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他。”捷儿推了推吓得脸色发白的罗安。没胆就是没胆!“怎么,我家主子配不上韩齐吗?”要她看嘛,是韩齐配不上她家主子。
“这……他们……他们都是男……”
“又如何?”夏朝颜瞥视罗安。“今日若捷儿是男儿身,你难道就不要她了吗?”
“这话不能这么说,我——”
“你怎么样?”捷儿抬高下巴,哼气等着。
敢说不就试试看!
“我——”罗安叹了气。“夫人说的是。”
交谈的声音有渐大的趋势,大到韩齐想不听见都难。
更何况这里头还有个乱出主意、害他被烨华嘲笑的大嫂!
房门拉开,砰砰砰!三个原先贴在门板上的人应声倒地,纷纷狼狈站起。
“呃……二爷。”
“韩齐……”
“小、小叔?”
“你们——”韩齐深吸口气,黑眸扫过三人,最后落在夏朝颜,他的大嫂身上。“你出的好主意。”“我是要你将簪子交给烨华,再让他把簪子送给你以表定情,哪知道你会——”绞了绞手上绢帕,她悄声道:“是你笨啊!”
“大嫂!”天!物以类聚,自荷亭一聚后,他大嫂和捷儿日渐熟稔,结果是傲龙堡内快有第二个捷儿出现。
“快溜!”捷儿二话不说拉起日渐熟稔的盟友逃难,徒留自己的相公在原地接受韩齐的怒火。
“你也跟着瞎起哄,嗯?”
“呃……二爷,这个——我——”
“再不管住你活蹦乱跳的妻子,当心我派你到长白山设分号。”
“是!”罗安应声,急急忙忙逃开。
愈来愈没有做主子的威严,韩齐心里如此想,才让这些人造次如斯。
身后清铃似的笑声传来,韩齐讶然回首,笑弯腰的烨华全身止不住颤抖,面红似火。
“烨华——”韩齐叹息似的呼唤更添他笑意。
傲龙堡内,今日亦是一片祥和。10
青梅宜酿酒,饭后小酌得以解腹胀。
从韩齐口中得知烨华性喜小酌,又见幽静园中梅树结果,夏朝颜决定摘些梅子酿起拿手的梅子酒以赠友人,一来致歉,二来致谢。
为何要苦苦执着芳心无所寄托的孤苦?决意抛弃后她觉得轻松不少,等待不再是她唯一的宿命,再加上捷儿不计前嫌地待她,老是说些山林趣事给她听,让她知道大千世界原来如此缤纷,心,已不再那么疼了。
等,是她嫁为人妇的宿命,但要苦苦地等还是快乐地等却取决在自己她决定快乐地等,不愿让自己变成名副其实的深闺弃妇。
哼着烨华最近才教她的小调一边摘梅子,不假手他人是为表达自己对烨华的诚意,他和捷儿让她了悟许多以前自己一直不明白的事。
而傲龙堡也因为他们变得生气勃勃,韩齐脸上近来多了许多笑容。
“朝颜?”
身后试探的呼唤唤不回正沉溺在哼调摘梅的夏朝颜,看来她某些性子是被烨华和捷儿主仆俩给带坏了。
“朝颜?”试探的声音又来,这回加了手掌轻按。
“喝!”夏朝颜倏地被吓回心神,转身向后,一名男子笔直站在自己面前。
“你、你是谁!在这里作什么?来、来人啊——快来——”
男子凝起眉峰,神情与韩齐颇有几分神似。“你连自己的丈夫都认不得了吗?”
丈夫?夏朝颜抿起唇,秋眸细细端详眼前的男子,看得愈久愈觉熟悉。
“你是——”
当真不认得他!“韩磊,你的丈夫。”
啊,夏朝颜愕然,秋眸再定定地看眼前的男子——
真的是耶!***
“被自己的妻子当成陌路人,做丈夫的真是可悲。”韩磊不是很认真地诉苦,坐在厅堂首位,哀声加叹气不止。“韩齐,你说是不?”
