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元要做個......乖乖的好孩子!」
「樹綸侄兒不可!」
老鬼非常勉強的微笑勉勵和阿吊尖銳的呼聲混雜在一起,來不及沖過去的眾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身上還帶著符紙的大頭鬼左手一晃,已經引燃了手上那張畫著符文的黃符。三昧真火沖天而起,在雪地上燃起青白的焰,人、鬼、僵屍三體俱焚,不多時,兩枚泛著淡淡青光小小光團升起,是那王總兵和老鬼的靈,游離在火焰之外,痛苦地翻騰著,被炙熱的三昧真火逼得無處逃竄,似有最後靈識般向前一竄,被吞入小元張大了喉嚨哭喊的嘴哩。
或者,比起在三昧真火中被焚毀,受陰森的鬼氣吞食才是更好的選擇。
待那團無論是人還是鬼都要敬畏的火光燒過後,第一個反應過來的阿吊撲上去,掐著小元大頭下的細脖子拚命搖晃。
「吐出來吐出來吐出來!」
那老鬼連靈也被這小鬼吞了,死了的鬼再魂飛魄散,那就是什麼也留不下了。
「吊兄!」
還被咒繩縛著的左靜言踉艙兩步,本能地要護自己的兒子。
「嗚嗚嗚嗚嗚,爹爹,爹爹!」
被他紅著眼狀若瘋狂的狠嚇到了,小元泣不成聲地找爹爹,又被他掐得難受,小胖手下意識地用力一掰,叫眾人驚訝的是所有人中最厲害的厲鬼阿吊居然就這樣被那小鬼輕鬆地揮了出去,重重地在雪地上摔了個跟頭。
「完了,他還是噬了老鬼和那光屁股鬼的靈......果然餓死鬼也沒他能吃。」
見此情形,左靜言本還以為是之前阿吊在制服僵屍的時候受了傷,畢竟那烙入肌膚的符文看起來也蠻恐怖的,可是看到身邊的王小二也呈一副極度恐懼的表情盯著自己還在哇哇大哭的兒子看,嘴裏還喃喃地說著他這新鬼不甚理解的話語。
現場的凝重氣氛讓他也不得不增加了無謂的擔心。
那個,把阿吊摔出去的,真的是小元的力氣麼?按說,所有鬼中最弱的應該是他才對啊!
剛剛那一下兔起狐落,到底發生了什麼?
是在小元身上發生了什麼變化麼?
看看在場的鬼都用一種兇狠厭惡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兒子,阿吊更是像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不由得揪緊了心,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掙開了牛青雲原本就綁得不緊的繩子,搶上前幾步,呈保護姿態擋在他面前。
「看看你的好兒子做了些什麼!?他居然噬靈!還是噬了老鬼的靈!」
紅著眼睛的阿吊從地上爬起,一把抓住左靜言的衣襟,他實在因為剛才的突變悲傷憤怒不能自己。
「只有最卑鄙下流、窮兇極惡的鬼才會去噬靈!」
「......」
左靜言很無言地扭頭去看自己那個據說是很「卑
鄙下流窮兇極惡」的兒子。那闖了大禍的罪魁禍首反而好像受了極大的委屈一樣,胖手抱住胖頭,短短的還包不完全部,就這樣拱著胖屁股整個人趴倒在雪地上,哭得嗚嗚咽咽,無比傷心。
「那個......鬼族和人類不同,沒有什麼差別、階級之分,也從無同類柑殺之事。如身為鬼族卻噬鬼族之靈,那就不再是鬼,而是半妖,墮入魔道。只有野望特別大,或是怨念特別深的鬼才會做這樣的事。渴望用別人的力量使自己強大起來,然後為所欲為,甚至強迫一個地域的鬼族為自己所用,世人會稱之為惡靈,或是魔鬼,是天、地、人三界都欲除之而後快的對象。」
王小二看看氣憤得已經失了常的阿吊,再看看大惑不解的左靜言,趕緊補充說明。
因為鬼不用吃飯,也不用講究住和穿,鬼和鬼之間不存在人間的差別。除了閻王和手下的鬼差聽差辦事受人供奉外,其他無論你在生前是商賈大戶還是高官,到了地府都須一一清算前生罪孽,一筆一筆,閻王帳上記得可清楚咧,相比起來倒是公平公正得多。而那人間傳的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 ,只是生前對金銀錢財等物特別眷戀,死後還不能解脫的斂財鬼所為,那些讓這個諺語在人間流傳,使鬼族丟臉的物件,在鬼界根本就是淪為笑談和被人鄙視的。
這小鬼是噬了靈應被鬼族放逐沒錯,可是......問題在於,這小鬼根本就不是主動去噬靈,搞不好他連「野望」是什麼還不知道咧,一切不過因勢利導。唯一的麻煩就是他還成功了,半妖的威力已經初步在他身上顯現,才不過是新死了月餘的鬼、還是一隻小鬼,短短時間內能力就已經堪與阿吊齊平......今後他要是不容於鬼界,又被人間天師或過往神仙所收的話,一切都是因為今天這一場誤差所引起。
說到底,他不知道是該同情阿吊好還足這小鬼好。不過怎麼說老酒鬼也是做了十幾年的鄰居......唉!
