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柚扶扶发胀的额头,想是躺了这么些时日躺得久了,把脑袋都躺得晕晕的,而且她都连续好几日没去誉乾宫和银徽宫请安了,她若再躺下去,估计得出事。
于是汲了口流云端来的热水,曲柚对流云摇摇头,想从床上爬起来。
流云吓了一跳,“娘娘您等等!等奴婢去把紫蔓她们几个叫来!”
若曲柚想起床洗漱,得有人备好洗漱的热水和帕子才是,流云怕自己一个人会照顾不周又害曲柚着凉,只能扯了被子来盖住曲柚伸出来的小脚。
“没事。”
曲柚皱了皱眉,又把小脚伸出来,看流云紧张得那模样,她不禁怀恋起往昔自己健健康康的样子,而今,她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一副病壳子呢。
流云只能依了曲柚的意,赶忙找来衣裳给曲柚一件件穿上,并给她拢上锦鞋。
曲柚都坐到妆奁前了,也不见青葇和紫蔓几个宫女来,流云气得不行,再看曲柚那痩得都能显出骨窝的小脸,眼仁又不争气的红了。
陪曲柚嫁进宫前,流云原想的是等嫁进来了,肯定有一大排宫女和太监围着曲柚伺候,哪晓得这六个月,东宫的太监和宫女根本不把曲柚当回事。
曲柚明明是尊贵的太子妃,却还不如做曲家三小姐来得快活。
躺了这么多日,难得见曲柚气色好了一些,怕影响曲柚的心情,流云把泪水憋回去,咧嘴对曲柚笑嘻嘻的说道:“娘娘,院子里那颗红梅树又开了几枝呢,而且这几日都没怎么下雪,那红梅盛得很呢!”
听了流云雀跃的声音,曲柚苍白的唇角浅浅弯了弯。
突然想到什么,曲柚问:“这些日子,殿下都在哪歇下?”
“……”
流云给曲柚梳头发的手顿住。
她以为曲柚是在关心太子是不是这几日都宿在了那柳韫若居里,怕曲柚又被刺激到,流云赶忙说:“娘娘,殿下都住在西苑呀,说来殿下也是心疼娘娘的,知道娘娘身体抱恙,就让娘娘安心在主殿养病,自己跑到西苑去住,将主殿完全让给娘娘住呢。”
即便流云心里对顾城安有一万个不是,但为了让曲柚宽心,她自是得往好的方面说。
谁知她话音刚落,曲柚说:“等会收拾东西,搬去落梅苑。”
流云愣住,“娘娘,为何要搬去落梅苑啊?”
“落梅苑梅景好,本宫住那,好画梅。”曲柚抠着手里的那串步摇。
流云:“……”
“娘娘,这、这您要画梅,主殿外面的院子里也有梅花啊,那梅树也开得盛的,不然奴婢扶您去落梅苑画完了再回来也成,作何一定要搬去落梅苑呢,听说那落梅苑不烧地龙的。”
流云攥着梳子的手都抖了,不知道曲柚怎么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本宫就想去那,以前住在曲府的时候,也没有地龙啊,还不是照样过来了。”
“可是娘娘,您现在的身子骨......”
