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美人——深碧色
深碧色  发于:2019年09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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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氏示意丫鬟来捏肩捶背,等年伯倒了茶水来,方才慢悠悠地说道:“上山求佛,自然是要讲究一个心诚的。当初你大哥春闱前,我可是一步一步亲自走上来烧香,求佛祖保佑的,这般才能灵验。”
  见方灵神色仍旧带着些不忿,她眉头微皱,语气也重了些:“你如今倒是愈发地娇贵了,多走两步路,都不情愿了?”
  方灵虽骄纵了些,但却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见母亲不悦,随即改口笑道:“哪儿有,不过是随口说两句罢了。”
  赵氏对自己这个女儿的脾性再清楚不过,见她乖顺后,也没再多计较,低头抿了口茶,不由得皱起眉来。
  方灵见此,便又抱怨道:“这茶也忒差了些。”
  年伯在一旁听了,和气地笑道:“的确不是什么好茶,自家炒的,禁不起细品,权当是解渴了。”
  方灵这些年也没少见年伯,只是她向来脾性乖张,从不肯将寻常人放在眼中的,如今自然也不知道所谓体恤,嘴唇一勾,笑道:“若要我说,方伯你今后也大可备些许好茶,虽说寻常人是喝不起,可总是有人能用得上的。”
  年伯在这里摆摊几十年了,从来都是这一种自家炒的茶,并不算讲究,所以价钱也便宜得很。
  他上山下山折腾一天也赚不了多少银钱,曾有人劝过他,让他另谋生计,但他只是含笑谢了好意,并没听从。
  他在这里摆摊,倒也不是为了赚银子,只是想热闹些,看着来来往往上香的人,供个歇脚的地方罢了。
  对于方灵这个态度并不怎么和善的提议,年伯仍旧是笑着谢了,而后道:“年纪大了,脑子也不灵光了,搞不来这许多种花样。就这么一种茶,也蛮好。”
  他若是真想赚钱,也就不会几十年在这里空耗了。可方灵却并没想过这个道理,只是下意识地觉着他“不识抬举”,不由得皱起眉来。
  方灵正欲再说什么,却被自家母亲给拦了。
  赵氏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在这里歇歇脚,等你大哥过来就是,哪来那么多话?”
  她们原是要一道上山来的,可临到山脚的时候,方晟遇着个相熟的人给绊住了,便让她们先上山来,自己随后便会追上来。
  方灵挨了这么一句后,总算是闭了嘴,不再同年伯多说什么。她嫌弃这茶,不肯再碰,等得无趣,便四下看着。
  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南云的背影,并着正在同年伯闲聊的萧元景。
  方灵虽觉着这青衣女子的背影有些许眼熟,但却并没顾得上去细想,全部的注意力就都被萧元景给吸引了。
  但凡有些眼力见的人,只看一眼,便知道萧元景绝非是寻常人。
  且不论他的衣着打扮,就只那副谈吐模样,在这乡野之间,便显得格外惹眼了。再加上他相貌极好,便如鹤立鸡群似的,让人见了便难再移开眼。
  方灵如今正是春心萌动,该议亲的年纪,只是向来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便这么一直耽搁了下来。
  她嘴上虽不肯说,可心中却也是暗自着急的,这次随着母亲上山来烧香拜佛,也是想要求个好姻缘……却没想到竟这般巧,还没见着佛祖,倒是先见着心仪的郎君了。
  萧元景却并没将方家母女放在眼中,仍旧闲心十足地同年伯闲聊着,觉察到有人正在盯着这边看时,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了回去,旋即又移开了目光,请年伯再添碗茶来。
  南云对此毫无所觉,仍旧是低头捧着茶碗,小口地抿着茶。
  可方灵却被他这一眼给看红了脸,害羞似的低了头,片刻后又忍不住瞟了眼。虽说萧元景仍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甚至没再看过来,但她那心还是久久难以平静下来。
  思来想去,方灵大着胆子,悄悄地碰了下母亲的小臂。
  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自然是不好贸贸然上前搭话的,若真想去打探对方的底细,也就只有赵氏这样的长辈才稳妥些。
  赵氏先是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及至看清萧元景的模样后,愣了下,算是明白了自己女儿的心思来。
  她留着方灵,原就是想将她许配个家世好的,筹谋算计许久,所以如今对她这冒失的举动倒也并没不满,回过神后,便开始琢磨这位锦衣公子的身份来。
  先前为了给自家儿女挑选合适的人家,她早就将附近一带家境尚好的人家给打听了个遍,印象中并没萧元景这样的人物。
  这么说起来,就该是京中哪家的公子才对。
  可若是如此,好好的,他到这地界来做什么?难不成也是为了烧香拜佛来的?