「牛鼻子老道,你好歹是個天師,今天你來說話,這妖到底要不要除?」
突然被阿吊點名的牛青雲也很為難。
于情於理,他十幾年的酒友被這小鬼連累給害死了,還連元魄都讓他給吞了,要報仇也是應該的。可是再看一眼哭得可憐兮兮的小鬼頭--左翊元已經被他爹爹拉起來了,卻又不敢安撫他,只能好不可憐繼續沒人理地哭著,胖胖的臉上又是眼淚又是鼻涕的,實在很惹人憐。
無論怎麼看都只能說是無心之過啊!公報私仇的話會不會太狠了點兒?
關鍵是阿吊已經氣瘋了,根本冷靜不下來去思考這件事。
「這妖......咳,等他成為禍害的時候,自然是要除的。」
不得以,他還是出來說句公道話吧!老鬼的心願,應該是保護這孩子而不是害了他。牛青雲咳嗽了一聲,力圖讓阿吊沸騰的怒火冷卻下來:「阿吊,你也已經見慣生離死別,也應該知道,有時候雖然我們不願意,可是天命總是在一個地方已經寫好了它的安排,說不定老鬼只是應劫完願,順應天時。」他在人世的死是因為無心之過殺了一個嬰兒,現在在陰世的死卻是護了一個孩子,很難說,不是因果終有報。「再說你就算現在立刻殺了小元讓他再吐出來,那個元魄也已經不是老酒鬼的存在了呀。沒有外體庇護的元魄比鬼更弱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保存在小元的身體裏,說不定還能存在得更長久一些......」不管是不是給那個小鬼吸收得精光了,至少是可以讓大家覺得他還存在的念想,唉!
