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为你》————十世[上]
十世[上]  发于:2008年09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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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刻,桐枢也不再多话,將马匹撂在谷口,转身带路而入。
行了大半个时辰,云珂微觉疲惫,额上见汗,但见山谷之间峰迴路转,柳暗花明,心情却渐渐舒朗。
又行了一段,转过一道小径后,视野骤然开阔,眼前是一片连绵无垠的花谷。群花绽放,各显风姿,错落之间,井然有序,实不负万花谷之盛名。远处传来飞瀑流涧之音,隱隱可见碧湖青波,烟气濛濛,几似误闯九天仙境,不意间已脱离凡世红尘。
云珂被这人间仙境所惑,不由得停下脚步,讚道:「天下丽景,不过如此。」
他虽不知当年那人是怀著何种心愿,弃武林盛名和江湖尊位於不顾,幽居於此。但自己若不是身縈国事,肩负天下重任,倒真愿此生可以与夜儿终老於这万花谷中。
几人穿过花谷,来到青烟湖畔的山脚下,面前出现两条小径,通往不同方向。
桐枢指著其中一条小径躬身道:「请皇上一人独行,谷主就在前方等候。」
福气身形微动,却见云珂对他摆了摆手,道:「不妨事,你们在此等候。」说罢,举步向前去了。
小径沿著花丛,越行越高。登至小山的半山腰处,出现一片树林。一人在青松树下,倚崖负手而立。

