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时他只觉得屈辱,为他之前毫无凭据的期望。
“你也太看不起我。既然你成了我的,我总得好好看一看。”现在只要是他的,她都觉得好处来,可唯独这疤,只能让她心疼。
他的皮肉,附于他皮肉上的疤,还有附着于疤的那些往事,不仅是他的,也是她的。
她的手碰到那个第一次让她疼得要死的东西,颤抖着没缩回去,嘴附在他耳朵上,一字一句地把话就着热风送进去:“我今天吃药了,你什么都不用戴,我想离你更近一点儿。”
昏暗的夜,她的眼睛却格外的亮,随着他眼睛上的缎带揭开,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但不能把我婚纱弄脏了,我还想穿着它跟你结婚呢……”
她来来不及说完,顾垣就堵上了她的嘴。
屋子里没开空调,身体里混合着一股无处发泄的燥热,明明分开就能不那么热,可还是交缠在一起,让彼此的温度越来越高。可惜110街听不见蝉鸣,不能遮住她嘴里溢出来的声音。顾垣以前跟她说这里隔音效果很好,让她不用担心,她并不是很相信他。
富小景想起小时候的夏天,那时停了电,窗外响着蝉鸣,她炸着一头自然卷,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嘴里叼着快要化掉的奶油冰棍,一页页地翻童话书,遇到王子和公主结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一类故事,就把书页撕下来扔进垃圾桶。对于这一类故事,她总来都是不信的。因为她母亲没结过婚,总有知情的小孩子在吵不过她时拿她母亲的事情攻击她,她从来不示弱,面上永远振振有词,你爸妈昨天又吵架了吧,是不是你又被爸妈混合双打了,你爸妈给你的零花钱有我妈给得多吗。吵完她又拿出自己的零食和小朋友分享,一脸骄傲,都是我妈给我买的,你要不尝一尝。她还上小学时,就热衷于看社会新闻,收集婚姻中的不幸事件作为维护自己的武器,好像她母亲不结婚是一件十分英明的事情。
可她此刻想到结婚,想到的都是种种好处。
她掌心都是汗,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也许是他的更多一些。
富小景想,这算是彻底在一起了。
第91章 尾声
2014年的春节,富小景家还是继续租房住,只不过两居换成了三居,宽敞了不少。
顾垣来那天是腊月二十九,晚上的飞机,富小景老家的小城没有机场,顾垣还得从省城转机。明明下午去也不晚,富小景一大早就准备出发。她先前暴饮暴食胖了几斤,为免顾垣认不出她来,吃了一周的素,好不容易瘦了回去。姥姥在一旁剪窗花,一边嘱咐她,“要是太晚了,就在省城住酒店吧。”
富文玉在一旁看笑话,“您这么说正趁了她的心。她现在在这儿,心就不知道飞哪去了。”又问,“你给他订酒店了吗?”
“订了。”她也没打算让顾垣来家里住,家里都是女人,就他一个男人住进来算怎么回事。
她开着富文玉的车去机场接顾垣,临行前特意在黑大衣外戴了条红围巾,她的头发三个月前剪了,早就捐给了医院肿瘤科,此时又长了不少,堪堪到肩膀。
她站在出口等顾垣,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脚尖在底下划圈,前天她刚同他视频过。他们每天都要视频一次的,也不是每次都说话,各自忙手边的事情,偶尔看一眼对方。她开始时很郑重,还要花五分钟的时间化妆,选衣服也要花很长时间,后来就越来越随便,趿着拖鞋头发上抓个揪也能毫无愧色地面对他。也是奇怪,每次顾垣从那边长时间注目她时,她总能感知到。
她对着他越来越不讲究,唯独不能在他面前长时间地吃饭,面对面是另一回事,对坐着吃饭总不能时刻都盯着她。她的吃相虽不能说难看,但不能说多美。他看着她,总觉得不自在。唯二两次,两人隔着视频对坐吃饭是各自的生日,因为忙不能聚在一起,就对着吃面。
她不见到他,一直想,可真见到了,又怕,仿佛又回到了她小学汇演前夕,总觉得自己没准备好。她从包里拿出小镜子照,左看看,右看看。
11月,顾垣也说要来,富小景刚收拾好房子,又听他说来不了了。以至这次,她一刻不看到他的脸,就疑心有意外发生。
顾垣出来时,按照富小景预想的,她应该扑上去抱他,可真见到他的脸,她的脚却定在那儿,眼睛酸涩,嘴角颤动,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等顾垣走过来抱住她,富小景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这次是真的。”
出了机场,富小景开着富文玉的车送顾垣回她所在的小城。她来机场前去了一趟顾垣说的俄国馆子,那里的沙拉倒已经不用香油拌了,她总觉得顾垣关于这座城市的记忆并不快乐,所以也不打算让他此处停留过久。
今天是腊月二十九,天上的月亮只残留着个小月牙。
顾垣的母亲仍睡着,他录了音频给护士,天天给她放,都是过去的一些事情,他还是希望她能够醒过来。等她哪天醒了,他或许能带她回以前的家看看。房子习琳一直有帮他们打理,还拍过照片给他,还是原来的老样子。习琳前几天去了马来西亚,电话里她同顾垣玩笑着抱怨,你肯定想不到,我五十多了竟还能被父母催婚。
富小景开车经过当年的音乐厅,不远处竟仍有卖棉花糖的,他让富小景停车,下车买了两个大棉花糖拿给富小景。富小景把一个塞到顾垣手里,“我吃不了,给你一个。”
富小景找地儿停好车,两人一边走一边吃棉花糖,富小景边吃边笑,“我以前想不出你吃棉花糖是什么样,今天看到……”
“特别滑稽?”
