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革命夜-李葳
  发于:2008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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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积如山的燃眉之急,让人心慌意乱。而他们此刻最大的困境,便是先前医生所提到的「钱」。
父亲走后,整个家顿失依靠。历年的农作欠收,早就使得奥古史坦家负债累累,而父亲留下的庞大医药费

及娜娜未来的医药费,都是让家中财库雪上加霜的原因。家中能缩减的开支,在这两个月已达极限,再不

想想办法,很快地就会面临断炊的危机了。
其实,要不是几天前的一笔及时援助,他们早已断炊。
少年咬着唇,回想那一日渥夫学长的来访:先是轻松地以一袋金币打发上门讨债的债主,继而了解到奥古

史坦家捉襟见肘的困境后,渥夫表示要给他一个交易的机会,帮助他度过难关  
我可以拯救你脱离困境,只要把你自己卖给我,伊凡。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考虑。
为什么学长要买下他呢?这是考虑了好几日之后,伊凡仍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继承公爵之位后的渥夫学

长,神态和在校内时有了极为不同的转变。过去浪荡不羁的气息被华贵的权势之味所笼罩,尊荣的军袍装

饰出位高权重的卓越非凡,在在让伊凡体会到两人之间形同云泥的差距。
原本,我们就是属于两个世界的人啊……
深刻地认知到这一点之后,伊凡觉得过往和学长们在校内把酒言欢的哥儿们交情,有如一场虚幻不实的梦

。那些嬉笑怒骂、玩在一起的回忆,现在也褪去欢乐的色泽,徒留一抹余韵,而那段璀璨如星的缤纷岁月

,是不会再回来了。
我真是愚蠢,竟以为能和学长平起平坐。
伊凡现在晓得,学校所提供的屏障只限于那一小块天地,一旦离开保护的墙之外,冷冰冰的现实就是:地

位上、权势上、财富上,渥夫根本是高高立于许多人的顶上,也远远地站在伊凡的顶上。
以后,我必须时时地提醒自己这一点。不知天高地厚、高攀学长为朋友的日子,已经结束了。现在的我…

…还有什么资格做渥夫学长的朋友呢?
至于当初渥夫给他的三天期限,早已到期。对于这几天频频接受渥夫的好意,伊凡深感不安。不管是方才

的医生,或是前几天收到的那袋米粮,全是渥夫一手安排的。伊凡不能否认,这些帮助都像是场及时雨,

来得正是时候。他也并非不知感激,可是那一种「越欠越多」,自己怎么「偿还得起」的不安,却与日俱

增。 
迟迟不给学长一个答案,还一直依赖着他的帮助,分明是在占学长的便宜。
奥古史坦家是我的责任,这根本与学长无关,我不能让学长替我做这么多。即使对学长而言,这些不过是

九牛一毛的小慷慨,我也不能不知分寸!
眼前伊凡只有两个选择  
一是接受渥夫的交易提议。
二是将奥古史坦家最后的资产,也就是这座庄园与土地卖出去。等还完所有的欠债后,再想办法找个工作

扶养弟妹。
可是伊凡也很清楚,中学都未毕业的自己,能找到的工作顶多只能让三人勉强温饱罢了。想要靠微薄的薪

饷,支付娜娜双脚瘫痪所需的昂贵药费,无疑是异想天开。他不怕自己吃苦,却不想让乔与娜娜跟着过苦

日子。他们俩和吃惯苦头的自己不一样,对这世界残酷的一面尚未面对过……可以的话,伊凡也不想让他

们去面对。
父亲收养他的这些年来,既要供应自己的吃穿所需,还让他去就读昂贵的苏兹中学。这重如山、深似海的

恩情都未及回报,父亲就撒手人寰,而伊凡唯一能报答父亲的方式,也只有好好地抚养弟妹,让他们衣食

无缺地过着和以往父亲在世时没有两样的好日子。
别无选择了。
渥夫学长买下我的理由,我虽然不知道。(哪怕要我为他去杀人放火,做一辈子的奴才,也没关系。)但

,只要能让我支撑住奥古史坦家,要尝什么样的苦、或忍受什么样的屈辱,都无所谓!
伊凡无法舍弃自尊地乞讨他人的善意,可是渥夫学长提出的是「交易」,那就另当别论了。以物易物是天

