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知道,不管对方是比自己的姊姊美或丑,只要她长得像孙如梦,那就是赵日伦要的女人,这也是为什麽赵日伦如痴如醉,欣喜欲狂的原因。
赵日伦那一日回家後,积极的要媒婆去找那位小姐是哪户人家的人,这才知道对方小姐姓王,她跟着爹娘来叔叔家玩,她家中并不贫穷,也算书香世家,赵日伦虽是有钱,但是对方一听女儿要嫁人当继室,立刻就回绝了。
赵日伦每日坐立不安,等待媒婆的消息,任是多厉害的媒婆,都无法说动王家的人,王家说得很清楚,他家是书香门第,纵然女儿嫁的人不是当官的,也绝没道理让她当继室,说句难听的,他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
赵日伦备上大礼,每日到王家去,他原本就长相俊秀,人又诚恳老实,几番恳谈下来,王家二老也对他有了好印象,只是对亲事迟迟无法应允。
月圆了,孙允晨待在房间里,一夜无法成眠,赵日伦待在王家,没有回来,到了天亮,赵日伦才满脸喜色的回来。
他在厅里替赵理穿暖衣服,赵日伦劈头就说了婚事可能有希望,他太过快乐,完全没注意到孙允晨黯沉的脸色。
孙允晨的心碎了,却仍要强颜欢笑的道:「恭喜你了,姊夫。」
「理儿,你快要有新的娘疼你了,你高兴吗?」
赵理不太懂赵日伦的话,但是只要自己的爹亲快乐,他就会快乐,他也高兴的点头,赵日伦哈哈大笑,搂住了自己的小孩。
孙允晨寂寞的站在一边,努力的装出笑颜,他的微笑暗藏着愁苦,只是没有人知晓,当然他也不可能说出自己的心事,造成赵日伦的困扰,更何况这种见不得人的心事,他又怎麽能说出口。
「打扫得乾净些,再擦得乾净些,家里一定要乾乾净净。」
王家的小姐跟爹娘要来赵家作客,赵日伦忙进忙出,唯恐任何小细节出了岔,家中的仆役更是忙里忙外,不敢稍有怠慢。
谁都知道这四年来,赵日伦思念亡妻,从未动过成亲的念头,而这位王小姐是赵日伦最近费尽心思追求的千金名媛。
赵家也该有一位新的女主人了,任谁都会替想要成亲的主人开心的,谁也没见过这四年来,赵日伦有这麽欢喜高兴的脸色。
以前他就像死了心一样,现在王小姐一出现,他的心也像活了一样。
赵理穿了一件讨喜的衣服,跟着大人走动,孙允晨也动手清理了花园,擦拭厅里的桌椅,一边照顾着赵理。
王家二老跟王小姐到了,赵家立刻端上了前几日才买最好的香茶奉上,赵日伦坐在大厅陪客,今天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王家要来看赵理。
王家二老怕自己的女儿嫁入当了继室,万一孩子难教,不如不要沾染这个麻烦,赵日伦跟二老闲话家常了一会,就叫仆役去带赵理。
「阿二,去带小少爷上来。」
阿二是赵家好几年的仆役,他对赵家十分熟稔,赵日伦一唤,他立刻就去唤孙允晨,带赵理上厅。
赵理是个孩子,没了娘,赵日伦更加疼他,他娇生惯养,见了这麽多陌生人,忽然害怕起来,死赖在孙允晨怀里,不肯起身。
任赵日伦叫了好几声,他也不肯下来,赵日伦怎知在此重要时刻,他却使小孩子脾气,他脸色稍稍难看起来。
孙允晨也知今天是赵日伦重要的日子,他一边拍着赵理的後背,一边小声劝慰他。
「你爹要你见客人,你这样子,你爹会生气的。」
「我不要,我怕……」
「快来见客人,理儿,赖在舅舅身上,成什麽样子。」
赵理吞吞吐吐的说着,赵日伦声音严厉了些,赵理哪曾见过一向和善的爹亲露出这种可怕的脸色。
他害怕,於是哭了起来,哭声震天,事情更难善了,孙允晨怎麽哄他也没用,赵日伦脸色阴沉,孙允晨只好将他带下去。
厅堂一片寂静,王夫人尖声道:「看来这孩子不好教,不过他死了娘,也没人教他,野得跟什麽似的。」
