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没料到会是这样,抬手掩了掩脸,小声道:“对不住……”
萧元景硬生生地被她给气笑了,口不择言:“再来这么两次,你也别想要什么名分不名分的了。”
南云并没听懂他这话的含义,期期艾艾道:“我能帮你做什么吗?”
她这话只是百般无奈之下,随口问的,可落在萧元景耳中,却又成了另一番意思。
目光落在她那纤细白皙的手上,萧元景眸光一黯,语气松快了些:“你真心想帮我?”
南云不明所以,点点头:“自然。”
“那好。”萧元景撑着坐起身来,向后靠在迎枕上,随后将南云拉了起来,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南云的脸霎时就更红了,像是又涂了层厚厚的胭脂似的,她下意识地将手背在了身后,摇头小声道:“这,这怎么能行?”
萧元景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南云窘迫得很,但见萧元景这模样,到底也没敢真就这么甩手走人,她又犹豫了会儿,到底还是按着萧元景所说的,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
午后的日光透过雕花窗照入屋中,又被层层帐幔拦住,在其上映出花窗的形状来。
床帐上悬着的流苏微微晃动,寂静的房中呼吸声渐重,偶尔还会有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随即便是小声的惊慌道歉,又或是强撑起耐性的指点。
过了许久,床帐被分开来,纤细却微微泛红的手探出,将方才落在地上的一方帕子捡了起来。
萧元景得了餍足,耐性也好了起来,不似先前那般横挑鼻子竖挑眼了。他懒散地倚在那里,同南云道:“放着就是,过会儿让人来收拾。”
南云红着脸,也不理他,自顾自地擦着衣裳、被褥。
萧元景这次倒没恼了,他饶有兴趣地看着,等南云尽数收拾完之后,方才抬手在她下颌上点了点:“这里。”
南云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再不肯在他这里留,理了理衣裳后落荒而逃。
她逃难似的回了自己房中,随即关上了门,明知不会有人打扰,但还是又拴上了门,而后方才算是缓了口气。
方才的事情仿佛是刻在了她脑子里一般,任是她怎么转移注意力,都仍旧会不可避免地想起来,以至于过了半晌,她的脸却还是发热的。
今日之事实在是称得上一波三折,惊心动魄。
先是上午的围猎,又是正午的迷路,紧接着是方晟过来提什么旧事,而到最后竟然是以这样的事情收场的。
南云自己在房中转了不知多少个圈,又灌了好几杯冷茶。
等到晚些时候,顺子来敲门叫她,说是晚宴快要开始的时候,她才终于又出了门。
第032章
平心而论, 南云是不想随着萧元景再去晚宴的。
一来是有昨日的事情在, 她并不想见着太子等人;二来是有方才的事情在, 她一时半会儿也不想再见萧元景。
也不知是心理作祟,还是因着方才灌下去的那几盏冷茶, 她才一出门, 便觉着小腹一阵绞痛, 不由得皱起眉来。
顺子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了?”
“我……”南云犹豫了下,如实道,“兴许是喝了冷的, 身子有些不舒服。”
她月事时本就受罪, 需得小心留意着才行, 方才却是晃了神,并没顾得上太多,如今难免要遭罪。
顺子并不知道内情, 但见她脸色委实不大好看, 便说道:“既是如此, 我这就去替你回了王爷, 你只管回去好好歇息就是。”
南云应了声,回了房中,和衣躺下。
她原以为顺子去回了萧元景,这事也就算过了,却没想到半晌后,竟又传来了敲门声。
“南云姐姐, ”有声音隐隐约约传了过来,“你可还好?”
南云怔了下,方才听出是临照殿这边服侍的小宫女丹青。她有些疑惑,随即又起身去开了门:“你怎么来了?”
