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它[穿越重生]——BY:莲鹤夫人
莲鹤夫人  发于:2023年0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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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欢如此在意自己的外貌,哪怕身受重伤,也要先披上伪装,再来与自己见面,他一直非常自卑。这种情况下,刘扶光又怎么好冒然开口,直接戳穿这个事实?
  跟凡尘俗世的无数队普通夫妇一样,他们有过争吵,也在争吵之后和好,有过分歧,也在分歧之后相互包容——当然,多半是刘扶光包容晏欢。
  晏欢虽然可以在实力上碾压式地超越一名人类,可不知为何,他们争执的时候,他却从没对刘扶光动过手。
  晏欢总在心里劝解自己,不能毁坏人类完美的样貌,收集品上不好有瑕疵,又或是人类太弱小,倘若一不小心打杀了,那群向来手长的真仙又要啰唣……种种借口,不一而足。等到下次他俩再吵起来的时候,晏欢继续在人类的目光和热度中败下阵来,只好依旧火冒三丈地磋磨着獠牙利爪,跑到别处撒气去了。
  渐渐的,他对刘扶光的“我喜欢你”已经开始免疫,不必在每次听到时,都觉得头晕耳热、难以呼吸,于是,刘扶光笑吟吟地搬出加强版法宝,“我爱你”。
  彼时民风淳朴,人们总不吝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但像刘扶光一般坦然热忱、直言不讳的,晏欢平生都未曾见过,或者说他是见过,却没有亲身体会过。
  刘扶光不常说爱,可是他每讲一次,那两片淡红的柔软嘴唇一张一合,就险些要了晏欢的命。
  在名为感情的战场上,龙神节节败退、狼狈不堪,没有丝毫还手的余地。
  一日,晏欢走到寝殿门口,听到刘扶光的声音,隐隐在说什么“龙”“喜欢”之类的字眼。他的动作一僵,顿时浑身不自在,一股酥麻麻的电流,也顺着脊椎骨往下蔓延。
  他咳了一声,悄悄地走进去,镂空的锦屏精巧交叠,光影在玉竹色的地板上,投射出飞鸟群群翩跹的图形。他站在影子中间,静静地望着里头的场景。
  刘扶光的侍女正为他梳发,乳白骨梳轻盈划过他漆亮的黑发,两色柔软交织,无端透出一股缠绵之意。
  晏欢没有皱眉,他人脸上的五官全是模拟出来的,因此独处时不留表情。此刻,那张英俊的脸跟白纸没什么两样,但他身上的九目,已然慢慢地眯起。
  他觉得……他实在觉得很不悦,看到侍从触碰刘扶光的身体,晏欢心里,即刻涌起排斥的杀意。
  “……是呀,确实是龙形的呢,”侍女笑道,“造型别致,难为他们是怎样养出来的。”
  刘扶光微微一笑:“就是太刁钻了一点,叫他们拿回去吧。”
  侍女不解道:“可是,您方才还说,喜欢这礼物呢……”
  晏欢一愣。
  这时,他的目光才往下移去,看到一旁的地毯上,正摆了一樽血玉花盆,里面生着一株素白莹洁的小树。
  很显然,树干以灵力重塑过,犹如半空回转的一条虬结雪龙,枝干上开着五瓣的繁茂花朵,更显风骨清俊,赏心悦目。
  他……他说的喜欢,不是在说我,而是在说这龙形的、龙形的……
  霎时间,晏欢的人面猛烈扭曲,他气得要发疯了,九枚眼目也像是要爆炸一样剧烈颤抖。
  他紧紧咬着牙,极力抑住一瞬汹涌的冲动,沉厚法衣尽数掩盖了他起伏的情绪,直到他咬碎齿冠的崩裂声遽然响起,刘扶光才听到远处传来的异动。
  他转头一望,目光很快锁定到了晏欢身上。
  “晏欢?”他问,“过来呀,你怎么站在那里?”
  龙神在原地又凝固了很久,才不紧不慢地走上来。
  “扶光。”晏欢唤道,他看了侍女一眼,侍女的脸皮就像在冰窖里冻过好几天那样,倏然吓得青白发紫,立马惶恐至极地躬身,接着转身奔逃。
  不等刘扶光出声责备,晏欢面色如常,拿起梳子,指尖捞起青年的一段长发,慢慢地、紧紧地攥在掌心里,忽然笑了。
  “这是谁送来的礼物?”
  察觉出他心情不好,刘扶光刚想转过身,便被晏欢按住了肩膀。他瞧着前方,在镜中,晏欢俯下身,轻柔地挨着他的脸,炽热的嘴唇若即若离,蜻蜓点水一般地啄吻着他的耳垂。
  镜子总能忠实地反射出一个人的真实样貌,唯有晏欢是唯一的例外。镜面上,龙神垂着浓密的眼睫,面容同时含着神祇的俊美,与妖异的魔魅。
  “你怎么了?”刘扶光问。
  晏欢深深嗅闻他发间的气息,含混敷衍道:“外面的事太多了,你知道的……琐碎不堪,偏偏还不能抛开。”
  回答完这个问题,他又问:“这是谁送来的礼物?”