听到云珂的脚步声,那人慢慢回首。双目深沉凝结,向云珂缓缓射了过去。
云珂微微一震。
人说「外甥像舅」,这话是有道理的。他有一双与云夜几乎一模一样的丹凤眼,丝毫不曾因岁月的流逝而有所磨损。但这双眸里,却比云夜多了三分美丽,一分愁,一分怨,还有一分融在骨子里的媚。
云珂不由得心下诧异。適才见其背影,身形笔直,肩背挺拔,气势凝重,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之情。但见到面容,却出人意料地秀丽精致,似乎与其气势不符。
论容貌,云夜与他至少有七分的相像,却比他多了几分冷傲和刚硬。论气质,二人也是迥然不同。
与此同时,沁寒风也是大感意外地审视著这位当今圣上。
一身儒衣,掩不住其內在光华,俊秀的容顏,盖不住其迫人的气势。温和的举止,亦藏不住內心的坚韧。一双轮廓优美的双眸,奇妙地流转著清澈与瑰丽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异常和谐的色彩,当真是位謫仙般的人物。
「贞帝大驾光临蔽谷,实在荣幸之至。」沁寒风的声音幽冷动听,態度冷漠,丝毫不露心中所想。
「朕特来拜会谷主。」
「沁某何德何能,竟劳贞帝步行入谷拜会。」沁寒风嘲讽似地冷笑道。
见到皇帝,一不行礼,二不尊敬。这种桀驁不驯、唯我独尊的性情,倒真不愧是云夜的亲舅舅,竟是舅甥相习。
「谷主不必在朕面前自谦。谷主聪明绝顶,运谋有策,当知朕所为何来。」云珂淡淡地挡了回去,不为所动。
「沁某愚钝,皇上莫不是为了吾侄云夜?」
「谷主明知故问了。」
沁寒风冷笑一声,道:「既是如此,皇上怕是白来一趟了。」
「谷主什么意思?」云珂心中一凛。
沁寒风眼神幽冷,神情中带著一丝冷酷,慢声道:「云夜腹中胎儿不保,已於半个多月前流掉了。身体因此折损厉害,功力也尽失。现在他只有在谷中好好休息,调养生息,將来方有痊癒的可能。沁某是断不会允许任何人带他出谷的。」
「什么!」心臟彷彿被狠狠地绞在一起,再被硬生生地扯裂。如此撕心裂肺的痛感,让云珂脚下一颤。
沁寒风面无表情地看著他,道:「皇上不必如此伤痛,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皇上年轻有为,英俊聪慧,將来自有无数佳丽愿意为您生儿育女,皇嗣不成问题。云国皇朝地大物博,人才济济,皇上
要寻良材將相也是不计其数。区区云夜实在不值得皇上如此劳师动眾,皇上还是请回吧。」
夜儿,夜儿,到底是我害了你......
云珂扶住身旁的大树,阵阵心痛。沁寒风后面的话似乎充耳未闻。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心神渐渐镇定下来,道:「朕要见他。」
「没有这个必要。云夜也不想见任何人。」
「朕、要、见、他!」云珂抬起头来,神色坚定,不容拒绝。
夜儿可以不想见任何人,却绝不会不想见他。
沁寒风冷然道:「沁某刚才的话皇上没听见么?云夜腹中龙种已失,武功尽废,於皇上再无任何好处。皇上又何必如此执著?」
「即便如此,他依然是朕的昭阳侯。朕不仅要见他,还要把他带回沧浪,谁敢拦朕!」云珂心中突然清明起来,挺直背脊,威然道。
沁寒风眼神锐利如电。「带他回去又能如何?难道皇上要让他眼睁睁看著您佳人美眷,儿女成群,自己却孤身一人,寂寞孤独?」
云珂深吸口气,双眸凝起一片晶亮,直视著沁寒风,缓缓道:「他是朕决定终身相伴之人,朕绝不会让他一人孤单寂寞。此生除了他,朕也不会再有其它佳人眷侣。」
沁寒风浑身一震,如被点中穴道般,木立如雕塑。他万万没有想到云珂竟会说出此话。他凝视云珂良久,道:「皇上九五至尊,当知君无戏言。此话一出便不可更改。」
「朕自然知道。」
「即便他再也不能为皇上孕育子嗣,皇上今生血脉无望?」
云珂想起几个月前,云璃也曾有过类似的质问,淡然道:「待朕百年之后,从皇室血脉中选一聪颖適合的子嗣继承大统便是了。」
沁寒风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似是大喜,又似大悲。
「那么皇上又可曾为云夜想过?皇上想让他以什么身份与您相伴终身?」
「朕便是为他想,才口出此言。至於身份,谷主不必担心,朕两个月前便已擬好立他为后的草詔。即使他腹中龙嗣已失,
朕的心意也绝不会改。」
纵使沁寒风这样遗世孤傲之人,也不免被云珂的话震得瞠目结舌,呆立一旁。
眼前这位当今圣上,云国最高权力者,竟然能如此自然坦率地说出这种举世震惊的话。
要知道,虽然云国皇室不乏有男宠之事,但五百年来,明月王朝却从未有过立男人为后的事。即便前朝青龙王朝时期,也只听闻曾有皇帝立过男妃,还是因为逆天孕子,「母」凭子贵之故。
沁寒风见到云珂的第一眼,便知他是外柔內刚之人。此刻见他神色坦然,眼神坚定,可知决心已定。谷中清风袭来,扬起他的儒衣素带,似要带这謫仙人物飘然乘风归去,却被帝王之气所阻一般。
云珂实不愧为一国之君,自有他独有的气势。
沁寒风突然转过头去,望向山谷,看不清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珂耐性地站在他身后,也是默默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沁寒风的声音幽幽传来:「沿著这条山路左转,云夜便在那里。皇上若想见他,就请自己过去吧!」
转过山弯,沁寒风的身影已不可见。山路沿著地势,开始往下渐行。片刻之后,转过山背,云珂来到另一侧的山脚下。
走到这里,石子小路戛然而止,面前竟然出现一**的白色茶花,在风中摇曳著自己独有的风姿,漫山遍野地爬满了整个小山坡。
云珂大受震动,恍惚间彷彿置身在昭阳侯府的后园中。
茶花花期短暂,只有短短一个月,春光似水,此时六月时节,应该早已谢了。却不知这里种的是什么品种,又或用了什么方法,朵朵重瓣的茶花,开得那样纯洁、那般娇艷。
云珂沿著花径,一步步缓缓前行,心的律动也渐渐不受控制地快了起来。
来到坡顶,向湖畔方向望去,呼吸顿停。
一人白衣如雪,脸色苍白,正闭目仰臥在不远处花丛中的空地上。若不是那一头如墨般漆黑的长髮,几乎就要与白色的茶花融为一体。