经地义的生存手段,倘使渥夫学长愿意买下他(而他该庆幸自己有值得卖出的价值),纵然是出卖自己,

伊凡也非得维持住这个家,维持奥古史坦的尊严不可!
握住胸前的陈旧十字架,伊凡低语着。「父亲,你要原谅我,我知道这个选择你并不乐见,但我非这么做

不可。」
亲吻一下父亲所赠与的唯一遗物--一只木制香珠串成的朴实十字架,闭上双眼的少年,悬宕多时、彷徨

犹豫的心,终于尘埃落定。
今晚他会去找渥夫,将自己卖给他。

Re:爱与革命夜 (完) By 李葳

摘下那顶插着灰色鸵羽的黑色三角扁军帽,渥夫拉沃尔踏着一双漆黑闪亮的高马靴由马车步下时,边解开

量身订制的笔挺军装上扣,边扬起眉看向恭敬地在一旁迎接的管家说:「今天府里没有什么事吧?」
「有一位访客正在迎宾厅里等候。他自称是您的学弟,伊凡爱奥古史坦。由于他坚持要等您回来,所以一

直等到现在这时候。今夜您要见他吗?或是我请他另日再来访?」
闻言,渥夫的唇角掠过一抹淡得几乎无法察知的笑意。「无妨。你领他到我的专用小客厅去吧,我会在那

儿见他。」
「是,主人。要不要替您与访客准备一些餐点呢?」
「那就弄一盘起司与红酒吧,我记得窖中应该还有几瓶年份的好酒。」
「有的。」管家点头说道:「我会立刻将酒与小菜送过去的。您的热水已经在浴室中准备好了,睡袍与雪

茄也都放在老地方。您是否还有其它吩咐?」
「暂时就这样吧!有事我会再叫你。」
走进大门后,渥夫直接步上通往二楼的宽敞大理石阶梯,脚步在经历一整天繁忙的公务后,一点儿也不显

疲惫,益发地轻盈有力。
由苏兹毕业后,这几个月渥夫面对了许多新事物的挑战。脱离往日狭小的校园,被卫罗斯王国的女王陛下

(亦是他亲生母亲)送入以「非人训练」、「军令严格」著称的黑海舰队储备校,以半年的时间学习如何

指挥调度这支庞大的部队。
原本必须常驻于黑海畔的他,是没空闲回斯科城来的。只是女王陛下无法忍受长达半年见不到宝贝儿子,

于是过没三个月,又因私心而下令要渥夫回到斯科城住上半个月。
回来斯科城也不意味着渥夫可以放假,他天天都得到海军本部去报到,继续被中断的学习,顺便替女王陛

下处理一些公务。虽然说是「一些」,但工作量可不少,常常都让渥夫由上午忙到深夜。
今晚也是接近午夜才能结束公务回府──这间大公爵宅邸并不是历代布里司基家的府邸,原来的公爵府渥

夫留给原有的家族继续居住,自己则迁移到这座他个人非常中意,兼具隐密又占地宽敞的宏伟宅邸。
它本属于女王所拥有的产业,女王特地将它当作渥夫继承爵名的礼物,转赠给他。
在这儿,渥夫可以过着无拘无束的生活。
好比今夜……伊凡,你终于下定决心了是吗?
进入宽敞的主寝室,映入眼帘的是足足有寻常房间三倍大的私人小客厅,右边的两扇门扉分别通往卧室与

更衣室,左边的三道门则是通往书房、沙龙与浴室。 占据在中央的一组法国制沙发椅,下方铺着长毛白

熊地毯,前方则是已经不太用得着的暖炉。
仆人细心擦拭的水晶灯正闪烁着七彩的光芒,室内则洋溢着窗外花圃种植的玫瑰馨香。
而就在今夜,就在这间屋子里,渥夫扬起唇畔,他所布下的天罗地网中,那不知即将被吞噬的猎物,已经

主动上门了!
悠哉地走到沙发旁坐下,渥夫按捺住焦躁,静静地等待着。
一旦你走进这道门,伊凡,你将属于我,永永远远、生生世世!

