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次说的那个正在交往的女孩子呢?”
“跑了。开玩笑,我可能不太适合稳定关系。”顾垣本想着让富小景给习琳当地陪,没成想习琳到纽约时,富小景也不知道跑了多远。
习琳把手搭在顾垣头上,去摸他的头发,顾垣多年没被摸过头,第一反应就是挣脱开,但最后还是默认习琳像摸十岁孩子一样摸他的头,尽管他已经三十了。
“基因测序的结果也不能说明什么,我要是专门去测,也未必完全没风险,你没必要为了未知的事情为难自己。”
“我没那么悲观。”
但对于一个有家族病史的人,即使没病,也会经常对自己陷入怀疑,有时他彻夜失眠或者欲望稍微强一点,他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病。
他自己尚且如此,怎么能要求别人不把他当成一个潜在的病患。
他母亲更是时刻担心他重蹈顾桢的覆辙,在强调艾琳的好处时还特意强调她是一名精神病学博士,可以随时观察他是否犯病,以便给予更好的治疗。
即使当初顾垣打算和富小景长远的时候,他也没打算把自己的过去和盘托出,他想的是怎么堵上富文玉的嘴。
现在他也不用堵谁的嘴了。
*
乔治的生日,恰巧也是富小景户口本上的生日。
富小景有三个生日:阴历生日、阳历生日还有户口本上的生日。
她属于非婚生子女,上户口时颇费了一番周折,生日也从九月份改成了四月份,后来富文玉为了让她能早早上学,日期也没改过来。
富小景烤了小饼干,写了中英希伯来语三种语言的生日贺卡,还带了一玻璃瓶小石头和陀螺坐地铁去了乔治家。
乔治在门口第一眼看到富小景时,不由为之一震,他想顾垣怕是要与他绝交了,可烧鸡特意赶来给自己庆祝生日,总不能赶人走。
乔治接过富小景的礼物,很大声地说谢谢,谢天谢地,她没把男朋友带来。
富小景在罗拉家看到了艾琳,她直觉顾垣一定会来,艾琳和乔治并没那么大的交情。
厅里的客人大都是小孩子,富小景坐在地毯上示范抓石子,她带了一玻璃瓶的石子儿,后来干脆做起裁判来,看哪个小孩子抓得多,她就把包里的陀螺送给谁。乔治在一旁为芬妮摇旗呐喊。
后来她当裁判当得实在无趣,又不甘寂寞拿石子变魔术,魔术还没变完,就有小孩子识破她的伎俩,她不甘心,又变新的。每次必被识破。
顾垣来时,正有一堆小孩子拆富小景的台,“烧鸡,你能不能不要变这么简单的魔术?”
“烧鸡,你藏什么呢?”
“烧鸡,我们继续抓石子吧。”
富小景非常倔强地继续变魔术,直到她看到顾垣,才淡了要变魔术的心情。
乔治看见顾垣,一脸怯生生的,顾垣一把把乔治抱起来,乔治凑到他耳边说道,“我上次在盒子里给烧鸡发了请帖,我给忘了,你不会怪我吧。”
“我怪你干什么,今天也是她的生日,一会儿你让她陪你一起吹蜡烛。”
“今天也是烧鸡生日,我还没准备礼物给她。如果她知道你记得她的生日,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如果是你发现的,她会更高兴。想办法去看她的驾照。”
顾垣把乔治放到地上,乔治走向被人群围住的富小景,富小景现在不变魔术了,她连续把石子抛向空中,然后再一把抓住,最多一次一手抓了十二个石子,孩子们都问她怎么做到的。
趁富小景不注意,乔治用小肉手一把抓住几个小石子,藏在背后,“烧鸡,你猜我抓了几个?要是你猜对的话,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如果你猜不对的话,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你肯定能办到。”
富小景猜错了,愿赌服输,按照乔治的要求给他看驾照。
“烧鸡,我们竟然一天生日!”
