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裘致远整理衣服的时候,郑飞彤被裘致远的视线盯得浑身难受。
不就是一摊子梦里撒娇时蹭的眼泪口水吗?至于用那种探究的眼神带着笑看那么久?
好不容易才折腾回卧房,关清砚已经等在那里了,一见裘致远吹胡子瞪眼的,赶紧扔下一句“您慢慢梳洗”,撒丫子一瘸一拐地跑了。
“叶非云是我第一个动心的人。”裘致远这样开头,有些踌躇,但还是说了。
尽管两人心里都清楚这个早就不是秘密,可却是两人一直以来都回避的雷区。
裘致远软着身子倚靠在躺椅垫子上,郑飞彤正在帮他消毒机械钢架,看上去不为所动的样子,耳朵却竖得笔直。
从来没听裘致远自己说过那段往事。
尽管当初裘致远苦恋叶非云没有隐瞒过任何人,可裘致远也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那段感情。
“我从来都没问过你,嫌弃不嫌弃一个曾经苦恋别人十年不得的老男人。”裘致远自嘲地笑笑,“十年,我退缩过,也挣扎过,努力过,也放弃过,最后,天涯相隔。幸亏,他没死。飞彤,你嫌弃一个这样懦弱的人吗?”
裘致远望着已经放下钢架的郑飞彤,眼神柔和,带着一分没有把握的期待,诱惑地招手:“过来,告诉我。”
郑飞彤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裘致远拉住了手,放到自己掌心里,握着:“叶非云是我最得力最忠心的臂膀,有情有义,还有坚持,他让我明白了什么叫生死不渝的爱情,可以超越政党争斗,超越信仰,超越自己的理想。我很佩服他。我确实曾经觊觎过,渴望得到他。”
裘致远用了一点劲,拽住不断后缩的郑飞彤的手。
“听我说完。”裘致远抬头看着郑飞彤的眼睛,“听我说完,飞彤。”
郑飞彤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裘致远拉着,坐到了他的腿上,裘致远的述说很让人觉得遥远,遥远到,让人觉得那是一个前生的记忆,与生俱来,却斩断所有牵绊,只是一个记忆。
“我以为我会孤独一生,我以为我是那种永不会变心的痴情种。”裘致远笑得很恍惚,“可我遇见了你。我厚颜无耻地霸占了你,郑拯的弟弟,我的警卫,小我将近二十岁,总统一心护在手里不舍得放上战场的人……”
“我终究还是更适合当一个欺男霸女的恶棍,我移情别恋了。飞彤,你嫌弃吗?又老,又坏,又狠辣,又残废,又不够专情,这样一个老男人,你嫌弃吗?”
裘致远不能动,只好手上用劲,把郑飞彤往自己怀里又带了带。
郑飞彤说不出什么来,只是机械地摇了一下头,低着。
“以后别一声不吭地就溜了,我残废了,追不上你。”裘致远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躺在那里哼唧,恼羞得郑飞彤赶紧挣脱开去。
给裘致远安装助行器的时候,裘致远还在那里不满:“说走就走,你可真够狠心的,要收拾我也不是这么个收拾法呀,你完全可以像我收拾你似的收拾我嘛!比如亲亲我呀,抱抱我呀……”
被郑飞彤下了死力拧了一把,裘致远连嚎都没敢嚎,等助行器一装好,才杀气腾腾扑过去,把郑飞彤摁在身子底下:“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不但耍脾气,还体罚我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郑飞彤没有任何反抗,只是轻声说了一句:“你想去看他吗?”
裘致远立刻蔫了,翻到一边,抱住郑飞彤,想了一会儿,才说:“我确实放心不下,可我也不想去见他,你代我去吧,他能明白的。”
郑飞彤盯着裘致远看了半天,没说出话来,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酸酸的醋劲。
裘致远却累了,打了个哈欠,竟抱着郑飞彤睡着了。
郑飞彤陪裘致远躺着,睡不着,心里翻来覆去的,就是裘致远今天的剖白,那种现在听来仍旧深刻得让人嫉妒的感情,竟然就被那个根本没有一丝心思放在裘致远身上的叶非云得到了,嫉妒之余,还有一种义愤填膺的打抱不平。
凭什么?!他叶非云凭了什么让裘致远在昏迷那么久之后醒来,依然忘记不掉,在有了自己之后,还念念不忘,还会沉吟,还会叹气,还会犹豫着说一句放心不下。
他凭什么?!能得到裘致远这样深沉的爱?却连一丝都不回报?有教诲提携之恩的教官、有救命续后之恩的恩人、有提拔知遇之恩的长官,竟然白费了那一腔的心血,还抵不上一个敌对政党的无赖痞子。
叶非云,你,凭什么?!
裘致远封信地时候,郑飞彤就站在身边。
倒不是郑飞彤非要看,而是裘致远一直扣着他的手腕,说是怕玩意郑飞彤一吃醋就跑了,没地方找情人去。
“看什么?发觉我其实也长得很不错?”裘致远逗他,那双眼睛用一种带着疑惑带着欣喜的模样,水汪汪地盯着自己看,怎么都是让人心猿意马的事。
郑飞彤赶紧敛了一时没注意的眼神,盯着那封没封口的信,没吱声。
“想问我为什么?”裘致远坏笑着问,“那你开口呀。”
信封没封口,上面写着“叶非云亲启”,里面塞了厚厚一沓信纸,信纸是空白的,郑飞彤看裘致远放进去的,一字未写,全部空白。
郑飞彤忽然有一种被戏弄的不适感。
这个老男人,玩的那些玄虚,确实不是靠聪敏就能全部领悟的,他和叶非云打的哑语,自己竟然理解不透。
“为什么?”郑飞彤第一次违背自己的意愿,开口询问。
“真听话。”裘致远笑得很贼,把郑飞彤拖到怀里狠狠亲了一个,“拍好我马屁,我就告诉你。”
郑飞彤往往会在受到外界压力的时候进行一次反弹,这次,恰好也是郑飞彤反弹的时候,所以裘致远惊愕地被郑飞彤掐着脖子啃了一顿,啃得脸红脖子粗,满脸都是口水。
“嗯,我们的小色彤是属狗的。”裘致远挤挤右眼,故意把一脸的口水凑到郑飞彤面前,“喜欢咬人,还喜欢舔人。”
“我属蛇的!”郑飞彤忿忿。
“才不是,是属狗的。”裘致远搂着郑飞彤高兴得像是捡了个金元宝似的,爱不释手地搓,“要是不属狗,怎么会从小认定一个主就再也不改了?连这个主是好是坏都不挑,不属狗,你还想属什么?”
郑飞彤脸红了,知道裘致远指的是自己从小就只习惯对着裘致远的画像倾诉,以至于如今竟然翻不脱这个如来的手掌,昨天夜里,果然是泄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