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思及烨华可能遇害让他变得草木皆兵。“好好照料捷儿,由你亲自照料,现在起,除了你我不相信任何人。”
“二爷是指这事是堡里的人所为?”
“我不愿这么想,但除此之外很难作其他想法。”抱着烨华的双臂绷紧,字字咬牙。“除了傲龙堡没有人知道世上有烨华、捷儿这对主仆。”
“二爷——”真的是堡里的人做的吗?毒害捷儿?为什么?他只不过是顽皮了点、好动了些,在堡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喜欢他啊!
就连老说他烦人的自己也不例外啊!有谁会对捷儿下此毒手?
还是——“二爷,幕后主使者的对象是捷儿吗?”
“罗安。”韩齐冷凝的黑眸扫过跟随多年的手下,硬声道:“这件事我自有定夺,你只要照顾好捷儿便成。”
“是,二爷。”那人一旦被查出,下场决计不会好过。从主子的表情读出这结果的罗安剩下的只是为那凶手可怜的远景哀悼。
二爷人好是好,可当有人对他或傲龙堡心怀不轨时,二爷报复手段之犀利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
那人——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二爷!”回过神看见主子远去,罗安赶上前唤住。“您带烨华公子上哪儿?”
“寒松院。今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任何人踏进寒松、竹轩两院。”
“是。”罗安答道,又问:“需要属下告诫眼见方才异象的佣仆对此事噤口吗?”
韩齐低头凝视昏迷的烨华好一会儿,才道:“我不要他们受任何蜚短流长的伤害。”
罗安会意。“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幸好傲龙堡内的佣仆少有多嘴长舌之人,省了他许多事。
08
烨华一惊醒,伸手就近攀住唯一的浮木,恐惧的声音令人不忍:“捷儿,捷儿呢?韩齐,我是不是救不回捷儿?我是不是没有救回她?”
“他还活着。”坐在床沿的韩齐打断他的话,搂他贴向自己,为他的憔悴心疼不已。“你救了他,他还活得好好的,我已经让罗安亲自照顾他,不会有事。”他边说边以唇吮拭他额上的冷汗,昏迷时都不忘念着捷儿的名字,想必休息得并不安稳。
“为什么?”定了心神的烨华抬起心力交瘁的脸,幽怨的眼神瞅得韩齐内疚不已。“为什么要派人送来下毒的补品?”
下毒的补品?“烨华,你说谁派人送的?”
“那名侍女说是你派她送来的。”
“我没有。”韩齐辩驳道。
“我知道不是你。”若不是因为太了解他,他早就恨他入骨,哪会让他抱在怀中。“是谁要害我?”“你知道有人加害于你?”
“只是推想,那盅补品送的对象是我,不是捷儿。”
黯然垂下眼,烨华叹道:“我该喝它的,这样捷儿就不会……”
“你不该!”韩齐紧紧抱住他,下颚顶在他头顶摇首。“你不能喝。”
“我毒不死,但捷儿会,她只是普通人啊!”埋首在他胸前,温暖的热度终于让他臣服。“为什么?我做错什么,惹恼了谁吗?告诉我,韩齐,我在这里惹恼了谁,碍到谁了吗?”
“你谁也没有惹恼!”甚少出门的他怎么可能惹上谁!“烨华,你谁也没有碍到。”
“为什么爹要杀我,村里的人也要杀我,就连在这里也有人要杀我?难道天下之大真的没有我容身之处吗?还是只有长白山是我唯一依归,自绝于人世是我的宿命?”
小时的记忆涌起便是波涛汹涌,任凭他再怎么拒绝回想也无力阻止,娘亲拉着他的小手逃离一栋屋子,里头有发狂欲砍杀他们母子的男人——娘亲的丈夫、他的亲爹;因为受不住他和娘亲异于常人的能力而发狂欲除他们以绝后患。
“烨华——”听闻他道出内心更深一层的悲苦,韩齐心痛如刀割。
他外表的云淡风轻是积累了多少的不幸而成?他以为他是淡泊自在的,可却从没想过这超乎他年纪的淡泊从何而来。
是心性本就淡泊,还是迫于现实无法力挽狂澜、只好随波逐流的无可奈何?