乔治太过兴奋,富小景只好把今天不是自己生日的话咽下去。
富小景陪着乔治一起吹灭了蜡烛,切了蛋糕,芬妮和另一个女孩子还临时帮她制作了一个皇冠,她很配合地戴在了头上,孩子们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对她糟糕的魔术很捧场。
芬妮提议,每人用一种不同的语言祝他俩生日快乐。到后来,开始有孩子用起翻译机。
“不能作弊啊。”富小景提醒,“信不信,我再说十种,你们肯定一种都猜不出来。”
“烧鸡,你太自大了。”
富小景开始狂飙上海广州武汉程度西安等各地方言,听得孩子们一头雾水。她上大学时,同学们来自天南海北,她有时跟人聊着天就讨教起当地的方言来。
里面最博学的孩子也不知道她说的是啥。
富小景一脸得意地挑眉毛。
顾垣和艾琳很显然和这种幼稚的场景格格不入,他们开始在客厅的角落聊天,后来转移到了罗拉家的书房。
富小景只觉得艾琳的银色高跟鞋很漂亮。有了这双高跟鞋,她跟顾垣的身高差就更和谐了,简直是她心中最完美的身高差。
“烧鸡,你看什么呢?你还没告诉我们你说的是哪的语言?”
有人敲门,是送花的快递员,23朵玫瑰。
乔治把23朵玫瑰捧到富小景面前,祝她生日快乐。包花的纸是今天的《纽约时报》。
她很快乐,即使今天并不是她23岁生日。
顾垣本来打算用富小景出生那年的报纸包的,但做得太刻意了,反倒会引起她的怀疑。
富小景在进行糟糕魔术表演时,艾琳一个人从书房出来,罗拉贴心地把她送出了门。
告别时,富小景把她在大西洋城拣的石子儿都分给了孩子们。
孩子们纷纷坐上了自家的车,芬妮是最后一个走的孩子,她作为获胜者拿到了富小景的陀螺,出门前她问富小景家里司机什么时候到,如果太晚的话,她可以让自家司机把富小景送回去。富小景说她的司机随时都可以走,纽约地铁司机就是她的司机。
芬妮从来没坐过地铁,一听到地铁她就下意识地想到老鼠,“烧鸡,我让司机送你回家吧。”
“谢谢。但我的司机等不到我会不高兴的。”
芬妮一走,富小景便要告辞,恰巧顾垣从里面走出来。
“我送你到地铁吧。”
富小景捧着23朵玫瑰坐在汽车后座,她隐约觉得花是顾垣送的,就像她直觉于博的照片是顾垣找人拍的一样,虽然一开始死咬顾垣不放的于博最终否定了这个想法。
如果他不喜欢她,他没必要做这些;如果他仍然喜欢她,又为什么要瞒着她呢?除非他对她不只是喜欢,而是爱上了她。
爱情会激发起人心中最无私的那一部分,光是付出就足够快乐。即使对方是个贪得无厌的无底洞,也只会怨恨自己能力有限无法满足,而不是怪对方贪婪。纵使给对方花钱也会小心翼翼,考虑时机是否合适,有时即使花了一万为了照顾对方自尊还要违心说成十块,而不是做出施舍的恩人姿态。
她曾十分短暂地拥有过那种感觉,但又人工消失了。
富小景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太自大了。可是她也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她在后视镜里看到他的脸,这人怎么又瘦了。
第64章
“今天其实不是我生日。”
富小景盯着后视镜里顾垣的表情,最终确认乔治送花是顾垣授意的。
“但今天我很高兴,谢谢你送花给我。”
顾垣只是沉默,于是富小景只能没话找话,“经常有人在今天祝我生日快乐,开始我还澄清,后来我就直接说谢谢。一澄清就得解释,一解释就得撒谎。我妈生我时去外地呆了一段时间,我三岁时她才回老家,对外说我爸牺牲了,我也信了。三年级写作文,题目叫我的爸爸,我按照我妈给我说的写了一篇,阴差阳错上了学校的优秀作文展示栏,后来还上了报纸。我生父一家子不知怎么就看了,上门骂我妈,说她癞□□想吃天鹅肉,要把我这个野种赖给他们家,要不是我写作文自爆其丑,他们差点儿就被骗了。我妈是个暴脾气,直接把他们砸出了我家大门。”
说着富小景不自觉地掐起花瓣来,“我那时候也不懂事,非但没安慰我妈,反倒问她是不是我们不够优秀,把我爸给气走了。那段时间我学习特别努力,以为只要我成绩足够好,他就会回来找我们。我用了很长时间才明白,其实不是我和我妈配不上他,是那个男的配不上我们俩。如果一件事,你特别努力也没得到,不是你不够好,而是它不值得。”