  赵氏心中正暗自琢磨着,目光落到了那青衣姑娘身上后,略怔了下。她也觉着有三分眼熟,可一时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说来也巧,恰有山风吹过,将桌上的帕子吹落,南云轻轻地“嗳”了声,随即起身去捡。
  赵氏原就是对南云极熟悉的,这么一来,再没有认不出的道理。
  她行事向来稳重,并没有立即出声,只是拧起眉头来,目光在南云与萧元景身上转了转。
  而方灵就没这么沉得住气了,她原本满怀心思都放在了萧元景那边,自然也是立时就认出南云来,但又有些难以置信,脱口而出:“南云?你怎么会在这里?”
  南云原本还想着说不准能相安无事,蒙混过去,可萧元景一时半会儿并没要走的打算,天又不做巧,到底还是撞上了。
  方灵的声音不小,她也没办法装听不见,便略点了点头,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巧了。”
  她并没有多说的意思,毕竟早就同方家撕破脸,如今倒也没必要含笑应付。
  南云是心中早有准备,加上有萧元景在,莫名有了些底气,所以算得上是从容。可相较之下,方灵就没那么淡定了。她又是惊讶于会在此处见着南云,又是诧异自己方才心仪的郎君竟然会同南云在一处,愣是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等到赵氏不轻不重地在她手上拍了下,方灵才总算是反应过来,这时南云已经坐回了原位,仍旧是背对着她们这一行人。
  “娘,”方灵咬了咬牙,小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氏心中也正摸不着头脑,她犹豫了一瞬,端出长辈的架子来,偏过头去同南云道:“南云,你近来可还好?如今这是也要上山去烧香?”
  她知道南云一贯是个好说话的软性子,纵然心中不高兴,但嘴上也会客客气气的,所以便没什么顾忌地问了。心中也自有打算,准备等南云答了之后,再旁敲侧击地问她这位公子的身份。
  可殊不知那是因着两家交好时,南云敬她为长辈,所以总是妥帖地捧着。
  如今南云早就没了顾忌,一边掸着帕子上的灰尘,一边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托您的福,近来很好。”
  这话倒是没什么问题,可配上这语气,却着实不像什么好话,赵氏被噎了下,一时间并没再说上话来。
  南云难得会这样,萧元景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咱们走吧,”南云抖干净了帕子,忍不住同他道,“我歇够了。”
  南云也知道,若是搬出萧元景的身份来,便更能压得赵氏说不出话来,而萧元景应当也不介意,但她却并不想这么去做。
  她只想离这些人远远的,免得坏了好心情。
  “既然你想走,那就走吧。”萧元景道。
  南云点点头,从荷包中数了铜板出来,算是茶钱,又进了茶肆,客客气气地同年伯道别。
  这么一番耽搁下来,原本落在后头的方晟却恰好赶到了茶肆这边。
  他显然也并没料到会在此处见着萧元景,愣了片刻后,随即同萧元景见了礼:“见过宁王殿下。”
  这话一出,原本想要出声招呼他过来的方灵与赵氏齐齐愣住了,又不约而同地看向正在茶肆中付钱的南云,神色复杂得一言难尽。
  萧元景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方晟,略微点了点头。
  方晟又道:“王爷怎么到这里来了?”
  他并没注意到正在茶肆中的南云,故而不解。
  萧元景笑了声,轻描淡写道:“南云想要回家,我便随她来看看。”
 
 
第042章 
  萧元景虽看起来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说这话时也是轻描淡写的, 可其中重视的意思却是不言而喻的。
  毕竟以他这样的身份, 若只是随便哪个人,哪儿值得他陪着过来?
