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谦病死,黄震东屯兵崖东海域,要求我交出宋谦的遗体。”宗政呈苦笑一声,“莫说他是兴农党的高级军事将领,即便他是公国的一方大员,我又怎么可能把为党国效忠这么多年,从未有过过失的宋谦遗体交出去?顾同反战,被有心人利用了,正式下野,也在情理之中,何况顾念一心想组建联合政府,最大利益受损者,可绝对不是我公国,又怎么会讨得了好?”
宗政呈的声音冰冷清淡,带着金属的尖刻锐利,一字一字地戳的人疼痛难忍。
“顾念呢?”裘致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了。
如今的现状,显然是处于公国权利真空的状态,如何追捕蛊惑人心的顾念,是个大问题。
身为公国内政部长,公然带头反叛,动摇军心的能力不容怀疑。
“已经下在狱里了。”宗政呈皱了下眉头,良久才说,“我准备把他交给程国重。”让程国重那个没有底限的人去收拾顾念,的确是个好主意,又可以嫁祸兴农党,转移民众视线,用让他们兄弟团聚的名义。
裘致远默然。
“易道东和陈政立已经把崖洲所有交通要道全部控制了,现在崖洲是安全的,但还是要提防暗杀。不要让你自己离开警卫的保护,我已经承受不起损失任何人了。”宗政呈难得用这么明白的语句表达他的情感。
裘致远点头:“是,校长。”
那句校长,叫得人心里柔软,宗政呈的眼里闪过一丝感动,伸手拍了拍裘致远的肩膀。
人,终究还是不如故的。
从青盟开始追随的革命斗士,永远不会因为一点私利背叛公国,背叛初衷,如同叶非云一样,宁可身死,也不会投降的人,又怎么会因为这样那样的说不出口的原因,去谋划什么?
宗政呈需要裘致远回来,回来应战黄震东,裘致远知道。
郑飞彤也知道。
“去把脊椎手术做了吧。”替裘致远解扣子的时候,郑飞彤忽然飞快地说,好像说慢了,就怕自己后悔似的。
裘致远先是盯着郑飞彤看了半天,一直把郑飞彤看毛了,才笑笑:“怎么忽然说这个?”
郑飞彤紫胀了脸,瞪着眼睛看裘致远,搞清楚他真的不是又在逗自己之后,才半恼怒半难为情地砸出一句:“你已经是我的了。”
裘致远失笑,这家伙,言下之意,难道是:反正都已经属于我了,残废不残废已经很有关系了?残废就会影响那个,啥,和谐?哎哟喂,真是天大的喜讯,小色彤竟然嫌裘某人不够生猛!
“嫌我体力不够好?”裘致远用耳语的音调在郑飞彤耳边吹出一口气,把郑飞彤激得差点跳起来,反正白眼是挨定了。
“反正你都是我的了,用不着再残废着防止别人觊觎!”
其实裘致远多少料到了一些郑飞彤这种说不出口的心态,可一方面有些自鸣得意的同时,又有点不可避免地怀疑:这样阴狠刻毒的招,是不是真是自己心头上的人所设想的,用这样阴毒的小孩心态来猜度郑飞彤,会不会有点太不把郑飞彤当成年人看待?
裘致远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对这种可能不痛苦,不伤心,甚至,连基本该有的对这种歪门邪道的手段的斥责态度,都没有。
“哦……”裘致远只是这样哦了一声,拖长了尾音,边发出这种欠扁的声音,还边慢慢点着头,视线从郑飞彤的脸上一直扫过去,扫到脚趾尖上,再返回来,盯着那双红唇,咽了口唾沫。
郑飞彤有些忐忑,在那句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话冲出来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的枷锁全部卸下来了,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裘致远的审判。
那些躲在暗处觊觎着不属于自己的宝物的自卑,和见不得人的阴毒动机,终于在这样一个气氛恰到好处地时候,被裘致远的调戏捉弄逗出了口,郑飞彤垂下眼睑,睫毛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一动不动。
裘致远会如何?裘致远会不会震惊于自己的狠毒给上一巴掌?郑飞彤不是没有设想过,当自己承认那些见不得人的动机后,能得到裘致远的宽宥,可郑飞彤始终逃避着,能躲一时就躲一时。
“现在不怕了?”裘致远依旧没有松开自己的手,这多少让郑飞彤安心了些。
现在?郑飞彤眼皮轻轻跳了一下。
“你说过,你爱我。”郑飞彤的声音里有着十分的不自信,没底气,说起来,像在求饶似的,带着一种被施舍的沉闷。
“哦……”裘致远又是一声,极讨人厌的大叔做派。
郑飞彤大约是最近被宠出脾气来了,居然还敢对着裘致远小小地翻了一个白眼,表示一下他的不满。
裘致远笑了:“那现在是为什么想我去做手术?这样不也挺好,做不做手术,我都不找别人,你还可以趁我残废着欺负我,多好。”
郑飞彤使劲挣开那个没廉耻的老东西,把自己的脸从那双火热的唇下解放出来,很带了点恼怒地吼裘致远:“太危险!”
“哦……”裘致远笑得跟黄鼠狼没区别,叨着属于他了的小鸡,使劲咂巴嘴。
“明天就去做手术!”郑飞彤发号施令。
裘致远抬手,给了一个军礼:“是!长官。”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点也没有正经。
郑飞彤成功地恼羞成怒,把裘致远扑倒在床上,一顿乱咬,哼哼唧唧的,咬完了还恶狠狠地加上一句:“把你的碎骨头送给我!”
“是!”裘致远继续乐。
也不知道郑飞彤是不是因为从小就失去了太多亲人,所以对于至亲之人有一种近乎病态的占有欲望,既然自己的骨血融不到裘致远的身体里,那么,郑飞彤也还是希望裘致远能把属于他的一部分,赠送给自己,这个隐秘的执念郑飞彤没说,可他也猜到,裘致远一定想得到。
当初拿自己的细胞置换了裘致远的,本身就是带着一种病态的疯狂,要么,就让裘致远残废着,好不被其他人所觊觎,要么,就植入自己的骨血,即使裘致远不能只属于自己,也能透过这样的方式,自我安慰:最接近裘致远的,永远只有他郑飞彤。
多么疯狂的设想,多么卑劣的手段。
可裘致远竟然是这样纵容,去书房取了自己身上取下来的脊椎碎骨,连玻璃罩,一起递给郑飞彤:“要不要找个工匠,雕成几颗珠子挂着?”
裘致远知道郑飞彤喜好将属于自己的一些东西佩戴在身上,就像那方残了的印章,以及那颗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