丹青同她笑道:“我奉王爷的命令,来给你送些东西。”
南云扫了眼,只见丹青提了壶热茶,另外还有注好水的汤婆子——如今已经快入夏,也不知是从哪个库房里寻出来的。
等她进了门后,又从怀中摸出个纸包来,正是一小包红糖。
南云见此,算是回过味来,脸颊微红。
“王爷惦记着你,所以特地让我送这些东西过来。”丹青颇有些羡慕道,“王爷还说,若你依旧觉着不适,便让我去寻太医过来诊治。”
南云连忙摇了摇头:“不必如此。”
这症状虽的确不大好受,但她也早就习惯忍着熬过去,断然没到要劳动太医的地步。
丹青替南云冲好了红糖水,又道:“姐姐喝了这水,好好歇息吧,若是有什么事情只管找我就是。”
她是个乖觉的,能看出来南云并非是寻常婢女,所以态度也特外热切些。
南云道了句谢,起身亲自将她送了出去,随手关上了门。
这水很热,南云拿汤匙搅了会儿,方才一点一点地将这红糖水喝了下去。
以前在家中时她身体不适,母亲都会小心照料着,可后来母亲病倒后,算是颠倒了个过,她也不再那么娇生惯养的了。如今红糖水下肚,仿佛将身体中的寒气驱散了些似的,较之先前多少舒服了些。
南云脱了衣裳,将那汤婆子裹了置于腹部,盖了床薄被,闭目养神。
她原本只是想着躺下缓缓,可兴许是折腾了一天,如今太过放松的缘故,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不大安稳,总是时梦时醒的,她甚至还仿佛梦着了萧元景,见他出现在自己房中,但只是在床榻边坐着,盯着自己看了会儿,便又离开了。
直到第二日早起,南云都没想明白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她并不觉着这会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因为无论从哪种角度来看,萧元景都不像是会无聊到深夜过来她这边的人。
歇息了一夜后,折磨人的症状总算是缓了过去,南云将那汤婆子收了起来,又同丹青讨了些温水来洗漱梳洗。
南云绾了发,未施脂粉地出了门,随口同丹青道:“王爷醒了吗?”
“应当是没有。”丹青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南云见她的神情不大对,随即问道:“怎么了?”
丹青看了眼四周,又咬了咬唇,压低了声音同她道:“你昨儿歇得早,所以不知道……昨夜的晚宴上出了事。”
南云一愣:“什么事?”
“这我也说不准,”丹青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问自己,但却还是忍不住又说了句,“只听说皇上龙颜大怒,还责骂了太子。”
说完这句后,丹青自觉失言,再不肯多言,寻了个借口离开了。
南云在原地愣了片刻,险些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昨夜晚宴,必然是所有人都要去的,皇亲国戚不胜其数,还有皇后等后妃在,纵然是有什么事情也该压后再说,哪有当场发作闹出来的道理?
太子究竟做了什么事,竟然让皇上都不肯给他留脸面了?
南云心中掂量着这消息,转而进了正殿,却不料萧元景竟不在。
他昨晚必然回来得晚,一大早竟又不在,南云心中咯噔了下,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昨日没跟去,如今只能两眼一抹黑,胡思乱想着。
又愣了会儿,南云出门去寻了煮茗,拿这事来问他。
“今日一大早,贤妃娘娘宫里来了人,将王爷给叫走了。”煮茗也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将她扯到了一旁,小声道,“想是为了昨夜的事。”
“昨夜宫宴究竟发生了什么?”南云不解道,“不是太子犯了错?跟王爷又有什么干系?”
她来时也了解过流程。
昨夜宫宴,原是该将白日里众人打到的猎物拿出来烤了,而后论功行赏加以表彰的,究竟能闹出什么事情来?