“是大哥有错,怪不了大嫂。”藉由烨华已懂兄嫂心中愁苦的韩齐不再为大哥护航。
“韩齐。”韩磊挑了眉,这小子倒是转性了。“怎么说?”
“妻以夫为天本是天经地义,然若其夫好玩成性,致妻无以倚靠,要做妻子的如何将丈夫的脸牢记在心?”
“哦?”韩磊眉头挑了再挑,扫向站在大厅一角的妻子,三月不见,他的妻子与他离开前似乎有所不同。
再看向落座韩齐后头的美丽男子,目光最后回到弟弟身上。“那位公子是——”
“烨华。”韩齐简短介绍,回头的目光扫过烨华时难掩依恋。
韩磊在一瞬间,视线厉利将这情景收入眼帘。
“你是苗族人?”
烨华抬头,不明白他何出此言。
“苗族人的瞳色多变,你并非中原人的黑瞳,所以我猜你定与苗族有关。”
“烨华。”韩齐关切的眼神投向烨华,夏朝颜的目光亦然,这才发现他的瞳色的确非黑。
“我是。”韩齐的兄长似乎不若外表看来的轻浮不驯,烨华点了头。
“听说苗族人拥有奇特的异能,能助人治百病,也能以妖术害人,是不是真的?”韩磊倾身向前,兴致勃勃等着答案。
烨华大失他所望地摇头。“我不知道。”他没听说,只知道娘亲曾提及他们是苗族拥有异能的世家里仅存的两条血脉。
“你从未说过你来自苗族。”韩齐回头悄声道,语带轻责。
“我以为这不重要。”烨华低声回应。
老拿这句话搪塞他。“你的一切对我都很重要。”
“我会向你全盘托出的,只要有时间。”烨华朝他漾笑,顺利安抚他的不悦。
“咳咳。”夏朝颜适时的咳嗽声将两人从沉溺于彼此的凝视中拉回,提醒他们厅堂上还有个不知情的人在。
韩磊看向自己的妻子,作假的咳嗽声任谁都听得出来并不高明。
那个谨守礼仪、端庄敛容的女人跑哪里去了?要是三个月前的她决计不可能在厅堂上有任何声音,怎么?她也跟着韩齐转性了?
重新看着自己的妻子,他发现别具新意,仿佛被人重新赋予一抹灵魂似的。
夏朝颜被他看得好不自在,酡红着脸垂视地面。
说来也好笑,这是她第一次与丈夫因相视而面红耳赤,感觉自己被丈夫注意着。
“韩齐。”
“大哥有何吩咐?”韩齐正色地回道。
韩磊晃晃手,笑不可抑。“才正在想我这老弟怎么转性了,结果你还是一个样的正经。韩齐,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难道要像大哥一样?冷落自己的妻子四处游山玩水?”韩齐冷着脸,想起大嫂的寂寞忍不住出言相向。
寂寞足以噬人,在烨华身上、在大嫂身上,他看得明明白白。
韩磊一张笑脸垮了下来,和韩齐相似的眼定在出言顶撞的弟弟身上。“你——变得无礼了,韩齐。”
“我只是就事论事,为大嫂抱屈。”
“用不着为我抱屈,韩齐。”夏朝颜挺起背脊,不愿再作任人摆布、只能一味依从的无声人偶。“今日趁你和烨华都在,或许是‘提’的好时机。”
“提?”韩磊躺进首位,俯视走至厅堂中央的妻子。“向我提什么?”唇角带笑,他等着鲜少见面的妻子对他这难得的开口。
“你既非鸳,我亦非鸯,何不各自分飞,从此两不相见?”
“大嫂!”
“朝颜?”
韩齐和烨华相视愕然,没想到她会请求自己的丈夫立下休书。
韩磊眯起黑眸,复又倾身。“你要我休了你?”
