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富之间的仇恨是有多大呢?顾家臣想,贫富之间的仇恨,究竟有多大呢……那么多那么多灰姑娘的故事,那么多那么多屌丝大翻身的故事,大家都在脱贫致富的快感中沉浸……可他为什么感觉不出来?在任啸徐身边这么多年,他听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那一句“他是什么东西”……
我是什么东西……顾家臣想……你又是什么东西!
他不是没试过修理修理那些背后嚼舌根子的人。任啸徐的保镖都听他的话,甚至也说过他坏话的人跪在地上给他道歉的情况。
可那人跪下的时候,顾家臣却一点也不觉得开心。
就像今天。他明明是来兴师问罪,哥哥讲了一堆借口,一堆道理,到最后还是声泪俱下地求他原谅,求他可怜可怜,求他顺手拉顾家的其他人一把,就当是做善事,就当是积德……
顾家臣觉得算是自己赢了,可是依旧一点也不开心。
他好想快点回病房去啊……任啸徐在那里等他……他的啸徐在那里等他……
他的啸徐总是穿着白白的衬衫,白得那样无暇,那样温柔。啸徐有一双结实的臂弯,抱起他的时候,就像当他是纸做的一样,毫不费力。啸徐有一双温柔的眼睛,漆黑柔亮像天上的星星,像曜黑的宝石,像潋滟的秋水……
他叫他家臣,叫的声音那样温柔,好像西施浣过的细纱,又像飞燕柔韧的腰肢。声音走珠一样滑过他的耳膜,滑进他的脑海……那声音在他的身边张起一方坚硬的结界,为他抵挡外来万物的入侵……
任啸徐为什么不在这里呢?如果他在的话,自己此刻便不会觉得堂兄的话那样伤人……那痛楚,犹如万箭穿心……
啸徐每天面对的都是怎样的人生啊……顾家臣忍不住想,他工作的时候,说每一句话、办每一件事的时候,是不是都像现在这样这样辛苦?
有威严的父亲,有苛刻的母亲,有优秀的哥哥,有秘书,有助理,有手下,有任氏那一干元老功臣,有忆周和泽同这一干纨绔兄弟,有整个西南上千万社会精英的虎视眈眈……
“你这点小心思怎么能成?那些人可都是牛鬼蛇神,还不活吃了你?”
他记得他听见任啸徐这样说过。
“你挨一场打算什么?挨一场打就能换来咱们家的人平步青云,多少人求还求不来!你也是出身社会的人了,难道不明白,这世界上多少人的生命贱如蝼蚁……”
堂兄说的话就像是暴风骤雨一样,那样冠冕堂皇地砸在顾家臣头上,砸的他浑身上下透湿一片,砸的他如同置身冰原一般寒冷凄凉。
滚滚红尘百头千浪,这世界如同一片汪洋。过往的日子是风平浪静的大海,如镜面一般的海面每晚每晚都会倒映出天边醉人的夕阳……那平静的日子如同梦境,生活却已经改变了模样……
海面有风暴,海底有暗礁,更兼漫漫长路,骤雨疏狂。而顾家臣在自己的小船,举目四望是一片黑暗,那样无际,那样空茫。
顾家臣在校园里踽踽而行,他的腿已经开始隐隐作痛,脑海里却还是堂兄的那些话语。
你挨了打算什么?你回去看看你爸爸升了职多高兴!你一定会感谢我的……
挨了打算什么?此刻腿上的隐痛又算什么?竟然是这样……偌大的家族,竟然没有人关系他的痛楚……他的痛究竟算什么?
顾家臣忍不住骂着自己的腿道:“你痛什么痛!没有人可怜你!”
他的腿还是隐隐作痛,骨折的地方似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一般,那痛缓缓散开,由骨到肉,顾家臣觉得腿上有一圈钢丝慢慢在拧紧。
世界之大,却让人寸步难行……
没有人可怜……这句话也好耳熟,在哪儿听过呢?
对了,他想起来了,那时候任啸徐把他敲晕了带去医务室,醒来之后他以为周围没有人,就躲着哭,却没想到任啸徐和季泽同都没走,季泽同站在白色的帘子后面奚落他道:
“你哭什么?又没有人会可怜你!”
可是……终究还是有一个人可怜他啊……
他该不该感谢老天爷让他遇到任啸徐呢?如果没有任啸徐,他大约也会像堂兄一样地活着吧……狠心的,麻木的,追名逐利地活着……因为没人可怜所以狠心,因为没人可怜所以麻木,因为没人可怜所以……所以活得没有知觉,没有知觉,当然就不会有心痛……
他该不该责怪老天爷让他遇到任啸徐啊?
顾家臣徐徐地走在前面,他走得太慢,像一只背着沉重的躯壳的蜗牛。居民楼前那一条小道的尽头还是那么远,还要走多久呢……
韩秘书看了看天,云层变得越来越厚,天幕低垂,如同垂泪。他快步走到顾家臣身边说:
“顾先生,还是上车吧,看天色要下雨了。”
顾家臣抬头看了看天……他的头有点抬不起来。
他觉得腹中空空地疼,胃酸似乎要烧起来了一样,才想到自己还没有吃晚饭。病房里还有妈妈给他炖的虫草乌鸡汤,乌鸡是从乡下专门抓来的,一点饲料也没喂过……虫草……虫草是堂兄特地送来的,送来给他补补身子……
顾家臣觉得胃里一阵抽搐,他猛地停住脚步,弯着身子,还没有站稳,便埋头“哇哇”地呕吐起来。胃里空空的只有酸水,那酸水哗哗啦啦撒了一地,洒在被路灯照得白白的,缝隙里长了几丝杂草的水泥地上。腐书网 www.danmeiwenku.com
文章正文 六十二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Www.danmeiwenku.Com/有人的地方就有欲望。
如果说女人的欲望是爱情,得不到爱情之后的欲望是物质。
那么男人的欲望……当是什么呢?