  刘扶光不认为他说了实话,但他何必深究晏欢说的每一句谎言呢?不止是夫妻,人和人之间的相处之道亦是如此,倘若总要明白清楚地吐露个干净,关系是不能长久的。
  想了想,他叹口气:“好像是哪个世家的家主送来的……具体的我记不清了。怎么,你也觉得太匠气了?”
  身为无目的龙神,尽管晏欢遭世人躲闪惧怖,可他的身份、地位、力量,皆是实打实得至高无上。除了真仙,修真世家也不得不对他争相笼络巴结,否则,那些在龙宫里侍奉的高阶修士,又是从哪来的呢。
  只是这样轻轻挨着他的肌肤,晏欢浑身便像烧着了一样热。他笑道:“怎么会,我倒是挺喜欢这个盆景的,你把它送给我罢,好不好?”
  刘扶光不能相信:“你真喜欢,不是吓唬我的?”
  “真的,”晏欢笑起来,他偏头,轻轻碰了碰刘扶光的脑袋,“我骗你干嘛呢?我真喜欢,才跟你讨的,你就给我吧。”
  半晌后,龙神单手托着花盆,面无表情,从道侣的寝殿中走出。
  “去查,是谁送的。”他淡淡道,“我要亲自上门拜访。”
  得了他的命令,下属侍从们慌忙运作起来,很快,就揪出了送礼人的讯息。
  ——来自白海东滨的修真世家,于炼器一门颇有长处,因而受到真仙世家的青睐,得以跻身当地的强族,形成一座城池的繁华领地。
  晏欢走下云端,眨眼间跨越万里,循着地址,来到目的地。
  他走进重重围困的护城大阵,闲庭信步,掠过修真者组成的军队、高阶修士的灵识,就像在无人的桃林中散步,拂去肩头的落花一般轻巧。
  嗅闻着空中杂驳的灵力标识,晏欢托着花盆,径直走入那座最富丽堂皇的宫室。
  逡巡的低阶修真者架起飞剑,一面在天空盘旋,一面和同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路边灵鹿跳跃、仙鹤振翅,护池童子撒下一把把的鱼食,引得池中锦鲤欢腾摆尾;炼器师抱着炉鼎匆忙路过,身后的弟子大包小包地扛着一堆箱子;管事在门下清点分发的炼器原料,他手下的小厮,见四周无人注意,悄悄把一块杂质斑驳的晶块放到自己袖子里……
  一城的喧嚣动静,皆在高阶修士的神识中一扫而过。此刻,三名分神期的修士围坐一处,其中一个等得不耐,问:“家主为何迟迟不至?”
  “他备下贺仪,已是精疲力尽,缓了许多日了。无常玉树又岂是那么好塑形的?”
  最后一个修士长久沉默,没有开口,良久,他蓦地睁开眼睛,失声叫道:“不好!”
  三道虹光飞逝,转瞬已至家主居所的后殿,浓郁粘稠的腥气扑鼻而来,三名修士冲破阵法,放眼一望,俱惊地呆住了。
  ——后殿已是空无一人,唯有一株巨大虬结,由血肉残肢扭成的巨树,生生扎在土壤里。家主的面容,赫然在滴答蜿蜒的污血肉泥中露出一隙,犹睁着一双混浊无神的眼珠,可见其死不瞑目的情态。
  就在旁边,则正正摆着一盆洁白优美、耀目动人的无常玉树,其造型姿态,分明与眼前可怖的血树毫无二致。
  再一次,光芒黯淡了下去。
  鬼魂状态的刘扶光抿紧嘴唇,心头五味杂陈,不知是惊骇更多,失望更多,还是愤怒更多。
  但他同时注意到一件事——这不是梦,也不是他的回忆。他从不知道晏欢做了这件泄愤的恶事,那么他看到的一切,自然和记忆无关了。
  所以,他现在到底在哪,这些事又是谁使他看到的?