他懂烨华不若他懂他、知他那么多。
“捷儿是无辜的,如果上苍真要报应,就该报在我身上,别伤害我身边的人,不要……”
“捷儿没事,他没事。”韩齐紧紧搂住他,想温暖他寒透的心,承受他夺眶而出的泪。
“我是不祥之人,没有容身之处……韩齐,放开我,我会带来不祥的厄运。”不愿让他接近,除了自身的异常外更有背后不祥命运的作祟使然。“我不想害你……”他已经害了捷儿,不能再害他。
这一趟下山入尘世,让他知道自己确实背负不祥的宿命,孤老到死,不与任何人接触才是避免祸及他人的最好方法。
“谁说你会害我!”若不是他,他不会知道什么叫动心;若不是他,他不会懂什么叫情爱;若不是他,他何来知晓云淡风轻、卸下责任的轻松。
“我不祥啊……”
“谁说!”韩齐锁住他的唇,不愿他再说出自贬自残的话语。
“韩——唔……”烨华扯住他双袖的手本来是打算推开他的,却无法自己地紧抓不放,不愿错放被珍视在掌心倍受呵护的滋味。
他寂寞太久太久,久到连心都变冷,韩齐的身体好像团火,纷纷燎烧在他周围,添上无数暖意。他的接受无疑是项允准,韩齐一手移至他下颚扳开些许空隙,灵活温热的舌猛地探进,着魔似地撷取他口中甘泉,以唇舌传达千万个对他的怜惜情意。
他的亲近像不断添柴的火堆,狠狠燎烧烨华的身体,让他晕眩得不知天南地北,忘却人间伦常;寒冷的心因为他的欺近逐渐消融,一滴滴融化的冰水自眼眶流出,湿了自己,也湿了韩齐的颊。
颊边微凉的湿意将韩齐从情欲中拉回现实,就见身下烨华紧闭的双眼不断奔流出泪。“烨华?”“我怕与人亲近……”睁开的眼泛出更多的泪,烨华哽泣道:“除了娘就没人愿意接近我,韩齐,你、你真的要我这个不祥之人?在我身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娘死了,捷儿因他中毒差点魂归西天;韩齐呢?会因为接近他招来什么灾祸?
韩齐压下身以唇吻去他的泪,柔声道:“就算明天会死,我仍然要你,只要你。”
“你身边不乏佳丽绝色……”
“却只有你懂我、知我。”韩齐低头,额贴着他的。“你对我亦有情,为何还要我藉口推拒我?”
“不愿你遭世人讪笑,不愿见你后悔。”
“不后悔。”这样善良的烨华让他心疼得紧。为什么这么善良不肯多为自己想想呢?
像他,一发现对他的情便毫不迟疑脱口而出,不顾世间伦常,不管他人作何想法,只在乎他一个;而他呢,因为怕世人讥笑他韩齐,也怕他后悔才不停推拒他,不顾自己的感受。
“你太傻了烨华,你太傻了。”韩齐边吻他边道,语气里净是舍不得的怜惜。“我不在乎蜚流长,不在乎世人怎么看我,我只在乎你。”
“不,你未曾领受过世人的轻蔑,不知道这对你会有多大的伤害,我尝过,不好受,不好——”未完结的话淹没在韩齐嘴里,烨华嘤咛一声,止不住情动地颤抖着纤瘦的身躯。
“管它世人,管它伦常——”韩齐的黑眸定定锁住他,一如每回凝视他时那样的灼热坚定。
双手掬握他平摊在床榻上的发,韩齐立誓般言明:“就算是逆天而行,我也要与你双宿双飞,直到此生终了。”
“韩齐……”烨华再也无语,任凭韩齐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解开单薄的长袍。
不逃了,他再也不逃,就算得面对世间伦常的轻蔑他也不在乎。
被世人仇视遗忘的他,只有在这里才找得到容身之处啊!