她说得尖刻,赵日伦脸色益加难看,王老爷则道:「赵少爷,我听说你跟你小舅住在一块?」
赵日伦恨不得赶快转移话题,别再提刚才失态大哭的赵理,以免让对方印象更差,他点头说出孙允晨的身世。
「亡妻过世时,允晨才十四岁,他身世可怜,没人可以依靠,我赵家又不缺那碗饭,当然是让他住在这里,也好照顾理儿。」
「那孩子一直是你舅爷照顾的吗?」
「嗯,我事情忙,那孩子很黏允晨,允晨也疼他。」
「我看那孩子哭成那样,不太像平常孩子,该不会是你舅爷故意叫小孩在厅里大哭大闹的吧。」
王夫人添了这几句话,看那舅爷一脸阴沉、不讨喜,男人家脸蛋却长得娇艳,她就是讨厌。
况且自己女儿若是嫁进来,家里有个不是赵家的年轻男人,万一被人传出闲话,不只会说得多难听啊,此刻更要未雨绸缪,她才不要自己的女儿受这种苦。
赵日伦脸色一正,问道:「我不懂夫人您的意思。」
「内人的意思是,这孩子是你舅爷照顾的,你舅爷说什麽,他都听的,我们讲句私心的话,若是我女儿嫁了进来,你舅爷待在这里也奇怪,我怕他会搧动这孩子,让孩子不好教,到时候我女儿受气,岂不痛苦。」
赵日伦有些动气,却念着对方以後是他的岳家,不敢说得过分,「允晨个性好,人也善良,绝不可能做那些事情的。」
王老爷说得更直接,是赵日伦有求於他,要他嫁女,他气焰极高的说三道四,把孙允晨人格说得极为低下。
「赵少爷,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又不姓赵,难道他不怕哪一天你要他出去,他就得出去吗?人总有些私心,总是会为自己留条後路吧。」
这几句话说得赵日伦哑口无言,厅里几个伺候的仆婢也都听见了,送走了王家的人,赵日伦关在书房里沉思了许久,对方的意思,若真要王小姐嫁进来,是不愿允晨住在赵家的,但他怎可能开口向允晨说这些话,要他搬出去。
於是这事就不了了之,搁下来了,却在几日之後,变成仆役闲聊的话题。
第二章
「我说少爷也太好心了,明明他爱死了王小姐,苦追不得,好不容易有些眉目,想不到小少爷在厅里大哭大闹。你们说,这真的是舅少爷主使小少爷这麽做的吗?」
「这可不一定,王老爷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舅少爷也年满十八了,赖在这,也不像有要走的样子,平日里只是照顾小少爷,也不用做什麽粗活,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少爷又没几日就吩咐炖药膳给他补身子,他吃得比少爷好,要是我是舅少爷,死也不会想离开赵家。」
「是啊,要是我,这麽闲的活,我也要干一辈子,若是让王小姐嫁进来,可能事情就不一样了,也怪不得舅少爷也想要耍心机了。」
阿二在赵家待得久些,他啐道:「别胡说八道了,舅少爷老老实实的,从来也没跟少爷要过什麽东西……」
旁人讪笑道:「他哪需要要什麽东西,每一年生日,少爷备的都是大礼,你看今年的玉佩多珍贵,我真搞不懂少爷,他给吃、给住、给穿、给用,每年生日却还是送上那麽珍贵的礼物,活生生像少爷亏欠舅少爷一样,你们说奇不奇怪?」
「奇怪又怎样?那就是人家的命,要不然你也去死个姊姊,看能不能像舅少爷一样,换得这种好命。」
旁边仆役说得恶毒些,竟把这事当成了玩笑来谈,阿二皱了眉头,不肯再作声,旁人也嫌谈得无聊,开始聊别的。
孙允晨站在背面处,听得一清二楚,他静静的离去,一到了房里,却忍不住伤心的哭了起来。
他知道赵日伦对抱了他的事总是感到愧疚,所以才对他更加的好,每年生日也都送他最好的礼物,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他哭了一场,心情缓和下来,就到赵理的房里陪他玩儿,他今天陪玩得特别久,一直到赵日伦回来,要休息前,他才细声问道:「姊夫,我有事想要跟你谈,你等会有空吗?」
