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照着来一份吧。」
「一份是一餐份,一开始得连吃三天呢,这位爷,至少要九帖才行。」
「那就九帖吧。」
对方也不杀价,有些药材颇为名贵,孙允晨要店里的伙计抓药後,递给了年轻公子,年轻公子也照价付款。
那款项之高,让孙允晨有些良心不安,赵家是富豪之家,赵日伦付这些银两,当然没什麽感觉,但是一般人怎麽可能会买这麽名贵的药材回家,他这不就像是在坑钱吗?
他追了出去,唤道:「这位少爷,等会,这药材会不会太贵,要不我们换点便宜的吧。」
「不用了,我就喜欢这药材,不用换了。」
那年轻的公子从此後,就专挑着掌柜不在时,来此买那几帖药材,买着买着与孙允晨聊天起来,也逐渐熟识。
他不是这里的人,讲的地方全是孙允晨没去过的地方,让孙允晨听得向往不已,而他能谈,也十分健谈,挑的酒楼也是这地方最贵的酒楼。
他只说自己叫宏建,比他稍长几岁,就叫他宏建哥就行了,孙允晨从未去过名贵的酒楼,喝了几杯烈酒,红了双颊,迷蒙了双眼,说话也开始大舌头起来。
「允晨。」
赵日伦来此谈生意,正要谈完离开时,才发现坐在窗边的是孙允晨,孙允晨视线朦胧的抬眼,在他醉眼里望出去,赵日伦英俊得无法形容。
「姊,姊夫……」
赵日伦没见过宏建,也不知道他是谁,见孙允晨酒量差,却喝醉了,立刻就坐在他身边拍抚着他的背,完全无视於宏建在场。
对他而言,他与孙允晨亲近是自然的事情,孙允晨前几年身体不好,吃了药膳也老是吐,他也是把他抱在怀里拍背,让他好过些,两人比兄弟还亲近,没什麽忌讳的。
见他醉了难过,他忍不住碎念道:「明明不会喝酒,还学人家喝什麽酒,怎麽这麽笨。」
孙允晨偎在他的怀里,深深呼吸着他身上清爽的味道,亮丽的红晕染上了他的脸颊,赵日伦没有发现他的异态,拿着湿布擦着他的脸,碎念还没有结束。
「你看你都瘦了,叫你在姊夫底下做事,你又不愿意,在外面做事辛苦啊,姊夫知道这种辛苦,才不愿意你吃苦。」
「姊夫,我觉得好热。」
他声音降下了半个音阶,沙哑却带着娇喘声,赵日伦照常碎念,他这二个月,没见过孙允晨一面,他到底是躲着他,怕他骂他,还是要惹他生气的。
「谁叫你学人家喝酒,笨蛋。」
左一句笨,右一句笨,让孙允晨气起来,他用手槌着赵日伦的肩膀。
「我才不笨,是姊夫才笨,都不懂我。」
赵日伦腾起了双眉,「不懂你什麽?」
他这一声反问,忽然让孙允晨背上一阵汗水,出了汗,酒也略醒,神智也清楚了些,才知道自己窝在赵日伦怀里,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宏建哥正一脸皱眉地看着他们两人。
他马上把自己推离赵日伦的胸前,低头有礼的打招呼:「姊夫,你怎麽在这?」
「王家要的聘礼比较珍贵,我在这里请客,问些懂得珠宝的朋友,哪边调得到王家要的珍珠跟宝玉。」
「原……原来如此。」
虽然心里也知道赵日伦一定会娶王家小姐,但是听他在说聘礼的事情,让孙允晨心里又是一阵激荡,他摆出笑颜。
「对不起,姊夫,我都帮不上忙。」
赵日伦脸色温和,却带了点责备。
「你若是肯回来帮我照顾理儿,就是最大的帮忙。」
他说的就是孙允晨不顾他的强烈反对,硬要搬出,而且也不愿意在他底下作些轻松的事,当时触怒他,让他气得睡不着觉。
「姊夫,我们别提这个了,好吗?这是我新交的朋友,叫宏建哥。」
孙允晨替他介绍起坐在另一边的年轻公子,赵日伦斜眼望去,总觉得有点眼熟,但是又好像没有印象,只是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这位宏建哥绝不是本地人。
既不是本地人,就不知道他的来历,他这麽疼爱孙允晨,允晨虽不顾他反对,硬要在外头住,但是不代表他会让他跟来历不明的人交朋友,然后受骗上当。