煮茗犹豫了会儿:“这话原是不该说的,但……”
“我绝不外传,你只管说就是。”南云催促道。
煮茗是知晓南云的性情的,倒也不担心她会外传,只是这事儿着实是牵连甚广,让他都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断断续续地讲着。
昨夜那事,是太子的过错,由秦王挑起来,可又与萧元景脱不了干系。
因为归根结底,这事皆是由那只梅花鹿引起的。
当初萧元景射杀了那只梅花鹿,但并没取走,最后却被太子给拿了去,当做自己的众多猎物之一带了回来。
皇后并不知这背后的隐情,兴高采烈地令人回禀了皇上,好巧不巧地那鹿留了下来,等到晚间时呈给皇上看,算是讨个欢心。
可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萧元景围猎时用的箭弩与寻常弓箭不同,在那鹿身上留下的伤口自然也不大一样,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秦王是自小擅骑射,对这些是再了解不过的,只一眼就看出了不对。
去年围猎时,太子拿了下属的猎物充作自己的,这事知道的人不少,但说起来也是捕风捉影,并没什么实际的证据,更没人敢到皇上面前去说道。
就连秦王,也只是背地里嘲讽两句。
如今却是不同,有确凿的证据在,秦王当即便站了出来,质疑此事。
这晚宴原本一片平和,皇上见着那梅花鹿时也是老怀甚慰,还说要令内务府将这鹿皮扒了存下来,赶明儿制成衣裳。
皇后与太子正高兴着,不妨半路突然杀出个秦王来,搅了局。
秦王言辞凿凿地质疑着,皇上先是震惊,随后便开始质问起太子来,随后又问了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萧元景。这事证据确凿,萧元景又没准备替太子圆谎,自是一五一十地说了。
太子断然没料到会有此变故,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皇上见此,震惊就成了震怒。
冒领功,还在众目睽睽下被抖落出来,丢人的不止是太子,还有皇上。
所以这晚宴到底没能开下去,皇上直接摔了杯盏,将一众皇亲国戚与后妃都遣散,单拎着三个儿子到书房长谈去了。
书房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也说不准,只知道太子与秦王是最先出来的,一个垂头丧气,一个志得意满。而萧元景却是留到了最后,直到深夜,方才回了临照殿。
煮茗断断续续地将此事讲了,而后道:“王爷昨夜回来的很晚,又耗了许久方才熄灯歇下,结果今日一大早昭阳殿那边就来了人,说是贤妃想要见王爷。”
萧元景是个极孝顺的人,听了这话,起身略微收拾了下,便赶去了昭阳殿。
煮茗将这来龙去脉讲完后,南云愣了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她先前觉着,白日里的事情已经够一波三折,心累极了,怎么都想不到晚宴之上竟然还有如此令人震惊的事情。
单听煮茗转述,南云就已经觉着惊心动魄,实在难以想象若是亲身经历,又该是怎么样的感受。
说到太子,明明大前夜他还张狂得很,拦了她说些不三不四的轻佻话。那时他应当应当也没料到,不出一日的功夫,便会有大难临头吧?
众目睽睽之下被皇上责难,丢尽脸面,他今后又该如何自处?
至于萧元景……他如今又会是如何想的?
见南云犹自出着神,煮茗还当她是担忧萧元景的处境,便安慰道:“其实说白了,这事儿跟咱们王爷的干系并不大——事情是秦王殿下挑起的,申饬则是太子殿下挨的,皇上便是要迁怒那也到不了王爷头上。纯属无辜被牵扯进去,也不妨事。”
南云点点头,嘴上说着是这个道理,可心中却直觉着不大对,只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昭阳殿内,侍女们都被遣出了门,在院中候着。
连成玉都没能留在房中旁听,被贤妃态度强硬地赶了出来,只能抱着茜茜坐在院中,竖着耳朵,想要试图听清个只言片语。
成玉是知道昨夜之事的,她在一旁看了全程,但却理解不了贤妃为何会格外在乎,一大早就令人将萧元景给叫了过来。
毕竟在她看来,这事儿的确跟萧元景没多大干系,不过是太子与秦王斗法罢了。
“虽说人人都觉着你无辜被牵连,”贤妃冷着脸,抬眼看向满脸困意的萧元景,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桌案,“可你总不会以为,能瞒得过我吧?”
萧元景昨夜统共就没睡多久,如今实在提不起精神来,他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随母妃怎么想。”
贤妃皱了皱眉:“你莫不是忘了当年的承诺?”
萧元景抬起手来,遮了遮眼,只觉得头疼欲裂,低声道:“不敢忘。”
“当年你曾答应过我,今后远离那些个纷争,更不会去抢那个位置。”贤妃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质问道,“可你这次为何要掺和其中,着意设陷阱给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