夏朝颜深吸口气,鼓足勇气点头。
只见韩磊沉默不语,好半天,就在她以为他将动怒时,没料到听见洪亮的笑声自夫君口中发出。
“哈哈……哈哈哈……”
“大哥。”从没见过他如此大笑,韩齐甚觉不妥。
夏朝颜绞着手绢立在原地,等待上位者的勃然大怒。
这世人岂容一名女子向夫君要求休书的?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有多惊世骇俗,但她宁可伴青灯、宁可独活,也不愿朝朝暮暮因在这一方深院,独看清秋。
笑声暂歇,韩磊凝脸正经开口:“朝颜,不。”
“你!”一声不,打散她好不容易凝聚的勇气。
“大哥!”韩齐欲上前,却被烨华拉住,摇头制止。“烨华。”
“先别冲动。”烨华的目光不在韩齐也不在夏朝颜身上,他看的,是行事似乎喜好出人意料的韩磊。
抿了红唇良久,夏朝颜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什么?”
此时的韩磊不再高高踞在首位,起身走至她面前,无视身在大厅,旁边还有两个人坐着,他伸手触上妻子柔细的粉颊。
“好不容易盼到我心中的朝颜,岂能错放?”他笑,眼见妻子的脸颊红霞满布,他愈是开心。
“你……”
“我等的盼的是那个曾在溪边叉腰摆出一副泼辣样、高骂对岸唐突无赖汉的夏朝颜啊。”
啊——被他的话吓退两三步,若不是他出手相扶,夏朝颜这会儿早跌坐在地上挨疼。
“你是那个笑骂我无状、将来必难为人妻的无赖!?”
“大嫂?”韩齐愈看愈胡涂,身边的烨华却是了悟地含笑。
“上你家提亲是我的主意,怎料会娶回一个谨守三从四德、含蓄寡言的妻子?因此,我常在想,怎样才能找回那日泼辣的女子。”
“所以你不时离家,让我独自等待?只为了要惹我生气?”夏朝颜酡红的脸中除了羞赧,更有气恼。
“我以为你不高兴见到我。”看着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神情,韩磊怀念极了。“每回我们夫妻总是相见如冰,我猜想,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入我韩家必定不是你所愿,因此——”
“我才想是你不要我。”怎么会这样?他和她因为没来由的缘故成了怨偶?
这对宝贝夫妻在冷漠四年有余后才知道原来彼此早已相识,而且非常不寻常。
两两相望无语,彼此的脸都不争气地泛红,教一旁看戏的人只能悄然离去,怕打扰这对胡涂鸳鸯。***
“朝颜把你的事都告诉我了。”被韩磊请入书房的韩齐听见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
“我绝不负他。”
韩磊手指敲上睽违许久的案牍,黑眸谨慎凝重地看着从小就谨守礼俗的弟弟。“从小你就谨守各式礼仪,害我总在想咱们俩到底是不是亲生兄弟,怎么我生性不拘小节,而你却凡事不逾矩活像个穷酸秀才?”
“大哥!”他是扯哪里去了!
“不过,到底还是亲兄弟,我这个做大哥的把小礼小节都舍在一旁,你这个做弟弟的倒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所逾越的礼教可是我万万所不能及。”
“大哥,你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我听不惯。”
“相命先生太准了,改天还真得送块‘铁口直断’的匾额给他才成,不过也要他还活着才行,嗯……”韩磊还是自顾自的说着风马牛不相干的话,急坏了韩齐。
“大哥。”
“别急也别气,大哥没有阻止你的意思。”游走天下,他可不是白走的,奇闻异事屡见不鲜,这些年来所见过的怪事可多了。
韩齐愕然,讶异大哥怎能这么快接受他和烨华。
“你出生时爹娘请了相命先生为你算命卜卦,那老头说你必会遇上足以影响你一生的奇人,且注定无子嗣。”原来他的无子嗣是因此缘故。韩磊点头,总算懂了那时听到的奇人和什么无子嗣。韩齐闻言,脸色黯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道理他懂,然今生他只认定烨华,不愿伤害他、委屈他,亦不愿压抑自己对他的情意,更不愿只为传宗接代娶妻,葬送无辜女子一生。
“用不着担心。”看着弟弟的神色,想也知道他在愁什么。“韩家不会因为少你一个韩齐而断了香烟,至少我和朝颜会负起这责任。”
“大哥……”韩齐抬头,感激地看着他。
“另外还有一事。”
“什么?”