赵日伦做了好几年的生意,人虽然诚恳,但做生意仍有他的手腕,他眼眸马上暗了下来,盘问似的问道:「宏建哥,你姓什麽?是哪里的人?家里有哪些亲人?来这里是要做什麽的?」
孙允晨轻推了赵日伦一把,好像在示意他,别把气氛闹得这麽僵,他们又不是官府的官差,怎麽能这样盘问他人。
赵日伦握住他的手,望向宏建时是严厉的眼神,但是望向孙允晨时,却是溺爱的表情,心里头就像舍不得他出门在外吃苦受罪。
「姊夫问问他有什麽关系,姊夫怕你住在外头,被人骗了吃亏上当。」
「我都几岁的人了,姊夫,别把我当小孩子。」
他小声的抱怨,赵日伦手环住他细瘦的腰身,以前常喂他药膳时就这样做,所以已经顺手了,一点也不觉得特别,他在他耳边轻语:「姊夫替你留意是应当的,你只会惹姊夫生气,却怕新的朋友生气,姊夫跟新朋友,哪一个重要?」
赵日伦的语气有些娇宠埋怨的意味,孙允晨明明知道赵日伦对他关心备至,说话就是这个调调,老把他当成孩子一样,他也从来不会抵拒赵日伦的关心,只好低声道:「你问客气点,这是我店里最好的客人。」
赵日伦冒出话道:「最好得罪光你店里的客人,掌柜把你辞了,你才会愿意回家里来。」
一向正经的赵日伦竟也会说这种不三不四的话,也可表示赵日伦对他的关心与爱护,当然也表现出他内心对他搬出的不满。
孙允晨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只好向宏建道:「对不起,宏建哥,这是我姊夫,我姊姊早逝,我一直寄住在他家,姊夫对我很关心,老是把我当孩子,他怕别人欺侮我,所以若是讲话间有得罪你,我先赔罪。」
宏建哥面无表情的望向赵日伦,对赵日伦的每个问题,他都回答了,但都回答得十分简短,甚至短得有点过头。
「我姓李,是北方人,家里只有一个爹亲,我来这里是为了自己家里的事,这样你满意了吗?」
宏建哥一向带笑的脸,说得颇有挑衅意味,孙允晨听了出来,赵日伦久居商场,当让更听得出来。
他暗了脸色,酒席间忽然气氛完全不对,孙允晨不知道他们在干什麽,为什麽一霎间变了气氛,推着赵日伦道:「姊夫,你
你先回家吧,理儿这几天听说不舒服,你快些回去照顾他,他见了你,病也会好了一大半。」
说道赵理病了,赵日伦更不高兴了,他转向孙允晨道:「就是你走了,他才病的,家里什麽人跟他玩,他就是玩不起劲,算姊夫求你,你回来住吧。」
孙允晨怎敢应允,王小姐那些话虽是私下故意说给他听的,但是只要王小姐进门,就是赵日伦的娘子,赵家她也主管一半,自己在那里怎麽可能住得下,赵日伦不知这些事,但他又怎麽能说给赵日伦知晓。
「我这两天会回去照顾理儿,好吗?姊夫。」他软了语调,但也只限於这两天回去。
赵日伦对他硬是不肯回来,总是心口一口气,他脸色跟语气都不好看的道:「你说好,我能说不好吗?」
说道这里,他就生气走了,孙允晨为了搬出来住的事,与他闹得不愉快,总是伤心,神色黯然,让李宏建看得刺眼,他低声道:「你姊夫有病吗?」
李宏建竟敢骂他姊夫,孙允晨立刻气得双颊通红,他拍了桌子,怒道:「你胡说什麽?」
李宏建神色尖厉的道:「我哪有胡说,他对你那股亲热劲,不像对小舅子,倒像在对女人,他搂着你的腰、抱着你,你都几岁的人,他那样不是在对孩子,是对……对女人才这样的。」
李宏建的话刺中孙允晨的心事,他跟赵日伦确有肉体关系,但是那是赵日伦可怜他,不是因为对他有异样的感情,更何况有了王小姐後,赵日伦根本就不会再对他有那样的需求了。
「你……你别再胡说了,我小时又瘦又小,姊夫就是这样抱着我、喂我吃药,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孙允晨气得胸口起伏,掉头就走,谁叫他侮辱他最重要的姊夫,李宏建付了银两,急忙追了过去。