  四周的景象继续变化,这一次,时间前进到了关键的节点上。
  晏欢先前吞下的恶兽不是终点,更像是混乱的起点。因为古战场覆满了人皇氏与十一龙君在厮杀时喷溅出的血,而神血不会干涸,亦无法挥发。每一滴神祇的鲜血,都是神祇分离出去的力量,现在,它们只想再度回到古神的体内。
  虽然在晏欢降生时,他已经吞掉了大部分神血,可仍然有小部分游离在外。它们如法炮制,不断孕育出探路的恶兽,想借此找到早已下落不明的远古神明,黄帝与赤帝的儿女。
  世上没有哪个人,或哪个仙,能够承受神血的力量与怨恨。真仙合力出手,或许可以制衡晏欢的力量,可除了他,再没有旁人能够参与这场战争。
  仙人们迫不得已,只好再次来到龙神面前,他们负荆请罪,姿态谦卑,恳求晏欢宽恕他们先前的冒犯,并且详细阐明了为什么要那样做的原因。
  “如今劫难将至,倘若无人出手阻拦,三千世界便要生灵涂炭……”仙人躬身长揖,“还望龙神慷慨相助,了此后患。”
  晏欢看着他们,心中燃烧着寒冷至极的烈火。
  “可是,我又有什么出手的必要呢?”龙神微微一笑,露出森白的尖牙,“你们封正了我的法体,将我定义为身负诸世之恶的龙神,却又要我事事施以援手,做个不计前嫌的大善人……我倒不知,天底下竟有那么好的事!”
  面对他的质问,真仙以沉默相待。
  昔年,在十一龙君同人皇氏一齐消失之际,天道补漏,同时叫一批凡人的修士飞升为仙,代替古老神明的地位。这批真仙在搜寻古战场的时候,发现了破壳不久的无目幼龙。
  那是纯然的罪孽、杀意与灾祸的聚合体,偏偏身上的气息,昭示了它神明的身份。出于极端震撼的骇然之情,其中一名真仙脱口而出:“此子日后必为大恶!”
  万物有灵,人更是万物之灵。野兽妖精若想得到机缘造化,只要人类亲口印证一句,蛇便化蛟,蛟便成龙。
  真仙话音刚落,他就悔不当初,恨不能时光倒流,立马将自己的话收回去,因为战场边缘雷声轰鸣,是天道向他发出了回应。
  这一刻,他用凡人真仙的身份,为年幼的晏欢封了正,亦定下了龙神的道途。
  ——此子必为大恶。
  余下的仙人都惊住了,作为见证者,这句封正的因果同样缠绕在他们身上。半晌,才有一人恨恨跺脚:“时也,命也,运也,非吾之所能也!这下好了,你给咱们扯上了比天还大的麻烦!”
  无可奈何,在场的仙人们必须负起责任,抚养一名龙神的责任。他们养育晏欢,试图用圣人之道扭转他的心性,只可惜,从圣人口中说出的金玉之言,丝毫不能撼动古神遗留下来的恶毒,晏欢成年后便即刻出走,毫不留情地甩脱了仙人的管制。
  龙宫的气氛十分僵滞,良晌,一名仙人轻声说:“龙神,请您仔细想想,此事若被您的道侣知晓,他会怎么说?万一劫难也波及到他,您又能怎么做?”
  晏欢勃然变色,九目狰狞:“你们敢用他威胁我?!”
  “不敢,”真仙再度长揖,“只是提出一个可能,具体如何,还是要龙神您来定夺。”
  晏欢的神色阴晴不定,谁也看不出他此时心中在想些什么,最后,他转向真仙,嘶声说:“好,我可以帮你们。”
  待我平定古战场,将人皇氏同十一龙君的遗留神力尽数消化吞噬,你们也就成了全然无用之人,不必再留了。
  他心里打定主意,去见了刘扶光。
  “我要出一趟远门,”他说,“你能在家里等我吗?”
  家,说出这个字,晏欢的心头便是一颤,原来,他也可以拥有世俗定义里的家庭。
  “是不是古战场的事?”刘扶光问,“带我一起去吧,我能出力……”
  “我不要你出力,”晏欢立刻制止,“那不是普通人可以去的地方。”
  刘扶光哑然失笑:“但我不是什么普通人啊,我是修真者。”
  “连那群真仙都不肯亲身上阵,还要我替他们卖命,你去就更不顶用了,”晏欢轻斥,“留在这,起码我重伤回来……是有人照顾我的。”
  说完这句话,他面上已然泛起不自然的红晕,刘扶光看了,不禁大为惊奇,正要调侃他两句,晏欢便慌慌张张地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不能再沉溺于儿女情长,他要完成自己的使命,待到目标达成,就再也不会有人,或者仙,能够干涉控制到他的生活了。
  数不清多少幕过去,刘扶光漂浮在半空,向下望着晏欢的战争。
  他赢得艰难,胜得惨烈,近乎万死一生。知晓晏欢的意图,远古战场上,残存的神血塑形,凝出人皇氏与十一龙君的残像,十九名几乎断绝了天道的大神,联起手来与晏欢厮杀。
  即便只是十不一存的缺失之态,但它们全盘继承了母体的战斗技艺与杀戮意志,已经足够使成年不久的龙神,吃个极大的苦头了。
  最终,晏欢血肉尽绽,九目残损地匍匐在地上。他吞吃了能吃的一切,从古神的金血,到覆没战场的怨憎戾气,重伤的状态更加激发了他心中的疯狂与杀欲,漆黑的龙血流淌成河,淹在其中,晏欢的思绪从未如此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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