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婚礼-李葳
  发于:2008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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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流放的罪犯演变为逃犯,打个比方,就像一个人生了重病,看大夫或不看大夫都会死,那么你会选择看

或不看呢?

  伊凡在那当下选择了后者。

  罪犯的身分并没有改变,但与其在监视下过一生,不如当个逃犯来得自由(与其知道自己何时会死,不如把

握死前的每一刻)。

  -这个问题并没有绝对正确的答案,一切端看你怎么选择而已。

  自然,偶尔会去回想到当时的情况,但伊凡也无法解释,自己如何在刹那间作出逃亡的决定?

  伊凡·爱·奥古史坦!你不想死的话,就走!

  是本能让他反应过来的吗?还是这声大吼,惊醒厂沉睡在他体内已久的求生意志?再不就是瞬息间的短暂自

由,控制了他的理智。

  总之不管是哪个理由,自己在双手白手铐解开的那一刻,拔腿狂奔。沿途泥泞与雪堆的阻碍,使人跌跌撞

撞,隐约还可听到身后追兵的呐喊声与风声都在耳边窜飞,他净是没命地奔跑着。

  没多久,押解的差官骑着马追了上来,他们手中的弓箭毫不迟疑地对他发射,宛如他是猎物,而他们是猎

人般——致命的每一箭,手下不曾留情。那时伊凡醒悟了,洛琳女王根本无意放他生路!从一开始,“流放”便

是表面上的,事实上,自己注定要死在这块土地上!

  死吧!你这该死的家伙,我要你死!

  呼吸的空气中,仿佛都带着女王的恨意与诅咒,像把寒透的冰刃刺穿他的肺。

  放弃吧!不可能有活路的!和女王作对的人……

  绝望在暗夜中是那样的诱人,疲乏在四肢中呻吟,像是沉重的铁链套住脖子,直要拖人往地狱坠下。

  只要我束手就擒,便可结束这一切了!

  哪儿都没有光明、没有希望、没有未来,这条烂命还有何值得留恋的?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呜哇哇哇哇——

  发完凄厉的咆吼之后,伊凡停下逃亡的脚步,往追兵的方向反扑。他不知道那时自己着了什么魔,也许是

多年积压、深藏于心中的一把火烧了起来吧?他盲目地豁出所有,失去理智地和那些差官战斗着。他不记得过程

,也不晓得自己使了什么招数,而对方做了什么反击,一切全凭本能。

  想必自己当时的面目和一头失控的野兽没两样吧?

  等他跟前的红雾退去,恢复神智,已经浑身浴血——那些差官全被他杀了,只剩他一人孤独地在雪地上迎

接旭日东升。

  度过人生中最险恶的一夜,在生与死的交界做着最丑陋的挣扎,到头来还是“活下来”了。

  他活着,而这不再是需要理由的一件事了。不管往后还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尽管宋取,只要他们有本事

……他将为自己战斗到底!

  养父说得没错,神的爱是难以理解的。他到现在还不懂神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在爱着这块土地上的子民,他

感受不到神的爱。

  可是……我要活下去……

  神可以舍弃、可以试炼、可以在最终之日审判他的罪。

  然而对着这轮烈日,以父之名,我发誓此生此世,我的命运将不再为任何人所掌握,我要作我自己的主子!

  伊凡不后悔自己的决定,至少他这数个月来获得了难得的平静,心灵与身体都是。他的心中已经没有迷惘

,即使一生都要背负着逃犯的臭名,可他现在是自由的……

  若说有什么仍教人挂心不下的,伊凡望着前方出现的小镇风景,不由得怀念起自己曾生活过十多年的那栋

宅邸,以及目前还留在宅邸中,已经与自己断绝了关系的弟妹。

  不知道乔书亚有没有好好地照顾娜娜?

  娜娜的腿到了冬天会犯疼的毛病,今年是否又会复发?

  苦笑着,伊凡摇了摇头。不管自己再怎样思念他们,也莫可奈何,他注定是回不了他们身边的罪人——被

放逐一辈子的罪人。

  “大家快来看呀,这是伊凡和业尔老大共同捕杀的老虎喔!”才进入镇上,纳希已经迫不及待地大声宣扬着

  “真的假的?两个人合力就能解决一只大老虎啊厂

  “哇!好厉害!这么大的一头猛虎,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呢!”

  “看样子,这次的狩猎头赏又是伊凡抢到了吧?”

  抛下议论纷纷的众人,伊凡默默地把马背上的母鹿与虎尸卸下。镇内少数的几名孩童凑了过来,围着伊凡

要摸他的十字弓。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谣传,让这些孩子们深信,只要摸到神射手伊凡的弓,往后他们也可成

为神射手。

  和往常一样,伊凡没有拒绝这些孩童的要求,他甚至抱起其中一名最小的孩童,让他做头一位的幸运儿。

  这时业尔站在广场中心,声如洪钟地说:“待日落后,要举行盛大的庆功宴,现在你们都可以好好地休息

一下,不过庆功宴时敢打瞌睡的人,我要罚他绕着广场跳达达舞一圈,听到了没?”