「我现在就有空,有什麽事?允晨?」
孙允晨一直恪守着姊姊留下来的遗言,他在赵家守着本分,不敢有一丝一毫过分的要求,赵家给什麽,他就收什麽,今天是他第一次的请求。
「姊夫,我想我年纪也大了,一直住在这里,我又不姓赵,总是怪异,我想要搬出去住。」
这样的请求,与王家的要求相同,赵日伦应该要爽快答应的,但是赵日伦脸色拉下,「你是不是听到什麽闲言闲语?」
「没有,我是心里真的这样想。」孙允晨说着小谎。
听他这麽说,赵日伦脸色和缓了些,「允晨,你在家里陪着理儿,我出外做事才放心,你住在赵家,其实是在帮我,你懂吗?」
孙允晨默然不语,赵日伦坐在他的身边,握住他的手心,说着体己话,他对孙允晨是真心诚意的要他留下来。
「允晨,你仔细听我说的话,你在这个家的地位不会变的,就算我娶了王小姐,你跟我不再有那样的关系,你依然可以把这里当成你的家住下来,我对你就像对待亲弟弟一样,绝对不会亏待你的,你姊姊已经离我而去了,难不成你也想离开我吗?」
赵日伦讲得至情至性,充满了感情,说道如梦过世,他眼里一片湿润,孙允晨眼里也含满了泪水,他点了头,不再提这一件事。
但是不再提这一件事,不代表他在赵家的地位与往常相同,王家比往常更常来赵家,赵家原本就是豪富之家,他们每次来,款待的都是最好的物品,赵日伦也会送上最好的礼物要他们带回。
他们常常空手而来,满载而归,赵日伦的用心看得出来,更何况赵家的豪富也超乎王家的想像,原本不想让自己女儿当继室的王家,也渐渐有些松口。
但是他们每次一来,赵理都因为怕生,不肯跟他们接近,王小姐就算想要表现自己有多亲近小孩,但是赵理一见她就哭,让她也摆不出亲近的脸色。
这日赵理又哭了,他巴着孙允晨的衣摆不肯放,王小姐原本就在家里养尊处优,心里也不是多麽喜欢小孩。
更何况这孩子每次见到她就是抽抽噎噎的哭,看起来更讨人厌了,这一次他又哭了,王小姐拧了他一把。
「你哭,你再哭啊,我就叫你爹把你赶出去。」
赵理怕得哭得更大声,孙允晨将他紧急抱了出去,赵理与他亲近,这一整天,再也不肯从他身上下来。
王小姐看得碍眼,连孙允晨也骂上,「是男人也得有点脸面,在别人家里白吃白喝,还想搧动孩子来与我斗,真不要脸。」
她骂得十分难听,而且还是趁着四下无人时,专门说给他听的,孙允晨听惯了闲话,又知分寸,他一听就知自己在这个家里再也住不下去,只要王小姐一嫁进来,他在这个家里势必没有立足之处。
孙允晨在房里想了又想,为了赵日伦好,他就不该碍着他的亲事。
为了赵理好,赵理能越快讨好王小姐,对他也是一件好事,要不然以後王小姐就是他的後母,若是惹得她不开心,赵理往後的日子准会难过。
但是自己住在这里,赵理一定会黏着自己,不肯跟王小姐亲近,王小姐也会更讨厌赵理。
他左思右想,只能搬出去,他向赵日伦再度提了这一件事,他怕事情再拖下去,以後就要被王小姐大庭广众下骂出赵家,那时岂不是更加难看,也更让赵日伦左右为难,他从来都不想为难赵日伦。
赵日伦岂肯让他搬出,他向赵日伦道:「姊夫,我只是不住在同个宅子,也不是生离死别,我还是住在城里的。」
赵日伦大怒,口不择言道:「你懂什麽?出外样样要银两,你用什麽谋生?你能干粗活?能做事吗?」
孙允晨第一次听见赵日伦用这种语气批评他,他心情难受道:「我在姊夫的眼里,就是这麽没用吗?」
赵日伦也知道自己失言,他放柔了声调安抚他。
「允晨,出外不比在家,姊夫是担心你,你不知外面险恶,样样都要银两,况且一家人住在一起才照应得到。」
孙允晨执意要搬出去,搞得赵日伦十分震怒,向来好脾气的他,为了这一件事大发雷霆,依然动摇不了孙允晨的决心。
