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莺倏地站起来,左顾右盼觉得自己应该准备点什么,落云又道:“咱们府前聚满了人,说是陆大人带人过来瞧侯爷,待会儿侯爷忙完了,想必就回上院来了,侍奉夫人梳洗好不好?换件儿鲜亮衣裳吧?”
后头做针线的尹嬷嬷也得了信,一脸欣喜的叫人给周莺梳妆,又不住叫人去打听侯爷此刻到哪儿了。
周莺一直等到晚上,顾长钧才应酬完,换了衣裳回院中来。
门被推开,空气中有冷冽的香气。
陌生又熟悉,叫人心悸难耐。周莺从榻上起身,缓缓看过去。
顾长钧瘦了,手臂上缠着白纱吊在身前。
周莺的眼泪刷地落下来,飞速靠近试探去触碰他的手臂又不敢,“这是怎么了?您不是说什么都好?您不是说一定平安无事的回来?您的手怎么伤得?您答应我的事,怎么做不到呢?叫郎中瞧了吗?还疼不……”
后面的话没说完。
顾长钧没伤的那只左臂一把将她带入怀里,压在那只伤了的手臂上。
他堵住她的唇,亲了一阵儿,然后缓缓松开她,捧着她的脸用拇指摩挲着,“想我不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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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 又贴的如此的近,周莺心尖儿都在颤着,仰起头张着嘴哑哑地说:“想的。”
顾长钧笑笑, 垂头亲了亲她的额角, 周莺垂眼瞥见他的伤臂, 指尖轻轻按在上面:“到底是怎么伤的。”
顾长钧叹口气:“无碍了,堤坝上石头落下来砸伤的, 快好了的。”
周莺扁扁嘴:“换过药了吗?”
顾长钧点点头, 用没伤的那只左手揽着她朝屋里走。
并膝坐在床沿, 顾长钧漫不经心地道:“这些日子都好?我瞧瞧瘦了不曾。”手在她束腰上, 徐徐朝里去。
周莺给他弄得酥酥的, 红着脸别扭的想挣,就听顾长钧“嘶”了声, 周莺吓一跳,忙瞧瞧他的伤臂。
顾长钧凑近了,咬着她耳尖道:“别乱动,我伤着呢……”
周莺不敢挣了, 心里骂他赖皮,刚才还说无碍了,这会儿又说疼。
恍惚间,上襦已给剥了下来。
顾长钧左臂勾着她, 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鼻尖儿蹭着她美人骨,“这对桃儿着实不能再瘦了……”
周莺仰着头, 又热又羞,坐在他身上,怕碰疼他伤臂又不敢乱动。好生难为情,饶是已有过几回亲昵,这么敞亮的在他跟前,也还是不习惯极了……
**
光线暗下来,淡青色纱帐垂落,周莺趴在床上,腰下盖着丝被,顾长钧斜靠在旁伸指在她背脊上轻轻掠过。
周莺累得不想睁眼,哪哪儿都酸疼。顾长钧没事人似的,衣裳甚至都一丝不乱,听周莺闷闷地道:“这回回来了,不走了吧?”
