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腕看了看表,才六点钟,已经睡了两个时辰,裘致远赶紧起身,侧腰的时候想了想,回身拍了拍郑飞彤,低声道:“你再休息一会儿,等稳定了战局我让他们送你回崖洲。”
语气极尽温柔,裘致远这辈子都没这么温情过,话一说完,连自己都吃了一惊,赶紧掖好郑飞彤的毯子,把那片撩动人心的粉红遮掩住。
“临时工事已经建筑完毕,东北方向十公里处有一片低洼地,有水源,适合驻扎,彭司令已经前往。”王栋还在外面一板一眼地汇报着。
郑飞彤再没胆子做出更出格的挑逗了,就这个程度,都已经冒着裘致远翻脸的危险,用所有做赌注,试探着裘致远的底线。其实,是想道歉的,为了那句“乱伦”,可郑飞彤说不出口,对叶非云的嫉妒,原本就已经让他疯狂,如今又加上一个顾家二小姐。
裘致远的背很宽阔,常年征战的体魄,有着线条分明的肌肉,却又因为这一年多来的卧床,稍稍消瘦了些,看上去柔和许多。布满整个背部的伤疤相当壮观,郑飞彤总是不忍心看,每看一次,心里就多痛上三分。
“通知左右两翼,就地驻扎整顿,王栋,准备一下,十分钟后带我去水源地。”好不容易自己穿戴整齐,裘致远精神勃发地走了出去。
“是。”王栋响亮地应了一声,脚步远去,郑飞彤侧耳听了半天,也没发现裘致远离去的动静,正忐忑间,听到一阵轻柔地脚步近了,郑飞彤猛然警觉,迅速无声息地穿了衣物,全神戒备起来。
“司令。”声音很低,有些沙哑,有些耳熟。
郑飞彤不自觉地摒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等待着裘致远的反应,却意外地悄无声息,郑飞彤疑惑着,一直走到岩洞口去,才听到裘致远压低了的声音和来人打招呼:“来了?”裘致远的声音,透着一些开心和嘉许,郑飞彤不自觉地拧眉,“伤好了透了没?”
“好了。只是被军警部开了,打发到宋总司令那里当差。”沙哑的声音开始笑起来,倒像是讨赏的小狗似的,很欢快。
“也好。飞彤在里面,伤还没好,你照顾照顾他,等海面平静点立刻送他回去。”裘致远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小七,你自己多注意,现在的时局,根本不是当初的时局,我未必有能力保得住你们……就连我自己,什么时候中了暗枪也说不定。”
“司令!”小七显然很恼怒听到这样丧气的话,“在羟国大家跟着司令吃蟑螂的时候,都没听过这样的话,如今司令说这些,果然是老了吗?”
“啪——”地一声,像是巴掌拍着肉的声音,惊得郑飞彤怒火万丈,蹭地蹿了出去。
即便你是跟随裘致远多年的老人,也不能这样对待上司!
第十八章 风云突变
郑飞彤不知道哪里来的邪火,烧上心头就下不去,内外交攻着,把长久以来压抑着的那份妄想烧化开,对顾家二小姐的嫉妒、对裘致远百般的忐忑,患得患失之间正好有那么一个不知死活的人,就是他了。
急蹿出去的郑飞彤身手矫健,气势汹汹而来,正想叉过去,却被裘致远拧着眉头的一个眼神给弹压住,很深很冷的眼神,裘致远从来的样子,其实并不陌生,郑飞彤却看得生生打了个抖。
“司令……”实在是积威之下,郑飞彤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是不怕裘致远,相反,是太怕了。怕他心里没有任何人的位置,包括自己,怕他铁石的心肠,再不能化开,怕他发现自己的居心,连贴身警卫也做不得,最终要分离,怕他知道自己的居心,换成一种怜悯的眼光来看待自己,就像看待一只流浪狗……
是的,从父母那里流浪到大哥那里,从大哥那里流浪到陈铭那里,再从陈铭那里流浪到军警部,最后,又从军警部流浪到裘致远身边,郑飞彤再不想做流浪狗,所有,所有,所有自己亲近的人,都一个个远去,被战火带走。
郑飞彤太怕了。怕到不得不用冷静平和来掩盖一切,用尽一切能量去掩饰自己的居心。只要能继续留在他身边,趁他熟睡的时候,看一眼,也好。
郑飞彤还恨,恨自己为什么比哥哥小了那么多岁,整整一辈人的年纪,整整二十年的差距,这些划开裘致远和自己联系的鸿沟,太可恨,要跨这条有着叶非云和荣耀过往的鸿沟,郑飞彤没有底气,裘致远的阅历,裘致远的霸气,裘致远的一切……都是属于要自己膜拜的。
郑飞彤确实恨,恨这个从来没正眼看过自己的人,恨这个从来只知道抱着叶非云遗物怀念的人。
那人即便不死,也是敌方纵队司令的情人,为什么,裘致远就不知道回头看看?
裘致远没说话,眼神有些探究,这个当了一年多贴身警卫的郑飞彤,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总是带着那样超乎年纪的成熟冷静,总是带着那样冰冷有礼的面具,在自己转身可见的范围内,安排着一切。
莫名其妙地反叛,莫名其妙地不肯为自己解释,莫名其妙地自虐似的受刑,莫名其妙地转变脾性,莫名其妙地矛盾着追随着,像是极恨,又像是极畏惧,那种既防备又畏惧又想接近的姿态,莫名其妙地扰乱了自己的心。
他究竟,想如何为郑拯报仇?有了顾家的支持,应该容易很多。
“郑队长气色不错。”小七一见郑飞彤就低低笑起来,帽檐下,眼角的一道疤,在笑容中颤动着,一颤一颤地,显得十分狰狞。
郑飞彤恼怒地瞪了小七一眼,看看裘致远脸上似乎确实没有巴掌印,渐渐收敛了情绪:“戚处长。”敛眉定气低头,郑飞彤片刻温顺得再本分不过。
确实没想到居然是他。
“怎么?今天身子好了?还要不要再来打一架?”小七逗着,知道郑飞彤是裘致远这一年多来最亲近的人,可上次那一架,实在窝囊,总还是想找回点什么。
郑飞彤低着头不说话,两位都是上司,戚少龙也不是那种会对裘致远动手的人,自己怎么就没听出那特别的沙哑的嗓音?据说是在羟国沙漠时,吃多了蝎子蟑螂这些恶心爬虫,在一次中毒之后把嗓子彻底毁了,竟然没听出来!
“小七,他还有伤在身。”裘致远忽然插了句话。
戚少龙回头看了裘致远一眼,没有过多的表情,立刻不吱声了,安静地站在那里等着裘致远的吩咐。
郑飞彤却尴尬起来,脸火烧火燎地红起来。伤其实好了大半了,彭雪涛并没有给上伤筋动骨的刑,年纪又轻,除了被自己掐的那些伤口,其实体表已经看不出其他伤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