「大公阁下,非常抱歉在这种时候前来打扰。」以一种疏远的口吻,伫立在渥夫面前的少年,所展现出的

破釜沈舟、坚卓态度,实在让人无法想象,这竟是出自一名本该不谙世事、不解庄重的惨绿少年。
丰盈的黑色短发,柔顺地覆盖在少年的额前、脸颊两侧。在水晶灯下,犹如是黑羽般,映现丝丝虹泽。绢

黑发色所衬托出的白哲、透明脸庞上,则镶着精雕细琢的美丽五官,盈盈的眉眼中心是挺而不兀的鼻梁,

鼻梁下方是两瓣些微淡朱的薄唇。
考虑到少年此时此刻的心情,那双唇当然不会有微笑的余裕。可是渥夫知道,少年笑起来会是什么模样。
空灵缥缈而几近虚幻的美貌,在微笑的瞬间,活现出教人难以置信的生命力,宛如是一尊上天呕心沥血所

创造的美丽人偶,一剎那奇迹般地活了过来,璀璨而夺目,美丽而深具蛊惑人心的魅力。
是谁,偷走了少年的笑容?     
……我吗?
渥夫.拉沃尔换上一抹自嘲的笑,向拘谨的学弟说:「说什么客气的话,伊凡,我家的门随时都为你而敞

开。过来坐吧,你有什么事想见我?」
略显迟疑的,伊凡终于离开门前的位置,走到渥夫所指的位子上,坐下。黑眸仓促地晃过四周的摆设,轻

蹙起一眉,接着咬住唇,抬头迎向正对面的男人,下定决心地开口。
「阁下,我今天来的目的是……」
举起一手,中断他切入主题的话语,渥夫微笑说道:「不急,我已经命人送上红酒和一些下酒小菜,我们

可以慢慢聊。你看来又瘦了不少,难道上次我留下的那笔钱,还不够你花用吗?」
一哂,伊凡摇头。「够了,多谢大公阁下的帮助。」
「我记得我提过,你不必对我这么生疏客气。虽然继承了爵位,我还是我,和过去没有什么两样,你大可

以直呼我的名。」
「不……大公和我都已经离开校门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口气委婉,但伊凡的黑眸却毫无退让之意


从以前就是这样。渥夫心不在焉地想到过去在学校时,许多乍见伊凡的人,都以为他的人和他的外表一样

荏弱、好欺。结果那些想占伊凡便宜,或是想依恃力量压倒他的人,全都锻羽而归。
人们只注意到百合的娇嫩,却没想到它也是由坚硬的土壤中伸出笔直的茎芯,挺立在寒冷的风中。想要完

完全全地独占百合的美,便得用利刃将它坚韧的茎切除才行!
「你真是顽固。」渥夫把交迭的双膝放到地面上,高大的身躯在沙发上动了动,森郁如密林的绿瞳透射出

迷离的光芒,挑衅的、敌意的、嘲讽的复杂视线,锁住伊凡的全身。
「像你这样的顽固份子,活在世上会很辛苦的,伊凡。假如有人要不求回报地提供你援助,你就该收下它

,何苦将它拒于门外?」
如果伊凡能多点贪婪,那么自己也不必提出什么交易来收买他。
如果伊凡的性格是软弱又易于受人影响的,那么他也不必担心他会死守着心中对养父的爱,而不愿意接纳

自己。
如果伊凡不是这样的伊凡……自己也不会对他这般爱恨交织了。
黑眸眨也不眨地与绿瞳在半空相撞,依然是那样的平静,丝毫不受渥夫尖锐的问题所困惑。
「阁下说得也有道理。可惜小弟愚昧,无法学会那么灵活的生存技巧,我就是这么顽固又笨拙的人,很抱