“该将傲龙堡还我了吧?”韩磊伸手向他晃了下,笑意更深。
“大哥。”
“大哥知道你并非心甘情愿接掌傲龙堡,这本来也就不是你的责任,只是——总不好就让你这一生都轻轻松松度过吧?”韩磊嘿嘿直笑,笑得韩齐头皮一阵发麻。
“所以我和爹商量好了,他老人家往生的前十年傲龙堡由你掌理,我继续做我的门外汉,可之后——相命先生也说了,说你终究会随奇人离去,谁也留不住,所以,既然烨华是你命定的奇人,这也就是说傲龙堡不再是你的责任而是我的。”
“大哥。”韩齐更是讶异。
一切的一切,他与烨华的相遇,原来早就命定!
“不过——”
韩磊落了个话,可把韩齐欣喜的脸色给凝住。
“我可不能就这样放你去游山玩水,轻松度日啊。”留下这么大笔生意要他掌理,还有傲龙堡上上下下百来余口人,啧,难不成要他过劳而死?
好不容易盼回自己的妻,他可不要下半辈子就在这书房批阅帐本度过。
“派你到各地分号视察,若有任何不妥之处就在当地解决,好减轻我不必要的麻烦。山高皇帝远,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要他代为巡查各地分号?
“你不妨先从江南巡起,听说那儿的竹叶春醪远近驰名,回程时别忘了替我带回一坛。”
“大哥!”
“不要谢我,要谢,谢你大嫂去。”韩磊挥挥手,皱眉垂视满桌帐本。
唉,怎么这么快就轮到他了呢?还以为能多蒙到个两三年,怎料一切就如那相命老头儿所言,只有十年呐!
韩齐起身,脸上再也藏不住狂喜。“我这就立刻准备启程!”
“不用太快,这帐本——我还不是很熟悉。”韩磊叹声道,可惜书房只剩他一人。
唉!***
据说,前阵子瘟疫肆虐的蜀地出现神秘的能人异士,将当地百姓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听蜀民口耳相传,那能人异士头覆面纱,教人看不清真实面目,但从身旁那位状似保镖的男人对其表露的呵护不难看出定是位绝色佳人。
英雄佳人,自古皆是如此。
又有人说,最近天山时有妖怪出没,其貌美如天仙,眼带金光,山下村民推测定是狐狸成精,可这狐精不但不伤人,还救助不少村民,被山下村民们信奉为狐仙,立祠于山腰。
还听说,长白山上有英雄侠士带着心爱的绝代佳人隐居其中,过神仙眷侣般的鸳鸯生活,令人好生羡慕。
但,听了这么多又有何用呢?
捷儿捧着怀中主子离去时赠她的白玉瓶,望着天上的明月径自沉默。
是人、是妖、是仙是怪又怎样?他还是她的烨华主子,还是心地善良的烨华主子啊!
在她心里,不管烨华公子是狐仙还是人,永远都会是她的烨华主子。
永远——唉,好想她的烨华主子哦!
“捷儿、捷儿!”罗安的声音从远处大呼小叫的传来,吵得她都不能想主子。
“吵什么吵!”几年过后,她还是一个样,不会因为人妻、为人母而改掉那性子一丝一毫。
“二、二爷和烨华公子他们回来了!”
“公子回来了!”捷儿差点举高手尖呼,险些摔掉怀中烨华最爱的白玉瓶,抱紧瓶子,这好消息来得让她多疑。“你没骗我吧?”
“谁、谁有空骗你啊!”罗安上气不接下气,白了她一眼。他没事拿这话来骗她作什么?“爷和夫人现在正在大厅和他们谈——捷、捷儿!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