萤窗小馆是R市高档欢场之一,位于一处五星级酒店当中,会员制。
任啸徐开过会,坐着他那辆普尔曼从任氏大厦出来,直奔萤窗小馆,今晚在这儿有一个应酬。
说是应酬,其实也是任氏内部的一个“家宴”。来的都是些任氏老臣的在任氏上班或者准备在任氏上班的子女。这是任啸徐专门为任啸怀攒的局,说白了就是要帮助哥哥收买人心。
任啸徐的任务就是让哥哥和这帮人相互熟悉,所以介绍完毕、再陪着他们玩了一会儿之后,任啸徐就功成身退,自顾自地到一边喝酒去了。
萤窗的姑娘们都很懂事。低档欢场卖的是女人的肉体,高档欢场卖的是女人的肉体、技艺和她们的心灵。当然要点男人也可以,想要什么花样都可以,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
这儿是R市高干们质量最好的后宫之一。任家的男孩子从16岁开始,只要够获得家中的允许,可以随便出入欢场,但是必须要到16岁。
任啸徐第一次来这里肯定不是16岁。
他那时候和季泽同关系最好。季泽同就没那么多讲究,他跟着爷爷回来玩,老子娘都在北京,山高皇帝远的。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季泽同又是个爱玩的,多早晚就偷偷拉着任啸徐来过这里了。
任啸徐记得他们有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遇到过一个花名叫芙蓉的女孩子。
那时候芙蓉大概也是十六七岁,是个家道中落的富家千金。她爸爸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被人家整了,因为经济犯罪被判了二十多年。她妈妈死的早,爸爸保养的二奶,三奶们,在爸爸进监狱之后都作鸟兽散了。
芙蓉那时候不懂事。家里还剩下的一点财产,一栋房子两辆车,还有保险箱里面的一点珠宝,都被她爸爸的二奶三奶们席卷一空。芙蓉没有任何求生的技能,高中也还没读毕业,家里亲戚朋友也没有,她突然像失了枝的鸟儿一样无依无靠。
好在她生得漂亮,就有人介绍她来萤窗工作,说这儿不是那些下三滥的欢场,女孩子们的待遇都挺不错。
本来萤窗的女孩子,新来的时候都不会去接客,只是在包厢里端茶递水。她们要看着姐姐们怎么伺候人。等该学的都学好了,才会把她们的名字挂到点单上去给客人看。
可是芙蓉去包厢送酒的时候,就被个客人看上了,跟妈妈说要包她。妈妈跟那客人说,这不合规矩,这丫头还不会伺候呢!那客人也蛮横,说他就喜欢野的。后来就吵起来了,门也忘了关,走廊里都能听见声音。
那时候季泽同说要任啸徐带着顾家臣来这里玩,刚到走廊里就听见了吵闹声。季泽同是个爆竹脾气,当时脸色就变了,直接冲着顾家臣来了句:
“我说今天怎么尽来些不懂事儿的啊?难道小爷不该开这个头?”
那时候的顾家臣和任啸徐刚进入蜜月期,顾家臣听了有点害怕,躲在任啸徐身后不敢往前走。
他们三个上来的时候,就有人咚咚咚跑去通知了妈妈,说小季爷来了,让他们赶紧别吵了。妈妈一听脸色也是一变,就叫保安上去按住吵闹的那个人,然后关门,等小季爷进了包厢再说。
没想到那人的力气那么大,三个保安按不住他。那人见妈妈和周围的小姐们听到“小季爷”三个字脸都绿了,心里非常不畅快,又听见那一个“小”字,估计是谁家的一个小毛孩子,心想自己断然没有怕个毛孩子的道理,就大声嚷嚷起来,嘴里口口声声地骂着:
“你们这群不要脸的婊子!认钱不认人的下三滥,钱谁没有?爷爷有的是钱!那个他妈的小季爷算个什么东西!叫进来给爷看看,让他和爷比比……”
这话把大家都吓得够呛,那人来报的时候季泽同是在电梯里,妈妈估计这会儿都快到走廊了,也顾不得了,朝着保安使了一个眼色。那保安会意,上去就是一电棍,直接把那人打晕了。
谁知道季泽同在外面已经都听见了,登时拉下脸来。妈妈到走廊里一看,看见季泽同黑着一张脸走过来,也只能是一脸无奈的表情。
季泽同站在包厢门口冷冷道:“哪儿来的野骡子,在这儿跟小爷撂蹶子!”
萤窗的妈妈虽说是叫“妈妈”,可大多也就是二十多岁最多三十岁的女人,一个妈妈就是一条走廊的负责人。
这妈妈赶紧挽住季泽同的手安慰道:“小季爷别跟他一般见识,保安已经收拾了,还轮得到您亲自来么?”
季泽同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道:“呵,轮不到我亲自来,怎么又让我亲自听见了?既然听见了,哪儿还有让他活着走出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