歉让您失望了。」
答得好。渥夫嘲讽地笑笑,靠回沙发背上。
他是不会奢望三言两语便能转变伊凡的性子,而这只更证实了一点——如果他想要伊凡,那么按部就班地

告白、求爱、追逐,都不会起什么作用的!
只要伊凡的心中尚有那个男人影子存在的一天,自己便注定是要咬着指甲,痴望着那不肯转过身来、投入

自己怀抱的狠心人。
他不是不愿意等他到地老天荒,问题是,等到海枯石烂的那一天,伊凡难道就会爱上他?
……消极地空等待,不符合渥夫的做人原则,在与爱情相关的事上也毫无利益可言。
我已经被捷足先登了一次。
渥夫凝视着眼前的人儿,默默地想着:懊恼的滋味,一次就够多了。
「叩叩」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的室内空气,管家推着一辆放着银色小冰桶、一瓶红酒,及一盘起司、鱼

子酱、饼干的推车进入客厅内。在伊凡与渥夫面前分别放上两只水晶杯后,动手要替他们打开红酒瓶时,

渥夫制止了他。
「剩下的我们可以自己来,你去休息吧。」奉命离开的管家,不忘在离去前为主人和他的访客把门关上。
「现在,在任何严肃的话题开始之前,让我们先放松一下,喝点小酒吧。」把酒瓶由冰桶中抽出,渥夫老

练地擦了擦瓶身,接着将开瓶器插入木塞当中。
「非常抱歉,阁下,我恐怕不能喝。」
停下转动木塞的手,渥夫挑起眉,不悦地说:「这是什么话?你不是挺喜欢红酒的?以前在校内时还能喝

光一整瓶也面不改色。」
苦笑着,伊凡薄红着脸说:「其实我为了到大公阁下的府上,午前就从家里出发了。还好傍晚就抵达了,

但……那个……沿途也没什么休息……我现在是……空腹的状态……所以要是沾了酒,我怕我会不省人事

地睡着。」
该死的!渥夫对他如此不知爱惜自己的行为,感到满腹怒火。「你在说什么?我家和你家同在斯科城,你

怎么会花了半天才--等等,你是用走路来的不成?!」
伊凡默不作声,等于是间接承认。
「你可以雇辆马车啊!」
「现在的奥古史坦家,无法负担那么奢侈的享受。再说,走路并不如阁下所想的不便,只是要多耗点时间

而已。」即使已经羞赧得连耳根都红了,可是仍坚定地挺直着背脊,不让自己的贫穷与卑微划上等号。
这样辛苦地过日子,却还是不肯轻易依赖他人善意的他,既是耀眼,也是惹人怜惜,教人无法不爱(不恨

)。
渥夫闷着脸,把酒瓶放回去,接着扯动唤人铃,命令管家把厨子叫醒,准备一顿清淡而不油腻的料理送过

来。虽然伊凡坚持说「不必」,可是渥夫不许他抗议,还威胁他不吃完饭就别想和他谈什么正事。
拗不过渥夫的坚持,伊凡只得享用这一顿迟来的午、晚餐,并在渥夫的监视下吃得干干净净。


想不到会在这里叨扰这么久。
伊凡望着这间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华丽厅室,难以言喻的窒息感使得他的心始终无法平静下来,若不是长年

训练有素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也许现在自己脸上会满是惊慌、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吧!
小时候,曾以为奥古史坦家已经是举世仅见的奢华,而在目睹渥夫身处的豪侈环境后,他终于明白自己是

井底之蛙。
学长身上所散发出的过人自信,并非像一些凡夫俗子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所乔装出的虚物。渥夫本身

便拥有傲视群伦的条件,无论他的言语有多么傲慢,那也是经年累月身处于优越的地位,自然而然培养出

来的。
不过,伊凡想起以前在校内从不仗势欺人的渥夫,便不得不佩服他未被自身的环境污染,扭曲了内在人格


和一些被惯坏、专门以欺凌地位低下的奴仆为乐(这种事在苏兹中学并不少见)的贵族子弟相比,渥夫称

得上是正直、率直的善人君子。
管家把餐盘撤走后,时间已经进入深夜,伊凡心想不快点把来访的目的讲完,等自己能回家时又不知要到

几点了。家中还有等着他回去的弟妹。
「阁下,耽误您许多的时间,我真是非常抱歉。请让我再占用最后的一点时间,等我说完会马上告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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