“嗯。”顾长钧躺在枕上,将她抱过来,伏在自己胸口,“不走了,今后就在这老老实实做官,守着江宁,守着你。”
“那家里怎么办?”顾老夫人是他亲娘,他即使在外做官,也不可能不顾家里头。他们成婚,虽有御赐的旨意,可到底不是老夫人应承的,老夫人能不能接受她她不知道,她其实也不是很想见到老夫人。
顾长钧默了会儿:“你不必操心了,我会处理。”他抬起她的下巴,倾身过来吻了片刻,“嫁给我,安心做你的侯夫人,你夫君顾长钧,能护你周全。”
周莺已经说不出话,艰难地呼吸着,顾长钧的手朝下,咬着她耳尖道:“还疼吗……”
后面他说了什么,渐渐听不清了。
次日一早顾长钧就去了衙门,周莺瞧天气渐渐热起来了,叫收了春衫换上夏裳,才收拾停当,顾长钧就到了,落云掀帘子,他低头走进来,“今儿不在家里用午饭了,带你出去,逛逛,散散心。”
周莺从随他乘车出来,一路朝最热闹的街上去。
在馆子里点了最好的厢房,要了三四样小菜,过一会儿就来了几个卖唱弹琴的,顾长钧问了周莺,点了个弹琵琶的,唱了段弹评。
吃过东西,适才听得意犹未尽,就决定去听戏,走在桥上,手边就是迤逦的秦淮河。这里最热闹的是夜晚,画舫楼船来来往往,吹着江风,听着美人吟,丝竹不绝,欢愉不歇。此刻只是午后,连岸边系船的船娘脸上都倦倦的,这会子最好的画舫都还没什么人,仿佛连吹过来的江风也是恹恹的。
前头有座昶安戏楼,在江宁最是有名,戏台上已唱起来了,顾长钧领着周莺进来,就直接被请到了二层包间。有两扇窗,敞开着,能瞧见舞台。若是关上了,就是极密闭的空间。两人落了座,后头就有人递了茶水瓜子上来。
周莺垂眼看见顾长钧的手臂,掩在宽大的袍子里,也不知他伤得到底如何,见他左手提着茶壶斟茶,便伸臂过去,低声道:“我来吧。”
周莺倾身过来,结果茶壶斟茶。顾长钧垂眼就见她侧着头,白生生的颈和脸。
他左手一捞,就把她箍在了自己腿上。
周莺茶壶没拿稳,叮地一声撞了杯子,茶水洒得到处都是。
顾长钧贴着她耳朵,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道:“……昨儿就想拿把镜子,叫你也瞧瞧你昨晚的模样……”
周莺慌得去瞧窗外,外头都在瞧戏台子,对面窗前无人,倒没人注意他们这边儿。
周莺恼得不行,抬手捶打他的肩:“你放开,你把我当什么啦?”
适才她见了,下头不少人搂着姑娘坐着,瞧穿戴就知是楚馆的女子。
顾长钧笑了笑:“当然是,当妻子啊。”
又贴上来,掌心贴在她背上揉了揉,见她实在羞赧,才松手把人放了。指端还留有适才那软腻的触感,长久以来的相思一晚哪里足够偿还?
周莺在旁理了理衣裳,还拿眼横他。顾长钧想到过去她战战兢兢在自己跟前的样子,和如今真是大不一样。
他凑过去,递了只糖山楂给她:“生气啦?我给你赔罪,行不行?”
周莺哼了声,拿过他手里的东西,却仍不肯瞧他。
顾长钧贴过来:“你要还生气,再打我几下?”
周莺瞥了瞥他,见他吊着的那只手臂从袍子里滑出一半,心头一软,哪里舍得真生气,软着嗓子道:“那你不许再……”
“砰”地一声,顾长钧扬手关了前头的窗,探过半个身子将她定在椅子上,强行吻了上去。
下头戏停了,楼下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也有不走要等下一场的。等人退的差不多了,他们才从包间出来,周莺垂着头,不大自然地跟在顾长钧后面,顾长钧昂首阔步步下旋梯,还回身扶了她一下。
“顾大人?”
未及下楼,就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
周莺还未把顾长钧和这个“顾大人”联系在一起,就见那说话的少年笑着奔上来:“顾大人,真是您?您伤势怎么样了?我们全家,都挂念着您呢。”
顾长钧顿住步子,那人又拦在阶下,周莺抬起红透了的脸,朝来人看去。
是在戏楼里卖瓜子果干的伙计。穿得灰扑扑的,个子不高,约莫十三四岁,很瘦。
脸上有些脏兮兮的,背着好大一个筐。
但不管她再如何像像一个少年,周莺也能认出来,这是个女孩子。
那少女眼睛忽闪忽闪的,看向顾长钧的目光里全是热情和崇拜。
她还知道顾长钧的伤?
顾长钧蹙眉瞧了瞧那少年,隐约记了起来,他点点头,“嗯”了一声,牵着周莺的手的就下了楼。
那少女在后扬声道:“顾大人,您再忙也要顾着伤势,来日有机会,瑶儿再报顾大人大恩!”