云珂像被定住一般,双腿再不能移动分毫,只是痴痴地看著前方的人儿。
云夜似有所感,缓缓睁开双眼,向云珂的方向望来。
四目相视,似水流年。
空气中微微的花香,清风中淡淡的暖意,霎时间这些事物再不存在,天地间就只剩下对方的双眼。
往事如烟,一幕幕穿过云珂脑海,空间与时间彷彿永恆未变,又彷彿经过了千年万年。
不知何时,双腿自己动了起来。
一步、两步、三步......渐行渐快,最后不由自主地向云夜疾奔过去。
云夜的眼神露出一丝迷茫,看见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云珂,彷彿置身梦中,唯恐又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幻觉。直到云珂向他奔来,云夜全身一震,倏地睁大双眼,撑起身子,情不自禁向云珂伸出手去。
一眨眼间,已被云珂紧紧搂在怀中。
「夜儿、夜儿、夜儿......」
「云珂!云珂!真的是你吗?」云夜死死揽住云珂的脖颈,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去,云珂却似全无所觉。
二人紧紧拥在一起,天地万物俱已不在,只是深深感觉彼此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云珂猛然忆起云夜现在身体虚弱,连忙鬆开手臂,可是云夜却反而更紧地搂住他,不肯放手。
「夜儿!夜儿!我在这里,就在这里!」云珂轻轻拍抚著他的肩背,不断在他的耳边髮际轻吻。
「......嗯。」云夜似是终於感受到云珂真实的存在,放鬆身体,倒在他怀里。只是双手仍然紧紧攀著他的臂膀。
「夜儿。」感觉到怀中人的虚弱,云珂一阵心痛,左手托住他的背脊,右手自然向他腰部抚去,却猛然顿住,浑身一僵。
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去,却见云夜的腹部高耸圆隆,比一个多月前膨胀许多,哪里有流產的痕跡。
云珂颤抖地轻抚上去,小心翼翼地求证,那炙热的温度,跳跃的感觉,都在在地表明孩子的存在。他顿时明白,沁寒风刚才只是在试探自己。他和夜儿的孩子还活著,还好好地活在云夜腹中。
虽然他並不会因为孩子是否存在而改变对云夜的心意,但是他幼年丧母,少年丧父,唯一的亲弟弟又自幼分离,远在他乡,因此心底对这个孩子的渴望实是强烈之极。
云珂双眸氤氳出浓重的水气,他连月来焦虑担忧,刚才又为夜儿和孩子伤痛不已,现在终於放下心来,再也不想忍耐自己的情感,只想放纵地宣泄一场,任由惊喜交集的泪水从腮边滚滚滑落。

「云珂......」云夜从未见过他落泪,即使当年先皇出殯时也未曾如此。此时看著大滴大滴的泪珠从云珂的双眸中不断溢出,滴落到他的面上,云夜心痛之极,顾不得別的,笨拙地伸手帮他擦拭。
他的右手尚攀在云珂肩上,只用左手彷彿怎么也抹不尽云珂的泪水,便抬首伸出舌头,胡乱地吻去他脸上的泪痕。
云珂心情激动,情不自禁地侧过脸,寻到云夜的双唇便深深吻了下去。

 

 

