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它[穿越重生]——BY:莲鹤夫人
莲鹤夫人  发于:2023年0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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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是东沼的王子,更是许多人眼里的扶光仙君,”侍女慈爱地说,“没有人会不爱您的,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刘扶光摇摇头:“是因为我要跟龙神结契了,所以称谓才提到仙君这个位置的。要不然,我才刚刚结婴,如何就叫得上仙君了?”
  “您这么年轻,就成了元婴修士,从古至今,也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呀,”侍女笑了,“老婆子倚老卖老,偏不许您看不起自己。”
  刘扶光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映在圆如满月的镜面里,当真满室生辉,好似明珠美玉,夺目不可言说。
  他轻柔地摘下侍女手中的金梳,说:“您去休息一会吧,这里是龙神的宫殿,凡人待久了,实在容易疲惫。”
  “待在您身边,身上呀,心里呀……都感觉暖洋洋的,那里就疲惫了?”侍女嗔怪道,话虽如此,她还是违抗不了刘扶光的吩咐,躬一躬身,便慢慢地退下了。
  望着侍女离去的背影,刘扶光收敛笑容,环顾着这所宏伟奢丽的宫殿,龙神的领域。
  不知道落在他人眼中,这宫殿是什么模样,但是落在他眼里,这座宫殿美则美矣,却太过妖异。纯黑的地面仿佛荡漾着丝丝缕缕的血线,天顶也泛出似肉非肉、似金非金的奇诡色泽,仿佛在血肉渗进金属的基础之上雕琢而成。站在宫殿内部,就像站在一个活物的体内,随时可以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搏动呼吸。
  比起宫殿,更像是一个巢穴。
  此地是龙神晏欢,三千世界最后一位古神龙裔的居所。关于他的出身,诸世流传着许多天马行空的流言蜚语,其中得到认可最多的,就是他出生于上古战场。
  在那轮几乎毁灭天道地枢,万古不化的大劫中,黄帝的八位儿子,统治了父亲所在四方的人皇氏,与赤帝赤熛怒的十一位女儿,覆没万物的十一龙君开战。祂们为争道果,使诸世诸界尽陷在天地初开时的混沌里,最终两败俱伤,一同消失在盘古巨神的指掌中。
  而战场上唯一留下的,便是一枚龙蛋。
  它饱浸在古神抵死厮杀的鲜血,神明陨落的不甘与恨毒,以及相互吞噬的野蛮戾气里,最终孵化成一条生来无目,周身却遍布九眼的漆黑小龙。
  它呱呱坠地,发出第一声啼哭时,因为大劫渡过,安稳日久的世间,即刻便让战争、饥荒、灾厄……种种不幸,全然卷土重来。
  现在,在真仙的安排下,邪恶的龙神晏欢居然要有一名道侣了,对方还是个元婴期的弱小人类。
  他会怎么看我呢?刘扶光好奇地想,是讨厌、憎恨、无感……或者和我一样,也有点探究的兴趣?
  从小到大,他从未在别人身上感受过“讨厌”这样的负面情绪,此刻,想到可能会有一位龙神厌憎自己,刘扶光非但不紧张、不恐惧,反而好奇起来了。
  宫门外,逐渐传来脚步声。
  龙宫的侍从闻声回首,纵然平日见过不下千百遍,此刻依旧惊艳地屏住呼吸,又赶紧慌张地低头。
  ——龙神晏欢拾阶而上,一袭暗不见底的黑衣,额生双角,五官深邃,简直英俊得令人发指。那耳边坠着的一枚古朴金环,更为他的面容增添了几分难以移目的魔魅之美。
  神明之貌,本就瞩目,他站在门前微微一笑,冷漠褪去,一双漆黑眼目中闪动邪气,仿佛一名危险的浪子情人,叫人分不清他到底是想爱一个人,还是想杀了一个人。
  “他已经到了?”晏欢明知故问地道。
  这些侍从的修为,最差也是分神修士,是再过三阶,便有望飞升成仙的大能,但听了晏欢的问题,侍从们无有不应,毕恭毕敬地道:“仙君已至。”
  晏欢的笑容更加危险,他走进宫门,正巧与里头的刘扶光撞上视线。
  刹那间,两者俱是一愣。
  刘扶光睁大眼睛,定定地瞧着晏欢,难掩惊讶之色。
  面对传说中的龙神晏欢,他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了一个……一个人形的生物。
  ——通体漆黑,由万缕涌动的触须构成,仅仅勉强保留着双手双腿的模样,脸上没有眼睛,身上却来回游走着九枚硕大的眼目,这样一个生物。
  怪物。
  这一刻,刘扶光心头一动,他竟不觉得害怕,只觉得悲伤。
  世上竟有这样的龙神,真是……太可怜了。
  他沉默的时间越久,龙神的目光越可怕得令人心悸。
  乍见时眼前一亮,晏欢在心中冷笑起来,可惜了,仍然是个被外在皮囊吸引的肤浅货色。
  作者有话要说:
  晏欢:*披着好看皮囊,得意洋洋,走进宫殿* 哈!你惊呆了,你爱上我了!