孙允晨那一夜收拾了简单的包袱,第二日早上就离开赵家,租住在一所破落的四合院里。
赵日伦气得十天都不愿去看他,孙允晨找着了一个杂事来做,赵日伦那日在城里见他搬着粗重的货,眼泪差点滚了下来,他又气又怒,他把他当亲弟弟看,但是他偏要搬出去,做那些辛苦的杂事。
他把孙允晨拦了下来,拉着他到角落就训了一顿。
「你是我的小舅子,在城里做些杂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苛刻你,想说我们赵家这麽豪富,你却这麽辛劳。」
孙允晨原本不习惯做粗活,但是靠着耐力,跟这几年调养的身子,他渐渐能够习惯,他轻声道:「赵家富豪是姊夫的本事,跟我又没关系,人家不会说什麽的。」
赵日伦气得跺脚,「你给我过来!」
他硬拉着孙允晨到一所空的店面,说要把这家店面给他看管,孙允晨确实死骡子的脾气,任他好说歹说,就是不肯依他的心意。
赵日伦气得差点呕血,他从来不知道孙允晨竟是如此的硬脾气,跟他姊姊差上十万八千里。
他的意见,如梦绝对不敢违抗,但是孙允晨却是摆明着违抗他的命令,怎麽说都说不听,简直快要让他气死。
「那你给我搬出那个人多口杂的四合院,我城郊有件房子,你住那里,清净又乾净,我会拨两个仆婢过去伺候。」
「不用了,姊夫,我得回去做事,工头在看了。」
「那房子破得很,不是什麽好房子,租也租不出去,我只是叫你过去看管而已,这样你没欠我恩情,满意了吧。」
赵日伦气得脸上发青,孙允晨见他脸色发青,气得十分厉害,犹豫了一下,到了傍晚,阿二领着孙允晨到那所城郊的屋子,果然像赵日伦说的,真的很破落,他这才放心的住下。
赵日伦派来的仆婢,全被孙允晨遣了回去,但是他住在这里,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赵日伦知晓他退了仆婢,却拿他的硬性子没法子,只好任由着他。
就这样,孙允晨在城里做着粗活,但是他人聪明,又学过字,没多久,就被提拔当里面记帐的人。
他又细心、努力,工头对他赞誉有加,渐渐的,连上面的掌柜都赏识他了。
孙允晨虽然没有办法像赵日伦日进斗金,但是他安分守己,再加上诚实努力,圆个温饱已是易如反掌的事。
赵日伦只能间接得知孙允晨的消息,孙允晨若到赵家去看赵理,都专挑着赵日伦不在的时候。
赵日伦因为王家答允亲事,只是要的聘礼太过稀奇,他为了聘礼奔波,渐渐的,与孙允晨的联络就变少。
风和日丽,孙允晨在一家叫「善记」的药坊作记帐的,善记这个字号在大城里都有分舖,善记的老板姓李,是很有名的药材商人,平日不会到店里来,都是掌柜的在管事。
今日掌柜神秘兮兮的进出好几回,看着门站了好一会,就连回家吃中饭时,还一再交代孙允晨,今天千万不能得罪任何客人。
孙允晨不当一回事,只是笑而不答,掌柜一出门,就有人进来,那人的身高很高,他就站在孙允晨的面前。
孙允晨正在写帐,一怔愣之间抬头,才知是个年轻的公子,只是他穿着极好,看起来就像富家出身。
「这位爷,要买药材吗?」孙允晨起身打了招呼。
那人将眼光从孙允晨身上抽离,咳了几声道:「小哥,我要买药材,你平日是吃什麽养身?皮肤白嫩、气血通顺,我就要买这样药材回家。」
对方的说法十分讨喜,孙允晨笑了出来,他掩嘴一笑,那年轻的公子更是眼神盯视着他,孙允晨哪曾被男人这样的注视过,他不太习惯的拨弄着头发。
「这位爷,别开玩笑了,我没吃什麽药材,不过以前确实曾经吃过几帖药膳,感觉也不错,要不,我把药材写下,您照着买吧。」
他以前吃惯了几帖药膳,还记得药名,便写了下来,递给了年轻公子,年轻公子也不接纸,看都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