第十二章 
温柔而热烈的吻,席捲了彼此的一切。微微苦涩的泪水的味道,益发刺激了两人澎湃的情感。
唇齿纠缠,但求一生一世。当这个吻结束时,云夜已瘫软在云珂怀里。
云珂轻轻揽著他躺倒在地上,侧身搂著他,仍然在他面上、额际、耳旁轻吻不断。
空虚焦虑了许久的心灵,怎禁得起如此幸福的刺激。云夜只觉得这一切就像在做梦,但愿自己永远不会醒来。紧紧靠在云珂胸前,拚命感受著云珂的气息。突然,腹中的一阵绞痛,让他忍不住轻吟了一声。
「怎么了?是不是伤到你?」云珂慌乱地抬起身子。
「没事!我没事!」云夜连忙把他拉下,再次靠回他的怀里,「只是孩子在闹罢了,一会儿就好。」
云珂抚上云夜那圆滚滚的腹部,感觉他肚皮下胎儿的阵阵蠕动,手掌便轻柔而规律地帮他揉抚起来。
其实胎儿实在闹腾得紧,云夜正腹痛得厉害。那日在破庙之中大伤胎气,若不是沁寒风及时赶到,帮他止血保住了胎儿,只怕现在他和孩子早已共赴黄泉。
从那日以后,胎儿便甚不安稳,每日都要闹一闹他,搅得云夜难受之极。
沁寒风却冷冷地道:「你若想要这孩子,这情形便是好事,说明胎儿健康,正在茁壮成长。你既然定要朱血怀胎、逆天孕子,便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日后诞子丹的药性还要渐渐改变你的体质,以適应生產,胎儿吸收朱血的营养也会日益健壮。
「你最好老老实实在谷中休息,调理好自己的身体,不然凭你现在的身子,只怕捱不过生產。到时我对不起姐姐的嘱托也就罢了,那位皇上伤心一阵子,自然也会把你忘了,日后左拥右抱,尽享后宫之福,你岂不是得不偿失。」
云夜虽然恼恨舅舅话语无情,但自知自己现在的身体確实如他所言,无法反驳。
沁寒风又冷笑道:「你担心那位皇帝重伤昏迷,我看倒不见得。他父亲是个成精的老狐狸,他这只小狐狸又怎么可能轻易被人伤了去。再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便不信他会蠢得让当年旧事重演。
「你別小看了他,他十四登基,至今也有十一载,云国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说,边境诸国恩威並施,个个都臣服在他脚下,就是有杀父之仇的炎国他都能笑脸相迎。
「哼!我看他运筹帷幄,用人有度,不是个能让人欺了去的人。重伤昏迷云云,只怕是他的计罢了。忍耐这么久,再不跟炎国翻脸,他也不配做什么皇帝了。」

舅舅的话云夜自然是明白。
那日初听云珂的消息让他慌乱了心神,后来遇见枫极,將皇上命人把他放了,又安排他追来的事情说了,云夜便知此中恐怕另有隱情。自己虽然忧心,但被舅舅亲自逮了回来,自是插翅难飞。
何况以他现在的身体,无论如何是出不了谷的,只得按捺心神,强迫自己静心休养。
谁知云珂竟然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喜悦相思之情实不可抑制,心情激越。偏偏此时胎儿也要来凑热闹,定是要在他腹中大动一阵,引起二位父亲大人的注意。
说来也怪,这孩子彷彿感觉出安抚他的人是谁,在云珂温柔的抚摸下,竟然渐渐安静了下去,比往日老实得多。
云夜躺在云珂怀中,只感到无比地安心与满足。
云珂静静地搂著他,两人相拥躺在茶花丛中的空地上,好像都有千言万语要向对方说,可是又觉得此刻什么都不必说,只要感觉彼此的呼吸和温暖就够了。
过了良久,云夜突然开口:「为什么流泪?」
云珂的手仍然轻轻在夜儿腹上抚摸,听到他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因为太高兴了。见到你和孩子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感谢伟大的水神!」
云夜抬起头来,细细看著云珂,伸出手沿著他的面容轻轻划过,眉头微蹙地轻喃:「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也不好。」
「这是我要说的话呢。」云珂叹了口气。他刚才抱著夜儿时,便明显感觉到他的消瘦,原本健康强韧的身体,现在变得单薄起来,只有腹部却相反地圆隆了一大圈。
「你放心,我好得很。」云夜突然想起那日听到他重伤昏迷的事,连忙问:「你呢?遇刺的事是不是真的?有没有受伤?伤好了吗?」
「我没事,也没有受伤,那些只是我放的烟雾罢了。」
「我不信!」云夜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你让我把把脉!」
云珂知道他精通医道,若让他把脉,必然会发现自己旧疾復发的事,自然无论如何也不肯,便道:「若是有事,我如何能千里迢迢寻到这万花谷来?你不要担心!看你的样子,倒是消瘦了不少,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说著,他又忧心起来,道:「刚才沁寒风说你半个多月前差点腹中胎儿不保,身子也折损得厉害,是不是真的?」
云夜暗恼舅舅多嘴,却不知道沁寒风原话说得更过分,还存心不想让他们见面,道:「別听舅舅胡说,没有那么严重。孩
子没事,我也没事。逆天受孕,原本就是要折损身子的,我的根骨好,日后慢慢调养,自然便会恢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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