  刘扶光:*一眼看穿,感到怜悯,避开他的眼睛,在头上拍拍* 唉,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晏欢:*奇异地感到很舒适,竭力避免这种舒适,因为他心如铁石,不能扭转* 哼……哼哼!
  还是晏欢:*扭转了* ……再,再拍一下……


第180章 问此间(八)
  与人说话总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回过神来,刘扶光左思右想,不知是该望着他的脸,还是看他那些游来移去的眼睛。
  迟疑片刻,刘扶光盯着他胸口上一枚转动的硕大眼目,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我该怎么称呼您呢,直接叫晏欢,是不是有点太失礼了?”
  晏欢一顿,乍然听到他唤出自己的姓名,心头竟有种微微麻痒的错觉。
  “随你,”他也微微一笑,做出一副温柔随和的宽宏模样,“既然都要成婚了,总不至于在称呼上还要疏远。”
  既是那群所谓的真仙牵线搭桥,东沼国运暂且强盛,要在朝夕之间覆灭,也是有点难度的,更何况,对待漂亮的东西,我一向很有耐心。
  龙神身上,游动的眼球微微变化,挤出颇具恶意的笑弯模样。
  大不了腻烦之后,再撕着吃了,那张好看的面皮,可以当一件很有价值的藏品。不过我很好奇,倘若看见我的真身,他是会被吓得惶惶不可终日,还是慌不择路地遁走呢?
  刘扶光感觉到了一股针刺般的尖锐恶寒,望着那些齐齐盯住自己的眼球,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着 道:“好,那我以后就叫你晏欢了,你也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
  打蛇随棍上,他顺带把“您”的尊称也抛掉了。晏欢的笑容愈发温和,几乎可以用“含情”来形容,他心里翻滚着血腥的泡沫,脑海中酝酿恶毒的幻景,通身滚滚暴虐的戾气,则尽数压在冰冷深暗的法衣之下,无法被外人窥探一眼。
  “也随你,”晏欢和颜悦色地道,“我们来日方长,自然不必拘泥这些。”
  周围的时空慢慢黯淡下去,仿佛原先有一盏大而明亮的灯,照着周围的景物与人,现在这盏灯熄灭了,于是一切也随之盖上了幕布。
  有那么一刻,刘扶光非常恍惚。
  他像一个局外人,一个半透明的鬼魂,居高临下地望着年轻的自己,以及昔日的晏欢。
  这是他们的初见,晏欢口蜜腹剑、笑里藏刀,自己则跟个朦胧的傻瓜没什么两样,明明第一眼就看穿了晏欢的真容,却仍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指望。
  所以,这是什么?
  一个梦,抑或遥远的回忆,从重伤透支的精气神里渗透进来,打算带领他重新领略一遍自己的天真吗?
  刘扶光默不作声地看着下方,光芒再度亮起,犹如戏剧拉开帷幕,进入它的第二幕。
  居住在龙宫的日子,和东沼的王宫没有什么区别,硬要比较个高低,那就是晏欢的龙宫更加富丽浪掷,即便以修真者的眼光,道一声“穷奢极侈”,仍显得过分谦虚。
  晏欢身为最后的龙神,却难以分明他究竟是人皇氏的后裔,还是十一龙君的后裔,唯有一点能够确认,那便是他同时继承了两方所有的遗产——除了远古神明引发大劫的罪恶孽债,还有祂们全部的财富与权柄。
  晏欢的龙宫不知以何物塑造而成,里面堆满了世人穷尽想象,能在梦中见到的最珍奇稀有的至宝。最下层,堆积如山的黄金无尽延展,伸向彩虹般的锦砖与宝石雕就的拱顶;再往上,便是碧玉塑成的天阶,一路蔓延向堆积于云海间的大湖,湖底堆满星尘与宝钻,轻舟一过,便漾起灿灿如烟的华光。此湖被称作“玉露”,于是,岸边就真的飘了一片翡翠鹅绒的荻花。每逢风起,生着赤瑚脚爪的白玉鹭鸟便齐齐飞出,水晶的鹤也展开耀目剔透的羽翼,墨玉的尾羽犹如烟雨渲染的山峦,大而光彩地拖曳在地上。
  这些奇物的鸟喙琢以红宝,以至鲜艳如血、鸣声似罄,身为器物与神魂相融的至高技艺,每一只皆是无价之宝。但这样的无价之宝,不过是用于点缀玉露湖的寻常布景,而玉露湖之于龙宫,亦和这些鹭鸟无甚差别。
  心想事成、万事顺意——这里简直就是极乐世界的具象化了,刘扶光在这里生活的每一天、每一刻,乃至每一分每一秒,就没有不称心如意的。
  他的目光转到什么东西上头,但凡露出一点探究的意图,那样东西马上就会被送到手边,隔天更有几十个、上百个更好的替代品呈至面前;哪里不太适意,稍一扭头,稍一凝目皱眉,即刻回应如云,侍从知晓他喜静,悄无声息间,便殷勤地处理妥当。刘扶光来龙宫不过月余,喜好全被这里的人摸得一清二楚,任何他不偏好的事物,都受到晏欢的冷待与排斥,而那些他原先醉心的爱好,晏欢则纵容地追捧起来,使其瞬间成为风靡庞大龙宫的浪潮。
  试想一下,除去东沼为他安排的随从,龙宫里侍奉他的仆从,最差也是分神期的修士。当他们用窥探天道的心魂,移山布海的手掌,去全然尽心地服务一个人,那又该是多么可怕的力量?