上了马车,周莺沉默下来。
望着热闹的街,一点儿逛下去的兴趣都没有。
顾长钧在和她一起之前,一直是独身,从前她觉得他许是天生的冷漠性子,可在一起之后她才知道,他也会有热烈的一面。
这么多年他在外头过着什么日子接触过什么人,她一点儿也不知道。
顾长钧头靠在车壁上,他坐在暗影里,目光幽黯,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周莺。
适才在包间里闹得有些过火,她这气不知什么时候能消。
周莺伏在窗上,忽道:“平时您和官员应酬,也像戏楼里那些人一样,旁边陪着那些姑娘吗?”
顾长钧愕了下,“什么?”
她转过脸,含酸道:“您的手,是为了适才那姑娘伤的?瑶儿?您去宁州治水,一走那么多天,您孤床冷枕,想必也需人服侍的。”
顾长钧给她逗笑了:“你想什么呢?”
周莺抿了抿唇,压下舌尖的苦涩:“您为什么不告诉我,您究竟怎么伤的?”
顾长钧默了一会儿,他缓缓倾身过来,将右肩的袍子褪开些,周莺立时警觉:“您干什么?”
顾长钧苦笑,“放心,不是想碰你。”
他包缠着白纱的右臂露出来,用左手解开系住的结,一点点将白纱绕开。
周莺心头发紧,紧紧盯着他的手臂,想知道他伤得多重,又怕瞧见他的伤口。
顾长钧将纱布解开一半,上臂部分固定着两块木板。
他低声道:“骨头出了点儿问题,断了。”
周莺抿唇,好在没瞧见可怕的伤口。可他上肢肿极了,显然很严重。
他笑了笑:“适才那人,她父亲是修堤的工匠领头的,大水冲垮了刚修起来的堤,他一个老人家,我就在旁,怎能见死不救,抬臂挡了一下,就这样了。然后就有个小工,哭啼啼的过来喊‘爹’,就是适才那个。然后我叫人把他们送回宁州。”
他抬眼看着她的眼睛:“就这点儿事,怎么就让你想到我孤床冷枕?怎么,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来者不拒?”
周莺不吭声,红着眼将纱布替他缠回去。顾长钧凑近贴着她脸颊,“我这么多年,或是在战场,或是一个人住在外面,有了你,才有了自己的家。也有人送美女给我,也有一些世家小姐愿意嫁我做妻,但我没什么想法,从始至终,我想要的女人,也就你一个。”
周莺将他手臂固定住了,小手攀着他的肩主动靠近,瑟瑟地道:“我知道了……”
顾长钧咬了咬她的耳尖:“那你还气不气?”
“嗯……”她耳尖发烫,哼声道,“还有一点儿……”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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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两人逛了街市, 快天黑才回来。一进门,北鸣就迎上来:“侯爷,夫人, 苏州周大人家的六姑娘来了。”
周莺道:“梅香?她一个人?还是和二舅母一起来的?”
“一个人, 带了两个小丫头, 适才到的时候,穿的是男装, 二爷叫尹嬷嬷带着人梳洗去了, 瞧模样有点儿狼狈。”
周莺和这个表妹并不熟。在周家住的日子很短, 那几个月每日都在周老夫人屋中, 和表姊妹们不过就是照个面寒暄两句, 梅香会不请自来,她很意外。
顾长钧道:“既客人来了, 安置着吧,是女眷,我就先不回内宅了。”
北鸣道:“适才陆大人派人来过,说晚上在春风楼设宴, 给侯爷接风洗尘。”
“知道了。”顾长钧目送周莺去了,转身吩咐北鸣:“二爷在书房么?”
北鸣道:“在呢,二爷叫人在收拾东西,说要回任上去了。”
顾长钧点点头, 快步行至流雪轩,顾长林正在写字,见他来便住了笔:“长钧回来了?”
顾长钧瞥一眼他说上的信笺:“写家书?”
顾长林苦笑:“娘知道你去了宁州, 惦记你,如今平安回来了,给她报个信儿,也免她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