  众人泛起一波波愉快的笑声时,伊凡也从孩童仰慕的目光中解放,朝着自己所住的小屋走去。

  “伊凡哥!”

  此刻,一声他以为再也不可能听到的呼唤,在他身后响起。

  伊凡冻住身体,困惑片刻,旋即转回头以眼睛寻觅着——是谁?谁发出了刚刚的那声呼唤?是谁在叫他?那声

音听起来好熟悉,好像是

  “伊、凡、哥——”

  这回伴着呼唤,大力挥动手腕,并后冲着他跑过来的高大身影,是千真万确、没有错看或幻听,属于乔书

亚·罗曼彻斯·奥古史坦的!

  “乔……”

  伊凡愣在原处,直到整个人都被弟弟给抱个满怀为止,他还是以为

  自己在作梦,这不可能是的!

  “伊凡哥,我总算找到你了!”

  亲吻着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的额头,乔哽咽地说:“我找了好几个城镇,以为我永远也找不到你的下落。

幸亏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这时候的伊凡还不知道,感人的兄弟相会背后,一场更大的风暴早在私下形成,将会席卷并毁灭他平静的

生活……

  谢维克曾经拜访过奥古史坦家一次,当时他对这栋华美但风华不再的堂堂大宅所留下的印象,和今日所见

并无多大差别。它依旧是座阴森森、杂生蔓藤密布、到处都留着岁月践踏痕迹的老屋。

  而后……

  和几年前相较,这屋子的残破一点儿也没好转,宛如病入膏肓的垂死患者般摇摇欲坠,何时倒下都不奇怪

  “伊凡要是知道自己处心积虑、费尽苦心非保不可的‘家’,已变成这副德行,一定会难过的吧?”谢维克

路上大门玄关处的缺角台阶,握住那失去光泽的铜制门把,轻敲两下。

  “有人在吗?”

  等了等,不见有人回应,他移到另一头的墙面,透过污秽不堪的玻璃窗向内探看,可也没看到里头有半个

人影。

  丝毫不像是在未来六天后,即将有娇滴滴的新娘出嫁的地方。

  “喂!你是谁啊?鬼鬼祟祟的!”

  扛着一根除草用的耙子,蓄着白胡,目光凶悍的老人家由后院冒出来,指着谢维克的鼻子说:“想要偷我

们宅子里的东西,先问过我手上的家伙!”

  微笑着,谢维克摊开双手说:“老伯,你觉得我看起来像缺钱用的人吗?”

  老人家认真地由他的头顶看到脚下,研究着。

  还真是个不懂笑话与融通的顽固老头子,谢维克叹息地说:“我是来拜访你们家小姐的。以前我与伊凡·

渥夫是同窗友人,这次收到娜塔莎的婚宴喜帖,想在婚宴前亲自向她道贺——声……”

  老人家这才放下手中的“武器”,陪上笑脸说:“噢,您是大公阁下的朋友,宋找小姐的!嗳嗳,老奴真是

失礼,因为近来有很多偷儿看上这儿,动不动就搬走屋子里的东西……啊,我叫萧曼,以前是这儿的老园丁,

现在住在附近,偶尔来帮院子除除草而已。”

  会看上这儿的小偷,眼睛都长哪里去了?谢维克好奇地扬起眉。“我方才敲过门,屋里好像没人在?”

  “是啊,您不晓得吗?您晚了一步,娜塔莎小姐和渥夫大公订下婚约后,就被他接到城内的一座豪宅去住了

,那儿可是大公阁下特地为娜塔莎小姐安排的屋子呢!大公真是体贴,知道这边实在不能再住人了,尤其这半年

,屋顶破了个大洞,漏雨、漏水又发霉的,夜晚的寒风——吹,娜塔莎小姐弱不禁风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了。

  提到这个,谢维克乘机追问。“渥夫经常来看她吗?”

  “嗳嗳,那位爷儿真是个大好人啊!那死杂种害得奥占史坦家的名誉跌人谷底,众人避之唯恐不及,家中的

仆佣也是走得走、跑得跑,没一个留下。全亏大公阁下的仁慈援助,娜塔莎小姐和乔书亚少爷才得以过着像样

的日子。”

  拄着耙,口沫横飞的老人忿忿地说:“当初老爷要收养那小子时,受了多少人的反对,可老爷硬是不听,

还让他和少爷、小姐们平起平坐。想不到他竟还恩将仇报,跑去暗杀大公阁下,大不讳的行径将整个家拖下水

,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

  这就是世人对伊凡的评价吧!