  刹那间,刘扶光好像拥有了世上的一切,什么都唾手可得,什么宝物在他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尘埃。
  要修为,天材地宝、神丹妙药流水滔滔地聚拢过来;要境界,合道期、大乘期,乃至半步真仙、真仙,全不要钱地蜂拥而至,像皇室请来了出身民间的私家老师,极尽谦卑友善,细心备至地指点刘扶光。更不要说名望、荣誉、权力……种种不值一提的东西。
  这样的势头,这样的盛景,换作天下任何一个人——再怎么坚定不移、心如磐石,他都得沉湎在头晕目眩的极乐里,继而慢慢堕落,直至落到没有尽头的极点。
  但年轻的刘扶光受了这一切,他只是觉得……他很困惑,有很多事,他想不明白。
  坐在龙宫的锦榻上,他皱起眉毛,低下头,暗自思索。
  “你在想什么?”他身后,龙神晏欢缓步走来,他来到这座极尽巧思、天工奇想的寝殿——因为刘扶光不喜欢太过夸张奢华的装饰,因此,他便命人打造了这座匠心玲珑的宫室,极致的风雅与意境,哪怕最挑剔的凤凰金鸟,也要在这里神魂颠倒地徘徊上三百个日夜。
  “有什么烦恼,请告诉我。你我即将完婚,身为道侣,我乐于为你解决全部的问题。”
  他这么蜜意绵绵地说着话,俊美无俦的面容上,含着足以令天下人心折的深情。
  刘扶光抬起头,转向晏欢,他的眼眸仍然清澈得像一泓秋泉,干净澄冽,明明白白地映着世间的一切五光十色。
  看着这双眼睛,晏欢的笑容没有变,眼神已在暗地里冷了三分。
  好像权欲财气的腐化全然无效,他的苦心也尽数白费了似的。刘扶光不见一丝一毫堕落的迹象,他的心和眼神,仍然同顶上的青空没有丁点儿区别。白云悠悠过去,飞雁悠悠过去,青空包容一切,自身却是不必发生任何变化的。
  “我确实有个问题想问你,”望着晏欢,刘扶光开门见山地道,“你是对我很好,但这种好,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范畴,开始变得病态了,更像是要把我捧杀一般。为什么?你……我想你不是有意的,对吗?”
  企图被如此直截了当地掀开,晏欢措手不及,竟在那一刻感到了久违的,类似于心惊的情绪。
  “我……”他定了定神,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刘扶光面前半蹲下,仰脸看着对方。“请你听我说。”
  面对刘扶光,晏欢的神情隐隐一换,变得卑微起来。他低声下气地道:“我知道,你是东沼的王子,出身高贵,父母亲友全都爱重你。我呢,无父无母、孤家寡人,你看看,我在这里有什么?权财对我无用,除了修士,我这里居然连一个活物也不曾有!”
  他低垂眉目,悲哀地说:“我是龙神啊,世间的生灵怎么如此畏惧我,憎恨我?所以我……我以为,你会是不一样的,真仙说你是最适合我的道侣,那你应该也是最特殊的。我不想……不想你也怕我。”
  晏欢望向刘扶光的眼睛,虚构的美丽眼目里,流露出同样虚构的酸楚。
  “我做过头了吗?”他问,“抱歉,我总是把握不好这个度……我让你反感了吗?”
  自卑当然也是一种恶,晏欢身为诸世诸恶的集结,情绪转变得滴水不漏,此世再无如此完美的演出。
  年轻的刘扶光不由一怔,他没看对方那双子虚乌有的眼眸,他只瞧着晏欢身上那些游动不定的可怖眼珠,看到里面除了自卑,还有愤恨、怨毒、不甘……诸多粘稠如漆的情绪,翻腾着酝酿。
  他叹了口气,哪怕知道对方说胡话的成分居多,他还是觉得,晏欢当真很可怜。
  于是,刘扶光伸出手,在晏欢的发顶上轻轻摸了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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