「......」
牛青雲的話多少還是有點作用的。其實阿吊也很明白自己是在遷怒。
可是他習慣了護短,更何況老酒鬼是他的親侄子,天天給他訓斥著、罵著,這個人突然不在了,失落、與總還覺得他在的時候沒來得及對他好的遺憾,讓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阿吊叔叔......小元錯了,小元調皮。打、打小元屁屁。」
看著在自己爹爹的示意下,哭兮兮地過來領打認錯的小鬼,稚嫩的臉上寫著害怕,卻又非常大無畏地把褲子除下、彎下胖身子現出雪白的屁股,拚命叫自己打他......唉,怎麼下得去手。
還只是個孩子--也許老酒鬼是欣慰能救了他的吧!無論生前死後,他的一生都只是個窩囊的酒鬼,可最後到底還是為做一件好事,為了救助一個孩子,含笑而逝,也是他的造化。
洩憤般地在他那胖屁股上拍了兩下,這樣就算罰過了吧。唉,這小鬼,以後要看緊點他才行,老鬼也在他身上呢,他有強大的能力卻是個不懂事的,他那個爹看起來做人的時候能教好他,做鬼可就不一定了,很多規矩他當爹的自己都不知道,真叫人放心不下。
「阿吊叔叔不生氣,小元以後乖,聽話,聽阿吊叔叔的話。」
討好地把胖臉蛋往阿吊身上挨擦,把眼淚鼻涕糊了他一身,左翊元在世的時候,跟他的鳳辰哥哥認錯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駕輕就熟得很。
「痛死了!這小鬼到底是吃什麼長的,力氣這麼大!」[論壇]
被他贈幾下差點沒給贈到地上去,阿吊抱怨地抹乾淨了他的臉,不敢相信才不過短短時間,他的力量就已經增強到這種地步。以後說不定這小鬼會是他們所有鬼中能力和法術最高的一個。
話說回來,如果食鬼是這麼容易增加自身能力的話,難怪雖然知道是禁忌,卻仍還有人一犯再犯,甘受天懲的雷劫,也不惜做妖。
不、不行,不能想太多,也不能羡慕這樣得來的能力,不然會讓邪念侵害,小元的確是無心,懂得這道理的自己要做,可就是甘犯眾怒了。
「能力會短時間內如此提升,在我看來,其原因有四。」見阿吊已經想通了不再氣得要殺鬼,牛青雲趕緊過來發表自己的高見:「一是他一次性吞下了兩個元魄,而且還是在能力最強的逢魔時刻;二是他吞食的是經三昧真火粹練過,最精純的元魄;三是娃娃鬼本是鬼族中怨氣最重的,前生沒做好事短命應劫的就算了,可他本來應該享有的福壽過百,三歲就夭折了,也就是說,他還有九十七年的陽壽折了做陰元,比一般鬼強多了;四嘛,則是他無論在人世或是在陰間,都還未破童身,甚至連純陽初精都未曾泄過,是無比精純的元陽童子之身,此類人不可多得,修行,多有事半功倍之效啊!」
「......」
阿吊忍耐了半晌,還是無法控制住自己想踹人的欲望,只好把它付諸於實現。
「靠,他當然是元陽童子!他才三歲好不好,他那根小雞雞現在除了尿尿之外,根本還沒有其他任何的附加功能啊啊啊!」
除了三歲小孩之外,誰會有這麼理由純潔的精純童子軀啊!不過,就算是得天獨厚,他也敬謝不敏。
「還有,你到底帶不帶我們上京?」
鞋底很猙獰地在人家臉上左旋右旋,隨著阿吊臉上的笑容越冷,這裏的空氣就越冷。
「果然他還是沒發洩夠,你師傅真可憐。」
打小元不好意思,只是意思意思兩下,老道大約就是那個給阿吊發洩足了內心憋悶的替代品吧。
王小二同情地瞥了被踐踏中的老道士一眼。
「沒關係,我師傅的臉皮厚,踩幾腳不妨事的。」
那道童也是個了得的人物,看著自己師傅在他人腳下輾轉呼救的時候居然眉毛都不挑一挑。
「我帶、我帶還不行嗎?可是你們的屍骨要怎麼處理?總不能叫我背幾口棺材下山吧?」
牛青雲終於屈服於惡勢力之下,有道是人在鞋底下,哪能不低頭?
不過,現在這邊的態勢還是不平靜,誰知道他們走後會不會又有軍士來挖墳掘屍的,他們不守在自己那枯骨旁邊,放心得下嗎?
關於這個,阿吊很理所當然地提供了解決方案:「你不是還有個寶貝葫蘆麼?把所有的東西部收進去就行了!我警告你,要是敢往裏面倒酒,我就殺了你!」
「呃......」
叫他倒他也不敢啊,收著幾口棺材和死人的葫蘆,把酒泡下去他敢暍麼?又不是泡什麼蛇酒 那是死屍、死屍耶!都不知道有沒有屍毒。
老友,你才去了,難道貧道連酒也要戒了麼?
人生,真是無比滲淡且無常的綜合啊!
第五章
京城風光好啊!
