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兄坐在靠着过道的地方,看见老婆带着顾家臣走进来,忙站起来说:“家臣来了?呵呵,来的真巧,快,这是你李叔叔。”
那面方耳阔的男人便朝着顾家臣含笑点了点头,道:“家律啊,这就是你常常跟我提起的,你的那个堂弟?”
家律赶紧说:“是啊,这就是我堂弟顾家臣。”
说着就把顾家臣往前面推了一推。
顾家臣冷冷地看着那个高大壮实的男人,干干地叫了一声:“李叔。”
那男人又点了点头,周家律才拉着顾家臣从李叔右边开始,一个一个地介绍给顾家臣。
顾家臣板着脸一一打了招呼。期间那被叫做李叔的只是默默无言地喝着酒。等介绍事毕,他才放下酒杯来跟顾家臣说话:
“听你哥说,你在检察院上班?哪个区?”
顾家臣面无表情地回答:“青龙区。”
那人顿了顿,道:“哦,是老陈的手下。我听他说起过你,怎么没见他带你出来过?”
顾家臣道:“我不会喝酒。”
这句话说的满桌子的人都笑了。周家律也跟着笑了,道:“可不是嘛,我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一点不好——不会喝酒!”
那李叔轻轻抚摸着自己手边雪白的酒杯子,道:“不喝酒可以慢慢教。今天你哥哥准备的可是好酒,你陪李叔喝一杯吧,我也不难为你,就这一杯就好。”
谈话间早有人拿了酒杯倒了一杯过来,递到顾家臣手边。
顾家臣冷眼看了那酒杯中的酒一眼,也没接,只淡淡地说:“我喝不惯酱香的。”
听了这话,旁人皆是一脸笑,毫无反应,只有顾家臣的嫂子暗暗地在后面捏了顾家臣的手臂一把。
李叔一脸笑容地跟周家律说:“你这个弟弟鼻子真灵。”
周家律也只是笑,他老婆对着李叔道:“二叔,家律他弟弟现在不能喝酒,他伤着呢——”
那李叔盯着顾家臣看了一会儿,想起什么似的说:“哦……你就是那个被警局抓起来枉打了一顿的检察官呀!家律,还愣着干什么?快带你弟弟坐,听说他伤得不轻呢。”
话音刚落,周家律周围的人就赶紧挪动了自己的座椅,让出一个空位置来,又有一个照顾周嫂子的阿姨走过来,在那空位处安放了一张椅子,又添了碗箸杯碟。
顾家臣被拉着坐下了,旁边一个人只盯着顾家臣手腕看,看着看着就笑了,对周家律说:“你弟弟真是有眼光,你看这手上带的,和咱们老板一样。”
老板自然是说那李叔,李叔听了,便抬了抬眼睛道:“哦?”
那人便把顾家臣的手轻轻一托,手腕间那一只做工精致的腕表就露了出来。那李叔只瞅了一眼,便道:“你这小子没眼光。哪里和我的一样?他手上带的可比我的好呢!”
听了这话,那人便眯起眼睛来仔细瞅着顾家臣的那只手表,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那李叔只能笑着摇头,道:
“没眼光就是没眼光。家臣啊,要不,你坐我旁边来?瞧你衣衫单薄的,又不喝酒,那儿是空调的冷风口上,别吹凉了你。”
这话说得四座皆惊,愣了片刻,一桌人连忙纷纷站起来要让位置。周嫂子的脸上笑开了花,赶紧要拉顾家臣起来,一边要让他挪到李叔边儿上去,一边道:
“二叔平时就缺个投缘的孩子给他解解闷,周围的年轻人都入不得他的眼,你哥哥勉强让他看上了,他又嫌你哥哥脾气太冲,今天算是遇到投缘的了。”
顾家臣却是横眉冷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道:
“投缘是说这个么?”
李叔只是笑而不语。
周嫂子说:“可不是嘛。我二叔没什么爱好,就喜欢这个。这儿都是自家人,也不怕说,他手上那只是前不久才出的,费了好大工夫才买到呢!刚巧买到编号是8的,图个吉利。”
那李叔此时才开口道:“呵呵,这哪里是凑巧?我倒是想要编号7的,只是被别人买走了嘛!”
周嫂子道:“二叔,7不好,8才好呢,多吉利啊!”
顾家臣冷冷看了看自己的腕间,他想起来了,这是任啸徐才从瑞士拿回来的,他手上这只的编号是7。
“这就是7的……如果戴7的可以坐您旁边儿的话,就让我哥坐吧。”
顾家臣说着就把手上的腕表摘下来,咔一声扔在周家律的座位上。
这咔的一声把周围一圈儿的笑声都砸没了,餐厅里一点儿人语不闻,一时之间只听得叮叮咚咚放杯箸的声音。
周家律气不打一处来,一边骂顾家臣“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一边就要一巴掌打过去。
顾家臣往外一躲,那一巴掌就刮在酒桌子上,把一个瓷碗扫到地上砸个粉碎。周家律气不过,还要打,被他老婆一把拦住,劝道:“在二叔面前像什么样子!”
李叔也说:“好了,家律,都跟你说了今天我不是你上司,是你二叔,别演这出,看得心烦!”