“不,你可真是一个上好的棉花糖广告。”
富小景吃完棉花糖,走在顾垣身后,把手放到他的大衣口袋里,走远处看,像是在背后抱着他,事实上也没什么差别。有寒风吹过,富小景把脸贴在顾垣背上,她闭着眼,跟着顾垣一路走。顾垣的大衣口袋倒是很大,他在口袋里握着她的手,也有空间。
走着走着就走到那家糕点店,顾垣的手指在富小景掌心划圈,“进去看看。”当初富小景眼巴巴地看着他,说里面的蜜三刀好吃,蝴蝶酥好吃,芝麻酥好吃,千层酥好吃,都好吃。可他兜里只有一块钱,只能给她买一个棉花糖。
她早就忘了给他买棉花糖的人,却爱上了吃棉花糖。
顾垣买东西的时候过于豪爽,富小景站在一边建议:“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我妈也不喜欢,姥姥也吃不了,我最近也不能吃太多甜的。少买一点儿。”
“你怎么不能吃?”
她刚吃了一个星期的素,要是把他买的都吃了,恐怕比吃素前还要胖,不过她很快也加入了购买队伍,她自己不吃,可以拿来送人。妈妈的朋友、姥姥的牌友还有她的一堆旧识。
两人空着手进去,拎了几大盒子出来。
富小景最终开到小城酒店,按理说她应该回家的,富文玉的车停在酒店门口,备不住被哪个熟人看见。小城里总是有很多熟人的。
可她还是跟着顾垣一起进了房间。
她笑着挽着他的胳膊,“现在两个人住在一起,不用结婚证了。”她知道顾垣在国内的那些年,他俩这种未婚男女开房是会被查的。怕自己的话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又说:“我要再大两岁就好了,我妈现在总觉得我不成熟。”
富小景一进门就除去大衣,露出一条红裙子,她主动去解顾垣的大衣扣子,把手放到顾垣的大衣口袋里,踮着脚去吻他,吻着吻着顾垣就把她裹到了大衣里,两个人合成了一个人。
凌晨五点,富小景被隔壁的声音吵醒,嘀咕着,“这都几点了。”这也算酒店里最好的房型了,竟然这么不隔音,富小景有点儿后悔晚上住这里,倒不是因为被吵醒了,而是怕自己之前的声音被听了去,她的声音虽没那么大,可这里毕竟不隔音。
顾垣虽然了解她,但此时也没猜出她的心思,只把耳塞给她塞好。富小景的嘴张开又合上,她想问顾垣自己的声音大吗,又没好意思问出口。
除夕那天,顾垣去富小景家。进小区时,富小景很热情地同门口大保安大爷打招呼,感谢他前天帮姥姥提买菜的大篮子,说着还送了一个糕点盒,顺便介绍了下她的男朋友。门口贴的对联是富小景写的,富小景没掏钥匙,而是直接按门铃。
按完门铃,她去握顾垣的手。
姥姥倒是一贯的笑脸迎人,富文玉也冲顾垣笑了笑,边笑边数落富小景,“怎么东西都让人家拿着,你接一下。”
“你真是贴心,送的按摩椅我天天用它按摩。”姥姥进门就招呼顾垣喝茶。
顾垣这才知道富小景以自己的名义送了姥姥一个按摩椅。
富小景这会儿长了心眼,怕顾垣这次再做出一箱子香水被拒收的事,直接列了单子给顾垣让他照着上面买,都是些富文玉平常用得着的,以他俩的名义送给她。
下午包饺子,富小景偷懒儿,一直教顾垣擀皮。
姥姥看了眼富小景,笑着说:“他们男的在这方面手笨,你就别为难他了。”
富文玉瞪了老太太一眼,心道这老太太真不懂事,一句话就把家务揽到了富小景身上,“男的手怎么笨了,大厨不竟是些男的吗?我看顾垣的手比你外孙女强多了。”
富小景忙附和:“他比我手巧多了。”
顾垣此时也不好说谢谢夸奖,除了笑也没别的法子。
晚饭,顾垣又吃到了铜钱饺子。
姥姥第一个恭喜他,富小景假装抱怨,“你运气怎么这么好,我一次都吃不到。”说着她拿饺子在醋里蘸了蘸,对着顾垣说,“我从小就爱吃姥姥做的腊八醋,要不你也尝尝。”
富文玉看了富小景一眼,心里叹道,她这女儿越大越小孩子气。
当着富文玉和姥姥的面,顾垣把富小景无名指上的黄铜戒圈换成了钻戒,钻戒倒不太大,平时戴着也不觉多夸张。
两位长辈都没发表看法,富小景权当她们默认了,她决定从今以后两枚戒指换着带。
快到零点时,富小景开车去空旷处放烟花。
当烟花在夜空中绽开时,富小景一把抱住了顾垣,很快她觉得不好意思,又去抱母亲和姥姥。
零点时,富小景偷着踮脚亲了下顾垣,富文玉脸朝向远处的烟花,假装没看见。
回家路上,姥姥主动提出让顾垣住富小景房间,富小景和自己一起住,“这种日子住酒店算怎么回事?”
凌晨四点,富小景踮着脚偷偷溜入自己的房间,她本来进去是想往顾垣袜子里塞压岁钱,没成想房间里的灯仍亮着。
“你怎么还不睡?”
“我总觉得你要来。”他想,富小景注定要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还好,没太晚,他等到了。
富小景并没想这么深,她只是遗憾,看来只有明年才能往他袜子里塞压岁钱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