“听本宫的吧。”
“……”
流云抿紧唇,不说话了,见曲柚执意要搬,她只能依了她。
曲柚浓密的眼睫毛垂着,盯着手里的步摇看,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漫不经心的抠着步摇,一不小心就将镶嵌在步摇上的那颗小粉珠子给抠了下来,曲柚呆了呆,下意识就将珠子给摁回去,但是稍微动一下步摇,那小粉珠子就掉了下来,啪嗒一声滚到地上。
曲柚弯身捡起来,又将珠子给摁回去。
方才,她说给流云听的,不过是她随口扯的理由罢了,她之所以要搬,是为了将主殿腾出来还给顾城安。
顾城安是太子,她只是太子妃,顾城安既然不愿意来同她一起住,她怎可能一直霸占着主殿,现下身体有点力气了,趁早搬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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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曲柚梳好妆,流云就去西苑向顾城安请示曲柚想搬去落梅苑的事,她本幻想着如果顾城安不同意便好了,谁想顾城安淡淡的回了一句“随便”。
流云只能认命,回主殿后立马唤来几个宫女和太监开始搬东西。
曲柚嫁进东宫这六个多月,也没多添置多少东西,许多本就原属于顾城安的,能搬的不过是一些衣裳棉被还有她画的那一大摞画。
顾城安外出征战的六个月,曲柚只要有点精神,几乎每日都会画上一两幅画,六个月累积下来,起码能有上百幅。
流云知道曲柚爱画如命,便是在搬动她那些画框和画轴的时候,给下面的宫女太监嘱咐了好多遍让他们轻拿轻放,一定要小心。
可再小心,若是有人故意要使坏,那岂是流云能拦得住的。
比如说这紫蔓。
紫蔓嫌累,就尽往轻的挑,这一趟她挑了剩下的最轻的两幅,然后往落梅苑搬去。
不想走到半路,瞥见顾城安朝这边走过来,男人一拢藏黑色蜀锦长袍,华贵的金丝云袖腰带束在腰间,一块墨色的玉佩坠在上面,脚踩黑色皮靴,整个人气质冷沉,远观就能压得人喘过气来,但他那张俊逸无双的面容实在让人心悸。
紫蔓一咬牙,鼓足了胆,在顾城安愈发走过来之际,她立马佯做踩到了裙脚,然后摔到地上,她抱在手上的画自然也摔了下来,其中一幅画轴的轴头都被摔破了,整幅画也卷开了一大半,此时顾城安正好走了过来。
紫蔓慌忙爬起来,对顾城安福下身:“对不起殿下,是奴婢毛毛躁躁的,竟没注意看路被石头给拌到了脚,碍了殿下的路,奴婢......”
她话还没说完,男人伸来一只白皙苍劲的大掌,捡起了摔在她身前那副卷开了大半边的画轴。
男人捡起那画,将其全部卷开。
紫蔓不敢抬头看顾城安,低垂着头,以她的视线,能看见顾城安握着画轴的手。
眼见着,那握着画轴的大掌突然猛颤了一下,渐渐凸起一根根青筋,那双手,越颤越厉害。
紫蔓心口一跳,在想自己是不是闯祸了,惹了顾城安的怒,张开嘴,试着喊了一声“殿下?”。
“这画,是太子妃画的?”
男人浑厚的声音响来,有些抖。
即便画上落款了“曲柚”两个字,还有一行小诗,还有那独一无二的蓝色蝴蝶,但顾城安还是不敢相信。
这画分明是他那娇气的小太子妃画的,可是,画上那娟秀的小字和那只蓝色蝴蝶,却是她独有的。
也只有她,能把梅花画得如此传神。
紫蔓被顾城安那涨红的脸和青筋爆凸的手吓得身子打颤,以为顾城安是生气了,她赶忙抖着声音回:“是、是、是的殿下,娘娘、娘娘她喜欢作画,尤其是画花类,她......”
只觉眼前一花,身前一凉,一阵疾风闪过,紫蔓抬起头,男人已经不见了。
第12章 他有病...
顾城安几乎是狂奔进曲柚的寝殿,在门口顿下了步子,他对守在门口的太监和宫女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喉咙滚了滚,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心口狂跳着,他把步子放得很轻,慢慢步进去,他怕那幅画只是巧合,他怕他的猜想只是错觉。
“娘娘,您确定那把折扇是落在这匣子里?”
珠帘后面一个宫女似乎在替他那小太子妃翻找什么东西。
从顾城安的角度,只能看见一团水蓝色的背影,少女似乎在眺望窗外,闻了宫女的话,少女转过身来,皱起眉头,“对啊,里面没有吗?”
也正是这一刻,顾城安看清了曲柚那张小脸,某种情绪充盈进大脑,血液倒涌。
真的是她。
原来,她也重生了。
顾城安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手心和脊背湿了一大片,惊喜和震讶之余,他回想起他将她娶进宫的那一日,他冷着脸给她穿上踩堂鞋,他冷着脸将她背进花轿,他带兵出征那日,她在后面追喊他,他置若罔闻。
这六个月,她是不是又厌他恶他了?
为何,他当初没有揭开红盖头看她一眼,为何,他当初没有见她一面再决定去打仗?
顾城安想立马冲过去将人儿抱进怀里,可是一想到上一世她对自己的抗拒和憎恨,他迟迟不敢再上前迈进。
老天爷明明是公平的,前世他费尽心机,用尽手段也得不到她,或许怜他的痴心,这一世将人就这么送到了他面前,可是他却白白浪费了六个月!