  谢维克无意反驳,对于不知道内幕的人,说破嘴他们也不会相信。事实上,没有伊凡的牺牲,这个家早就

不存在了。

  “总之,谢天谢地,大公阁下爱上娜塔莎小姐,并后愿意娶她为妻。这么一宋,往后奥古史坦家也不会再

受人歧视,应该能恢复往日的繁华了。”

  老人家仰望着宅子说:“我多希望在小的死之前,还能再看一次这宅子门前人来人往,气派风光的模样。

  打断老人家的感慨,谢维克知道多留无益。“你晓得娜塔莎住的那栋屋子,是在哪儿吗?”

  “晓得,靠阿姆多利庄园的附近,三层的华丽洋房,很显眼,一找就能看到。”

  “谢谢你,打扰了。”

  对着谢维克转身要走的背影,老人家开心地挥着手。倘使他知道谢维克真正的目的,并非向娜塔莎道贺,

而是要劝说娜塔莎打消嫁给渥夫的主意,八成会气得吐他口水吧!

   诚如老人家所言,很快地找上娜塔莎新居的谢维克,这回总算在像样的女仆带领下,见到了坐在炉火边,

敞着一本小书,优雅地阅渎着的苍白美少女。

  娜塔莎束成长辫的金发,在火光辉映下,熠熠生泽。白皙透明的皮肤像是要融化在空气中般,给人无限脆

弱虚幻的感受。她一听到谢维克自我介绍是伊凡的同窗好友后,立即睁大一双浅色的蓝眸,眼角蓄着水气。

  “查尔斯敦子爵阁下,您太客气了,如果家兄知道您的到访,一定会……非常高兴的。”说着些许言不由

衷的话语,女孩低垂下头,颤抖的语音越缩越小,仿佛恐惧着什么似的。

  普通男子看到这样小鸟依人的姑娘,没有不心软,也没有不感到怜爱的。甚至还会当场打消主意,不会把

心中原想传述的残酷言语一一道出吧!

  谢维克也是普通男人,也有恻隐之心,也会不忍……

  “我就单刀直人地说了,娜塔莎小姐。”

  然而真正的残忍是:空有同情却什么也不去做,明知悲剧即将上演,还坐在台底下观望,视若无睹的行为

  “我希望你不要嫁给渥夫,你应该不会不明白理由何在吧?”

  真是陈腐的对话,谢维克在心中自嘲一笑。要是有外人在,听见这段对话,搞不好会以为自己是登门恐吓

单纯无辜情敌的妒“妇”呢!

  始终低垂着头的少女,一语不发。

  “恕我冒昧,这桩婚约是出于你的自由意志吗?难道你不是受了……什么胁迫,不得不答应的吗?”

  推论后得到唯一合理的解释,让谢维克放胆直言。其间他一双紫瞳锐利地盯着娜塔莎的脸庞,看到那白得

如同纸般的脸色一转为泛青,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疑问。

  “真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伊凡是我非常要好的友人,友人的家族有难,伸出援手是理所当

然的。虽然我不是卫罗斯人,但在卫国的宫廷也小有影响力,我可以帮助你走出困境。”

  闻言,娜塔莎抬起头,惊惧如小鸟般的蓝眸在谢维克脸上梭巡,欲言又止。

  “你可以放心地说,没关系。”温柔坚定地,谢维克靠向前去。

  轻摇了下头,她闭上眼睛。“不……没有人逼迫我什么……我很乐意嫁给渥夫大公。他待我极好,很好,

他是个好人……”

  “但他不可能爱你。”

  冷酷地,谢维克剖开保护壳,直捣痛处地说:“这点我敢断言。那男人没有半点坠人爱河的模样,我昨日

和他见面,他甚至……未曾停止荒唐的行径。你要这样一桩没有爱的婚姻,理由何在?”

  娜塔莎抖着唇,怯怯地扬眸说:“不为爱而结婚的上流社会夫妻,您也见多了吧?我尊敬大公阁下,也将在

上帝的面前誓言永远对他忠诚、爱他,这样不行吗?”

  万万没料到这怯生生的姑娘有反驳之力的谢维克,一时间愣住了。

  “您若真是伊凡哥的友人,请不要再反对,请给我们祝福。我与大公之间有着深切的联系,那不是您这样

的人会懂得的。您很好心,这样地关心陌不相识的我,但我是认真的,大公也是,我们都期待着这场婚礼的举

行。”

  咬着唇,思考半晌,谢维克叹息了。

  “那家伙——渥夫·拉沃尔是个多大的混帐,你一点儿都不知道!他对……算了,我不想做个在背后批评他

人的无耻小人。”以一手覆在额头上,闭上绝望的眼,谢维克仰靠在沙发背上。

  “……知道……”以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娜塔莎模糊地说。

  谢维克吃惊地挺直背坐正。“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知道伊凡哥与大公阁下……之间……的关系……”强忍着泪水,娜塔莎绷着下巴,双唇哆嗦个不

停地说:“我全部都知道。”

  “那……这样你还要嫁给他?!”假设她从头到尾都知道,那她更不可能不知道,这婚礼是陷阱,是报复的

手段,绝对是拿来折腾伊凡用的啊!

  无法再回话的她,仅是点头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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