  原本正在同年伯道别的南云听到这边的动静后, 偏过头来看了眼, 见着方晟时, 略微顿了下,但神情却并没什么变化。
  当日在宁王府乍见方晟时,她称得上是失态,可这么几次三番下来, 心中倒也没什么波折了。
  南云这个人向来想得开, 对许多事情也并不怎么执着, 难过之后便算是翻篇,揭过去了。可显然方晟却还没有走出去,听了萧元景这话时, 神色一僵, 像是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赵氏在一旁看得焦急, 可碍于萧元景的身份, 一时间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拼命地给方晟使眼色。方灵则是欲言又止,脸都有些白了,再没方才颐指气使的模样。
  “若本王没记错,你如今该是在翰林院当值?”萧元景轻描淡写道。
  方晟将目光从南云身上移了回来,攥紧了手, 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适逢今日休沐,便陪着家中长辈到山寺来上香。”
  “倒是巧了。”萧元景笑了声,又问了他几句旁的闲话。
  早先萧元景初见金榜题名的进士们时,对方晟还算是青眼有加,还曾邀他到家中的藏书阁来一观。两人的年纪相差无几,萧元景又赏识他的才学,算是平辈论交的。
  自从知晓他与南云的前缘后,萧元景便断了同他的往来;而西山行宫之事后,萧元景在他面前便端出了王爷的架子来,再没什么和善的好态度。
  萧元景若是肯放下架子,那就能让人觉着如沐春风,可他若是不想,那就是十足的王孙做派。就譬如现在,虽说是在客套几句,可言辞间却总是带着些居高临下。
  可他的身份摆在这里,方晟自然也不敢说什么不是,只能恭恭敬敬地一一回话。

  赵氏在一旁听着,半句话都不敢多说,可脸上却是逐渐失了血色。
  方晟天资聪颖,自小到大都是在旁人的称赞中过来的,赵氏也一直引以为傲。开春宫墙贴了金榜,方晟摘得探花的名头,周遭的人纷纷贺喜,说是前途无量,夸她教导有方。
  赵氏这些日子来被人奉承得飘飘然,可如今顷刻之间,却像是被按回了地上。
  寻常人家,出个举人都是值得庆贺的事,探花郎的确了不得,可真到了京城的权贵面前,却是半点都不够看的。
  萧元景问了几句后,便不再同他多说什么,回过头去向南云道:“银钱付了吗?”
  “付了,这就来。”南云同年伯道了别,将衣袖的上的褶皱抚平,快步走到了萧元景面前。
  萧元景漫不经心地扫了眼,而后道:“那就走吧。”
  南云点点头,在方家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中同萧元景一道离开了。
  其实方家人会如何想,背地里又会怎么说,南云的确是不怎么在乎的,只要别到她面前来添堵,那就够了。
  及至走出段距离,转过弯去,茶肆与方家几人已经被远远地甩在身后,看不见了。
  萧元景瞥了南云一眼,见她欲言又止的,便主动开口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不明白,”南云快步跟了上去,轻声问道,“您为什么要帮我呢?”
  在南云原本的设想中,只要萧元景不会因此心生芥蒂就好了,断然没想过他会帮自己的。可方才那情形,虽然只是寥寥几句,但萧元景的确是回护着她的意思。
  她并不想搬出萧元景的身份来压方家一头,将他牵扯其中,可萧元景自己却这么做了。
  萧元景又瞥了她一眼,并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慢悠悠道:“我原以为,你会先道谢才对。”
  南云噎了下。
  “倒也没什么缘由,一时兴起罢了。”萧元景仰起头看了下,依稀能见着那寺庙,又道,“若非要说的话,大抵是不想见着你忍气吞声的受气包样,也想看看他们大吃一惊的模样——的确有趣。”
  萧元景方才的所做作为,的确是在回护南云,可如今的话却是半点煽情的意味都没,仿佛只是恶趣味作怪。他嘴上虽说着南云该谢他,其实心中却也并没当回事,不过是随口调侃罢了。
  但南云想了想,还是正儿八经地同他道了谢。
  萧元景想了想方才的情形,点评道:“摊上这样的人家,着实是你倒霉,好在福兮祸兮,总算没跳到火坑里去。”
  南云自己也觉着唏嘘。
  早年她家与方家多有往来,可却从没看出对方竟是这样的人。若是不是自家出了变故,家道中落,也不知何时才会认出方家人的真面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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