「小晨,你别生气。」
李宏建才在追孙允晨,竟被店里的掌柜撞见,掌柜急忙冲了过来,巴结似的讨好笑道:「这不是大少爷吗?听说您到这里巡视店面,我盼了好几天,都还没盼到您过来,今天总算遇见了您。」
孙允晨错愕的望着李宏建,李宏建俊逸的脸也不禁一阵狼狈,他那一日的确是为了要去店里巡视才到店里,只是忽然见了美丽的孙允晨,一颗心就乱了。
现今还没坦白身份,竟被掌柜撞见,识破了身份,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摆明他就是欺骗孙允晨。
「掌柜的,有什麽事,店里说就好,我跟小晨还有话说。」
掌柜不解的望向李宏建嘴里的小晨,随即道:「这不是店里记帐的……」马上恍然大悟道:「少爷,您是不是怀疑帐面有问题,是不是这小子造假?一定是的,对不对?他在他姊夫家不愁吃穿,忽然出来做工,我早就怀疑他是不是偷了赵家的东西,被赶了出来,只是赵家少爷人好不声张而已。」
孙允晨脸上一阵扭曲,他辛苦清白的工作,待在赵家,王小姐容不下他;出了赵家,原来背後人家说得这般难听,做人原来这麽难,做什麽事都不对。
「掌柜,我今日就辞了事,帐面若有什麽问题,你尽可来找我。」赌上一口气,孙允晨立刻就辞了这事。
李宏建要追过去,又被掌柜绊住,才说了几句话,孙允晨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他气得臭骂掌柜,「你这张嘴巴不要胡说八道,小晨不是那种偷鸡摸狗的人。」
第三章
孙允晨整理了一下衣物,要回赵家住上两天照顾赵理,李宏建也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到了晚上,他要出门时,他就来了。
「小晨。」
「李少爷。」
他恭恭敬敬地唤了声尊敬的称谓,声音里却是陌生又生疏,不复见往日的热情,李宏建握住他的手,他甩脱不开,李宏建握得更紧。
「小晨,你还在气我?我自己也气我自己。」
听他说他气自己,孙允晨毕竟单纯,容易被引开话题,他抬头看李宏建,李宏建知道得到他的注意了,立刻满是苦笑的说出让孙允晨谅解的话。
「我气我自己明明是老板,却每天跑到自己的店去买药材,现在住的客栈,囤得房间里都是药材,被旁人知晓,一定会被笑死。」
孙允晨这才想到,他是善记的大少爷,哪有大少爷来巡店时,还每日来买药材的,李宏建大手轻抚着他的双颊。
「还不都是因为药房里有个天仙下凡的仙子,叫我每天都要去那里买药才看得到他。」
他赞美自己美如天仙,孙允晨从不觉得自己美,他在赵家只是卑微的活着,姊姊死後,他生怕自己会被赵家赶出,於是更战战兢兢自己的一言一行,就连赵日伦到他房里,也不是因为他的美,只是因为他身世可怜而已。
孙允晨脸红了,他不曾听过这麽真心的赞美,他缩回手,忽然觉得无地自容,比他美的姑娘家成千上万,就连王小姐都比他美上百倍,她一出现,就立刻得到了姊夫满满的注意,自己哪有美丽。
「你别开我玩笑了,李少爷,我哪有美,况且我是个男人,这是形容姑娘家的,不是形容我的。」
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十分可爱,娇羞的面容在月光下更是美丽,李宏建就像看愣了一样,他立刻释疑了自己下午的疑心。
原本见赵日伦对孙允晨亲密的搂抱,又是温柔细语在他耳边低语,她马上就觉得两人关系不正常,所以才咒骂赵日伦,引起下午那场风波。
「对不起,我下午还怀疑你跟你姊夫的关系,你这麽清纯可人,怎麽可能……哈哈,是我想太多了。」
