时都是走的贷款,虽然他有余力付全款。
  他说完自己要说的,马上挂掉了电话。
  后来电话又打进来,直到第四次,他才按了接听键,“我还有一分钟的时间去取车,请您尽快说完。”
  “你口口声声习姨,当初要不是你爸把出国学习的名额让给你这个习阿姨,未必会有后来的事情,你爸的病就是事业不顺才得的。她口口声声爱你爸,她怎么不在你爸得病后嫁给他?”
  “当初要不是您,他俩不就要结婚了吗?”
  布朗夫人冷笑,“顾桢怎么跟你说的?他是不是说为了你,才跟我结婚,他所有的不幸福都是你和我导致的?”
  “您想象力太丰富了。”
  布朗夫人冷笑,“你是巴不得习琳是你妈吧。我告诉你,要没我,你也不会存在。你那个容不得我置喙一句的爸爸,当初恨不得把你打掉,他好和习琳结婚呢。你以为他后来那么对你,只是因为有病,他是真恨你啊。”
  顾垣第一次听,像是听别人的故事。他坐在车里驾驶座,点燃了一只烟。
  布朗夫人一贯优雅,只有面对儿子才会流露出歇斯底里的一面,“全世界的人加起来都不如我一个人对你好。洒洒热泪谁不会?习琳真帮你了吗?你挨打的时候她拦着了吗?她是给你吃还是给你穿了?当初追我的人哪个不比你爸强,要不是为了你,我何必和他结婚?你知道我一个女人在美国能落脚有多不容易?为了你来美国我差点和布朗离婚。除了我,谁愿意如此为你牺牲?我生育你养育你教育你,习琳做了什么?”
  除了儿子,布朗夫人从未为任何人牺牲过,而自己的付出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不是不委屈。
  “她有责任为我做什么吗?您又不是去世了。我看您最近病得不轻,脑子都糊涂了,您还是在家好好调理,近期不要见人了。”
  顾垣对习琳从无任何不切实际的期待,习琳于他不过是一个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外人,人家对他哪怕好一分,都是情分,不是本分,他应该知足。如果这好有三分,他就应该感恩戴德了。他只对自己母亲有过不切实际的期望。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自古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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