见少女的视线要扫向这边,顾城安连忙退了出去,他抱住头,双手都是抖的。
他不确定曲柚是不是像他一般也带了前世的记忆,如果是,她定会像前世一般抗拒他。
可是他已经按捺不住了,想去抱她。
这时一个小太监走过来,看见顾城安站在门口,正准备行礼,顾城安对他蹙眉,示意他噤声。
小太监张开的嘴立马闭上,稍微一抬头却发现顾城安竟然在盯着他看,吓了一跳,扑通跪了地。
“把你衣裳脱下来。”
顾城安说。
“啊、啊?”
小太监又被吓住,脸都红了。
顾城安“嗯?”了一声。
小太监不敢迟疑了,哆哆嗦嗦着身子赶紧扒了自己的衣裳,他咬住唇,青红着脸,内心一片哀嚎。
天爷啊,没想到太子殿下迟迟不肯选妃,选了妃也不去看一眼,竟然……竟然是因为他……
口味如此之重!
然而他再抬起头来时,身前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还有他脱下来的那堆太监服也不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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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流云翻箱倒柜了半天都没找到那把折扇,曲柚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凑过去一同翻找,找了一会,没找到后,她阴着脸坐到桌边,对流云道:“别找了,定是有人拿了。”
流云惊得“啊?”了一声。
那把折扇可是三小姐最宝贵的东西啊,怎么能被人拿了呢。
曲柚不知道想到什么,只觉得脑袋又胀得厉害,她揉揉太阳穴,说:“去把紫蔓她们几个叫来。”
“娘娘是怀疑......”
流云没说全,随即会了意的对曲柚“嗯!”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她刚离开不久,一个身材高大的“太监”走进殿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把折扇突然不见了,曲柚刚想倒杯水来喝,就剧烈咳嗽起来,小脸都咳白了,袖子将两只茶杯扫落下去,茶杯碎了一地。
门口立马冲过来一个太监,那太监快速给曲柚倒了杯水,送到她嘴边。
此时曲柚的心情很不好,她抬手就打翻太监手上的茶杯,“谁让你进来的!”
顾城安心想,果然是她,脾气坏得很,而且发脾气的时候也美得让人想□□她。
看曲柚小脸都白了,男人眉骨绷紧,又给她倒了杯水。
曲柚孤疑起来,视线投向握着茶杯的那双手。
那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宽长的指甲修得整整齐齐,养得极好,根本不像是一个太监的手,她刚想将目光往上抬一点,肚子突然刺痛起来,又是那钻心的疼。
刚犯了咳嗽,又犯了胃病,曲柚觉得自己干脆直接死了算了,为什么突然有这么多病痛缠上她。
有些支撑不住,曲柚身子栽下去,顾城安容色一凝,忙倾身过去将少女拉住,并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你……”
曲柚惊了,神经炸开,立马一拳朝“太监”的胸脯砸去,“放肆!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竟然敢侵犯本宫的身子!”
“太监”说:“放心,太子不会奈我何。”
“……”
曲柚又气又惊,小脸涨红,想定是宫中出了采花贼,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在殿里对她动手动脚,而她数来不被重视,殿中未加派侍卫守护,此时,若这采花贼要对她做什么,她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隐隐恐惧起来,曲柚都忘了胃里翻腾的不舒服,她取下发髻上的金簪,狠狠朝“太监”的心口刺去。
顾城安微侧了侧身子,曲柚的金簪生生刺进了他的肩膀处,不带半点迟疑和心软。
这女人,还是那么狠,若他不躲,那金簪真可以刺进他心脏里要了他的命不可。
呵,上一世她不就差点要了他的命么,自从迷上了她,他身上哪里好全过?
鲜红的血液渐渐从那金簪插进的皮肉里蔓延出来,不过片刻,“太监”的肩膀已经染红了一大片,可他未有半点反应,还是抱着曲柚不放,曲柚刚想开口大喊,“太监”将她落到了床榻上。
曲柚下意识捂住胸口往里缩,这时,她才注意到“太监”那张脸。
一张棱角分明,俊美无双的脸,男人浓眉蹙着,鼻梁上全是汗珠,菱唇微颤,那张五官清隽的脸,与身上的太监服极度不搭。
曲柚瞳仁一缩,嘴巴张大,被惊到了。
“太、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