孙允晨羞着脸,抬眼望他,「姊夫就是我姊夫,他只是可怜我姊姊早逝,所以才对我多番照顾,况且两个男人间,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他抬眼望他的黑眸宛如星光一样璀璨,让李宏建不饮自醉,他低语着心里面的话:「也许我该感谢你姊夫,他把你养在赵家的深墙後面,所以你才没被别人先一步的得手,他虽对你保护过度,但也因为如此,我才能得到这麽清纯可爱的你。」
「别再说什麽清纯可爱了,我、我是男的啊。」
孙允晨不习惯听到这些,纵然李宏建每一句赞美,都让他又羞又惊,不敢相信竟有人会赞美身为男人的他的美貌,但是也因为李宏建的赏识,他心里有些高兴、开心,毕竟有人称赞,任何人都不会讨厌的。
更何况他从小就在赵家提心吊胆的活着,生怕做出了什麽不应当的事,让人嚼耳根,让赵家再也容不下他,难得有人赞美他,姊姊在世时,也是对他一再的耳提面命,他做得再好也是应当的,哪有人赞美。
「你姊夫是个蠢人,根本就不知道他错失了什麽。」
李宏建轻扬起孙允晨的下巴,孙允晨睫毛不断的颤抖,李宏建亲了他,那种感觉并不坏,他跟赵日伦在一起时,赵日伦一次都没亲过他,他也不知道竟有四唇交叠如此甜蜜的事情。
「小晨,你好美,你比春日阳光下的花朵更加艳美,是我见过最美的人,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在……在一起?」
孙允晨声音轻颤,光是李宏建的眼神就让他心里七上八下,而且他的话,他完全不能理解。
「我是男人,怎麽能跟你在一起?难不成你是女人吗?」
李宏建对他的单纯,差点笑了出来,他吞下笑意道:「两个男人还是可以在一起的,只要你愿意,你也没有家累,跟着我,到我家里去。」
「我、我到你家里去?」孙允晨大惊失色,一点也不能理解李宏建说的,「我是男的啊,世间上哪有两个男人在一起的事情。」
李宏建的话穿过他的迷惑,但却让他更深陷五里迷雾中,在他的思考里,从来就不曾出现这样的事情。
「有这样的事啊,小晨,只要你愿意,两个男人就可以在一起。」
「不可能的,不可能有这种事的,你、你别开我玩笑了,怎麽可能会有这种事,都是男子跟姑娘在一起,怎麽可能两个男人可以在一起。」
孙允晨一点也不肯相信,若是他相信的话,那是不是只要他肯陪着赵日伦,赵日伦就会跟他在一起,永远也不娶王小姐?
不可能,想也知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赵日伦是个男子,本来就会娶一个清白的姑娘为妻,然后这个姑娘就会好好照顾赵理。
他在怎麽喜欢赵日伦,也不可能违背天理,跟赵日伦在一起,所以他才强颜欢笑欢迎王小姐,然后把自己对赵日伦那种不可见人、羞耻可怕的感情深深的压在心底。
「不可能的,你别说这种不可能的事情,太晚了,我要去见我外甥,你别再开我玩笑了。」
孙允晨急急忙忙的掉头就跑,心头却乱得发慌,不顾李宏建在後面唤他,他跑到赵家宅邸,敲了门,赵日伦早就在等他了,见他晚来,还发了顿脾气。
「你怎麽拖这麽晚,我等了好久。」
「对不起,姊夫,我刚遇见朋友。」
一提到朋友,就让赵日伦脸色难看,他下午见了酒楼的李宏建就是一阵不快,这什麽朋友,明知他是个孩子,根本不会吃酒,竟带他到酒楼去,城里也有茶楼,干嘛专挑着酒楼去,简直胡来,那种朋友不要也罢。
「不是今天在酒楼遇见的那个朋友吧,我看他就是不顺眼,你少根那种人在一起。」
「不是,不是他。」为了怕赵日伦生气,他撒了谎。
赵日伦脸色和缓,拿出手巾擦他的汗水,「你怎麽跑得满身大汗,说不是小孩,却专做孩子才会做的事。」
赵日伦挨得近,替他擦汗,他颤颤的抬头,望向赵日伦近在咫尺的丰满坚毅的唇型,他心里一阵发热,如果是赵日伦像李宏建这样亲他的话,那他一定会幸福得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