人多,車多。
有的是翩翩公子,有的是如花美眷。放眼望去,堆滿錦繡,遍是綺羅。
當日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這是何等旖旎的風光,這是何等動人的情景。
自然,這一切美好裏,不包括一個等了一宿才終於等到城門開,趕緊連滾帶爬地去找攤子吃早餐,還因為四文錢的誤差和人拍桌相向的窮道士......和他的兩個徒弟。
「京城的東西就是貴,明明這包子昨天在城外賣才是一文錢一個,怎麼進來就變成五文了?」
才人城,牛青雲首先體會的是民生疾苦,長安居之不易的辛酸。
再說啦,哪有像他這麼掉價的高人啊?他可是奉太后之命進京來的有道之士耶!這些狗眼看人低的勢利小人,不就是穿得破了點麼?長得醜了點麼?
他被一群惡鬼脅迫著,被兩個心愛的弟 子欺壓著,一路自籌旅費到京城容易嗎?
「師弟,這個包子給你,拿好,跟緊別走丟了。一
管帳的大徒弟俊秀的小臉繃得緊緊的,雖然努力做一副少年老成狀,不過大眼睛也管不住地左瞄右瞅。小弟 子就別說了,根本還是一團孩氣,天性活潑,就和被他拉在手上的小鬼差不多一個德性。
對一切都好奇得不得了,對好吃的、好玩的,眼饞到幾乎沒從眼裏伸出手來把每樣東西都摸上一摸,嘗上一嘗。
「明白,看好小元,那小鬼受不得人氣太旺。」
唉,這上京才的路走了個多月,那小鬼超級優良的消化系統就已經把吞下的元魄完全吸收了,擁有半妖體質的他已經可以不畏日光,臉上也有了薄紅的血色,不再像是原來那般死氣沉沉。只是好像他從身體到思維的成長都停止了的樣子,有能力歸有能力,但完全不懂得怎樣使用。
在葫蘆裏的群鬼對日光是畏懼得不行,可是他卻悶得受不了,被他一再吵嚷,三歲小孩的精力是幾個大人都熬不住的,不得已,叔叔伯伯爹爹才放他出來,讓他和清楚、明白一起,在外面行走,反正明白年紀也不大,和孩子有共同語言,照顧小孩正好。
「冰糖葫蘆,小元要吃!」
「不准,你已經夠胖了!而且我們的盤纏不夠給你買零食。」再說,他一個半妖體質的鬼,吃什麼陽間的食物啊!?
管帳的清楚狠下心來拒絕那小鬼,和陪著一起眼巴巴望著自己的師弟。
明白還好說,到底大些,懂事點。小元則吮著手指一直眼饞饞地看向那鮮紅誘人的糖果串串,就在他一個勁地用圓溜溜的大眼看著,嘴裏碎碎念:「飛過來,飛過來,小元和明白哥哥要吃冰糖葫蘆......」的時候,那個小商販驚恐地看著自己紮在草紮上的冰糖葫蘆像是被什麼東西牽引到的樣子,緩慢地自己飛起來,向人群中的某一個方向傳遞。
「笨!就說你別老把你強烈的念想用在吃的上!」
在所有人都驚訝地朝那浮在半空中的紅紅的物品看的時候,清楚及時的出手,非常眼疾手快地「啪」一掌敲擊小元大而無用的腦袋。
於是,那兩串飛到一半的冰糖葫蘆突地失去了強烈意念的支持,從半空中一下子掉到了地上,幸好也算是掉到了離那賣者不遠的地方,雖然這情景離奇,但頂多也只讓摸著腦袋大惑不解的人們以為是那賣冰糖葫蘆的自己沒插好,在走的時候甩掉了出來,沒想太多。
「呼......!」
松了一口氣的清楚擦汗。
要是就這樣在空中慢慢地以所有人都看得到的速度飛到他們手中,那熱鬧又有得瞧了。
只是不知道這次是會被叫成是大仙,還是被罵成妖道?
唉!
不但要幫師傅善後,現在還得照顧一個小鬼的清楚開始頭痛。這小鬼要用法力偷,最好也給他們偷些個值錢的過來嘛!
偏他強烈意念能用上的唯一時候,就是看到吃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