布朗夫人并不值得任何真诚对待。
富小景总觉得顾垣并没摆脱他母亲带给他的阴影,他任凭那位布朗夫人大手花钱也不只是为了堵住她的嘴。三十岁的顾垣好像当初八岁的她,以为自己足够优秀对方就会后悔抛弃他。要真想让他妈后悔,最好的办法是让她看得见花不着,而不是任由她每天穿着十万美刀的行头招摇过市。既然当初养不养孩子都能过上今天这样的贵妇生活,她有什么可后悔的。
即使他不给布朗夫人一分钱,她还是一个生活优渥的医生夫人;而当初布朗夫人不给他一分钱,他就只能提心吊胆地住在贫民窟,每天靠廉价食物为生。
他妈不肯雪中送炭,如今的他却偏要锦上添花。
他继承了母亲的相貌,却没能继承她的心狠。
所以他远不如布朗夫人过得轻松惬意。
看他的样子,一天未必能睡足五个小时;而布朗夫人那宛若三十多岁少妇的脸,每天至少能睡上十个钟点才能保养得如此之好。
那是一张没有发过愁的脸,大概这位夫人人生最大的烦恼是想要的铂金包亚瑟没货了。
她不知道心疼心疼自己儿子,反倒想着把他嫁入豪门,好让自己利益最大化。一想到这儿,富小景就后悔当初没多花点儿钱把顾垣妈给气疯。
顾垣又想起了行车记录仪里富小景说过的话,她让他妈对他好点儿。
没想到人活到三十,竟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给同情了。
“你的田野调查进展得怎么样?”
富小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还可以。”
顾垣笑,“你那删去的资料里,怎么写得我啊?我还挺好奇的。你的研究对象肯定不止我一个吧,我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吗?”
“对不起。”
“看你说的,我又没怪你,你研究了多少人了?都在哪儿认识的?他们是跟我一样不知情?还是只有我一个被蒙在鼓里。”
“我错了。”仿佛认错的小学生。
“我真是好奇,你要愿意就给我讲讲,不愿意就算了。现在你怎么搞得我在兴师问罪一样?钓鱼钓到鳄鱼,难怪能怪鱼吗?这事儿自然也怪不到你头上。”
鳄鱼不是鱼,富小景也并非他当初想的那样。
富小景低头继续掐花,昨天店员还给她打电话说她要的鳄鱼铂金包到货了,当时她只是为了气布朗夫人,店员却把这个当了真,昨天真从巴黎总店调了货过来。不仅如此,连四十厘米的鸵鸟皮铂金包都到了。她拒绝地非常彻底,或许店员心里骂她也说不定。
富小景也不好讲她遇到的形形色色的研究对象,他当然和那些人都不一样,他怎么会和那些人一样?
她只能去说些别的,“我有一同学总失眠,后来她妈给她做了一个蚕沙枕,每晚睡前喝一杯牛奶,长此以往,她的失眠竟然好了。”
沉默。
富小景继续建议道,“你要是失眠你也可以试一试,就算不成也没什么损失。”
要说的她已经说完了,于是两个人再也无话可说。
错过了最近的地铁站,顾垣开了口,“地铁站过了,你住哪儿,我直接送你回去。”
“不用这么麻烦,再开五百米就有一个。”
“这段时间你晚上最好不要一个人出门。当初上传视频的人我查出来了,最近他可能要有新动作,你还是小心一点儿好。”
孟潇潇雇佣的黑客早就叛变了,当孟潇潇让他交易比特币时,他第一时间联系到了顾垣。
“孟潇潇要对我干什么?”自从许薇案之后,富小景便知道孟潇潇并不会因为上传这种没什么尺度的成人视频受到太大处罚,最多结果和许薇一样。何况她并没直接证据,就算有,因为证据来源不合法,她也未必能受到处罚。
“你怎么知道是她?”
“不可能是别人。”
“视频是姓孟的让别人上传的,她目前想干什么我还不太清楚,现在报警能起到的作用也有限,你最近一定要注意安全,危险的地方一定不要去。”
孟潇潇要做什么事情,顾垣已经搞清了,但怕吓到富小景,他的话也只有保留地说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