“烨华,烨华——”韩齐拥着他,耳鬓厮磨之际,低喃真挚的感情:“你的容身之处在这里,在我的怀里。”
是的,就在他的怀里……***
蜡泪成堆,犹似离人心上泪;旖旎情境,恰如春阳映水暖。
是深夜了吧!烨华睁开眼,目光落在韩齐起伏缓慢的胸口,他知道他没有睡,自己被他搂住的肩上不时传来他手指的轻微颤动,和他一样,无论如何都难有睡意。
“烨华?”韩齐低沉的嗓音仿佛自躯体深处发出,震动烨华的耳,关切地问:“你醒着吗?”
“嗯。”烨华闷声回应,不知道该怎么将眼睛移到他的脸,怕想起方才两人共同经历的激越。
“还好吗?”他问,忘不了方才他哭泣呻吟的模样。“我……”
“别说。”困窘地眨了眨眼,长卷的睫毛轻轻柔柔刷过韩齐光裸的胸膛,更不知要把自己的眼放哪儿去才不会觉得羞赧。“我没事。”
“但是——”韩齐垂下眼帘看他,他却缓缓坐起身来。
乌亮丝绸似的长发如瀑般直泻在他白皙胜雪的身子,摇动的烛影映着他的身照出梦境般的色泽,相较之下,现在的烨华带给他的震撼更胜以往,他的美丽总是教他深陷无可自拔。
“我真的没事。”烨华柔柔朝他一笑,表示无恙。
韩齐跟着起身,拉过衬衣披上他的肩,小心的呵护。“别着凉了。”
“我想去看看捷儿。”提到捷儿,秀致的眉皱起忧伤的波纹,“我想知道她现在好不好。”
“我陪你。”韩齐下床整理仪容,之后着手帮忙还在床榻上的烨华打理。
“我……我自己来。”烨华赶紧拒绝他的帮忙,手忙脚乱地穿上衬衣,拉过袍子,却教韩齐一把抢走。
“让我来。”韩齐坚持为他穿衣,打理完后手指恋恋地抚顺他一头长发,掬一绺在掌心,忍不住俯头轻吻。
“韩齐……”
“我会找出下毒的人。”握住他的发,韩齐向他立誓。“找到后绝不轻饶。”
“不要。”烨华一手扣住韩齐握发的手,摇头。“韩齐,我不要你追究此事。”
韩齐抬眼。“为什么?”
“因为——”欲出口的话僵在喉间,思忖了会儿,烨华淡然一笑,“捷儿没有大碍已属万幸,我不愿再添你任何麻烦。”
“不是麻烦。”韩齐搂住他,恐惧得连手指都发颤。“是我怕,怕若再有下一次,出事的会是你。”这次还好有捷儿代他受过,可下一次呢?他绝不能让那下毒之人得逞。
“不会有下次。”
“烨华。”韩齐拉开他,不晓得他为什么能说得如此信誓旦旦。“莫非你知道是谁下的毒?”
秋瞳凝视他好半晌,烨华轻轻摇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韩齐,就让事情到此结束好吗?不要追究,算我求你。”
“不愿告诉我吗?”
是不愿伤你。烨华凝眉迎视他担忧的眼,知道他不相信他说的话,却也无法明言。
能说吗?说下毒的人是他嫂嫂?让他去定他嫂嫂的罪?
不,不可以。
“烨华。”
“就到此为止好吗?不管找出凶手与否,我相信你一定知道是傲龙堡的人,找出她只会让你为难,何苦?”
“你知道是谁。”他的话更让韩齐确定他知晓凶手何人。
“别追究,答应我,别去追究。”他只能这么说。
“我——”
“韩齐……”
“我答应,只要你别皱眉。”韩齐叹了气,终究拗不过他。“我答应不会追查到底。”
“谢谢。”
烨华放心地漾开笑,再次迷醉痴痴看他的韩齐。
“该说谢的是我。”他不愿他为难才要他不追究,这份心意让他感动。“你不想我在你和傲龙堡之间左右为难才这么要求的是不?”