周家律听了,才收住手,赶紧赔笑道:“不好意思二叔,我这个弟弟不懂事。”
李叔道:“懂事不懂事,你也不该就打他。打狗还要看主人的面子……”说着看了那腕表一眼,“你连我这个带8号的还得罪不起,带7号的,你就得罪得起了?还是说……你二叔我自家没本事……”
李叔这一席话夹枪带棒,周家律听得脸都白了一圈,一边赔笑赔不是,一边拉着顾家臣就往卧室走,,一边叫他老婆好好招呼客人。
顾家臣走路不方便,被他哥哥一拉,拉得一个趔趄,他便大力地推了他哥哥一把,道:“你别在这里跟我卖好心,我不要你扶,我还怕被你吃了呢!”
周家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边说:“你自己走不稳当,不要我扶要谁扶?谁让你受着伤还跑来!”一抬眼又看到客厅外面的大门竟然没关,便冲着他老婆道:“你怎么不关门!”
他老婆面露难色地站在那里,才要开口,就听见顾家臣对着门外说:“韩秘书,你进来扶我一把。”
门外面原来站着一个人,周嫂子看见了本来要请进来,那人却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外,周嫂子只好把门开着。这会儿韩秘书听见顾家臣叫他,便走了进来,扶着顾家臣往卧室走去。
周家律站在那里盯着顾家臣的背影,直到他进了卧室,才神情严肃地走到他老板身边去。两个人商量了几句,他老板就叫着另一个秘书去酒楼订了桌子,带着手下的人先去那儿喝着。
周家律把人送出门,才回到他老板身边来,说:“二叔,真不好意思,这小子八成是来兴师问罪的……”
李叔理解地笑了,道:“明白,你也不好做。我知道你忠心,可你也不该为了替我办事,就把你弟弟给豁出去吧?”
周家律道:“您千万别这么说。如今咱们都是一家人,为您办事不就是为我自己办事么?我那个弟弟没出息,能帮到咱们也算他的运气。”
李叔的脸色却变了,指着桌上的表说:“说你没眼光就是没眼光!那可是尊大佛!你办事之前怎么不先跟我说清楚了?你呀你,急着出头,什么人都敢动!你以为那是你弟弟就能不记恨你?你小心玩火自焚!”腐书网 www.danmeiwenku.com
文章正文 六十
周家律只是微笑着去搀李叔起来,一边道:
“二叔放心,我那个弟弟我心里清楚,自然是有把握他不会记恨我,才能做这样的安排呀!说到底他都是我的血亲弟弟,虽说不是亲生的,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腐书网纯文字|www.danmeiwenku.com|他心肠又软,总不可能胳膊肘儿往外拐!”
李叔只说:“你自己好好处理这件事,冤家宜解不宜结,千万不要为了这个弄得兄弟反目啊。”
周家律爽快地笑了一声道:“这个当然,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么能就反目了?叔您放心。跟那边说,多玩一会儿,我这边处理完了就过去陪他们……”
把李叔送上了车,看着黑色的轿车隐去在夜色里,周家律才转身走回家门。他环视着刚刚还热闹非凡的餐厅,只几分钟的功夫,这里就已经空空荡荡,桌面上一片残羹剩炙,杯盘狼藉。
顾家臣那一只编号7的腕表躺在一片狼藉之中,表盘珍珠贝的颜色在灯饰之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周家律走过去,把那只腕表捡起来,拿自己的袖子擦拭了几下。
他吩咐妻子把屋子先收拾了,就抬脚往卧室走去。
这个弟弟……周家律微微皱着眉头想,他毕竟还太年轻啊,年轻得就像刚从大学毕业的自己一样……
他对这个复杂的社会一无所知,遇到谁都觉得能够拨动他的怜悯之心,却偏偏对家里人心如铁石……说实话就他这样一个愣小子,他能遇上那样一个大金主,那可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不行!周家律想,现在可不是嫉妒之心发作的时候!不管顾家臣的运气多么好……现在想这些有的没的,对局面一点帮助都没有……他始终是血亲的弟弟,虽说不是亲生的,但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的资源就是他的资源,弟弟的运气,就是他周家律的运气!
可是说是说不要想,奈何这个弟弟的所作所为实在可恨!周家律的思绪澎湃了起来。
这个弟弟他当真知道他背后那尊佛爷是什么来头么?这个傻弟弟,他不会一直都以为人家只是有钱而已吧?
任家发家是在几十年前,战争时期就不说了。计划经济时代,能靠商业发家的可都是有深厚的政治背景,那都是靠拿国家的批文儿发家的!任家能变成如今这样的商业帝国,背后的势力深不可测……
周家律刚开始混上这个位置的时候,还只是他老板众多助理当中的一个,根本没有编制。他从秘书的助理做起,慢慢一步一步爬到特别助理,再到专属秘书,再到专属秘书当中最得老板欢心的那一个,这条路走得多么艰难?
那个弟弟说到底就是没有吃过苦!周家律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连拳头也握起来,手上握着的腕表在他的手心里勒出来一个深深的印子。
那个弟弟一定不知道他这条路走得有多艰难!
同事之间尔虞我诈,他一个新人刚到任,没有编制,工作却那么多。他每天起早贪黑,尝尽冷眼还要笑脸相对,筋疲力尽地回家之后,面对的只是四面墙一张床,分的宿舍那么小,除了一张单人床连个桌子都放不下,盒饭都得端在手里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