“我对不起傲龙堡里的人。”烨华的笑变得苦涩。“我夺走他们一心依赖的堡主。”
“我不是傲龙堡的主人,大哥才是。”
“但——”
“好了。”韩齐打断他的话,提醒道:“不是说要去看捷儿吗?”
啊——烨华赶忙下床,一踏上地,身子的疼痛让双脚不听使唤地忽而一个放软,整个人不由得直往下坠。
幸好韩齐眼快手快,在他跌到地面上之前拉他一把,打横抱在怀里。
“还说没事。”唇贴近他耳畔轻责道,热气氤氲烨华的脸。
“我……”暖意直上双颊,他完全不知道此刻自己酡红的脸有多醉人心魂。
韩齐望着他的脸怔愣好一会儿,直到烨华唤他才回过神往外走。
“这……放我下来,我、我自己会走。”
“你走不动。”连站都站不稳更遑论走。韩齐才不信他。
“这样会被人看见。”
“无妨,随他们去看,反正不久之后我们就会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韩齐。”
“我要带你走遍千山万水,尝尽人间美酒。”韩齐抱他往外走,心里已下了决定。“傲龙堡不会是你我终老之地,游遍天下后,我们选一处作为隐居之所;或者,你想回长白山上的竹轩都成,就你和我。”
“韩齐。”他要为他舍下傲龙堡的一切?“不可以,你会后悔。”
“我不会。”灼灼的眼神透出坚定不移的决意,他的语气如同立誓。“我不愿再被责任束缚,只想与你晨昏相伴,终老一生。”
“你、你是说真的?”
“千真万确。”
烨华不敢置信地摇头,热泪盈眶。“你好傻,韩齐,你好傻……”
“不傻。”韩齐笑吻去他的泪。“是我终于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烨华,我只要你。”
“你——”烨华无语,只能仰首与他俯下的黑瞳相望。
为他舍弃一切还不傻吗?***
“啊——”
陌生的尖叫声从竹轩院里传出,韩齐与烨华相视一眼,他立刻抱着他施以轻功跃进院内,朝捷儿休养的房间奔去。
“捷儿!”韩齐紧绷着声音大喊,生怕一步迟步步迟,造成无法挽回的遗憾。
可,抱着烨华才刚要冲进房,就见罗安狼狈地从里头冲出来,后头零零落落丢出许多东西。
韩齐发誓,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罗安变脸。
“下流胚、好色鬼、混帐罗安、采花贼、不要脸、色胆包天!”一声一声凶悍的咒骂随一个个零星东西被丢出房外。
罗安红着脸咬唇在房门外左躲右闪,还没注意到一旁赶来的韩齐与烨华。
怎么回事?两人疑惑地互望一眼,不明白事情怎会演变至此,罗安竟然成了色胆包天的登徒子?这可是天下第一奇闻。
“登徒子!竟敢趁我昏迷脱我的衣服,你不要脸!采花大盗!你——”
“你闹够了没有!”到最后也捺不住性子的罗安终于还口,一边还躲过飞来的烛台。“我好心帮你更衣是怕你着凉。瞧你平时蹦来跳去,一副野男孩的模样,谁晓得你是女儿身!”见她汗湿透衣料好心替她更换,哪知一卸下她罩衣就见里头一角绣工精致的亵衣,方才知她原来是女儿身!
“还怪我!”捷儿震天价响的咒骂吼出房门:“有哪个人在报姓名的时候会说自己是男是女,分明是你故意推托,好色鬼、下流胚!”
这厢罗安也不甘示弱回吼道:“有哪个病人像你这样凶悍的!亏你才从鬼门关绕一圈回来还能活蹦乱跳,真是凶悍成性的野猴子!”
“你说我凶悍成性?”捷儿拔尖的嗓子像倒吊的公鸡叫。“你说我凶悍成性?”还说她是野猴子?“没错,就是凶悍成性。你……二爷!”终于发现身旁有人,罗安大开的口险险脱了下巴。“您……”
“捷儿是女儿身?”听出了重点,韩齐低头问怀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