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总,请上车。”高静歌戴了副墨镜,颇有女保镖的风范。
林殊微叹口气,坐上车,“高小姐,请你下次不要开跑车来接我。”
高静歌不答话,重重踩下油门,跑车倏地飞驰过境,碾过庄园里的草坪。
跑车故意兜转几圈,车轮在草坪上留下几道丑陋凹痕,高静歌这才掉转方向离开。
高静歌跟了林殊好几年,大一时与他结识,那时起就跟着他做事,沉稳早熟。
难得见她这么幼稚,林殊想笑,“我只是在家里睡了一周,没有受惩罚。”
“你都被他踢得吐血了!”高静歌不忿。
林殊疑惑,“你怎么知道?”
高静歌抬抬墨镜,“你别管,我自有渠道知晓。”
渠道......
林殊不用想都知道,高静歌一定是给了那保镖头子好处。
“是,这世上哪有高小姐不知道的事?”林殊打个哈欠,“湖光的房子收整好了吗?”
“家具都添置好了,我现在送你过去。”高静歌答。
越睡越乏。
林殊精神恍惚,刚上车就困了,阖上眼准备入睡,“行,到了就叫我。”
“对了,三天前起,有人往你门口送花,”高静歌顿了顿,“是......秦渝池差人送的,我没敢乱动。”
以往有人想勾搭林殊,高静歌敢私下处理,但秦渝池的身份有些特殊,她不好自己做主。
秦渝池给他送花?!
瞌睡差点被这名字吓醒,心口发慌。
林殊深呼吸一口气,稍稍平复心绪。
“不用管,就把花留在门口,让它自行腐烂。”林殊攥紧安全带说。
第7章
B市的山头多被用来开发为度假庄,用来开发为半山别墅的少之又少。
湖光山上的住宅也很珍稀,不超过三十户人家。
林殊的房子在山顶。
跑车绕着环山公路行驶,轰鸣声将林间的鸟惊醒,纷纷飞出窝。
跑车停下时,林殊正好醒了。
他浑浑噩噩解开安全带,准备回家继续睡。
车门上了锁,林殊打不开,“干什么?”
高静歌摘下墨镜,语气严肃,“林殊,你到底怎么了?是生病......还是被谁伤害了?”
她眼里充满关切。
林殊只同她对视一眼,鼻子竟有些酸。
他不敢想象,上一世他死后,高静歌会有多崩溃。
林殊轻呼一口气,“静歌,我不会再回林氏,你帮我把林氏的个股抛了吧,套现的资金我分你一半。”
高静歌倏地瞪大眼睛,不理解林殊为何这样做。
但她从不多问,一瞬便恢复常态,只是声音还有些抖,“还有呢?我还要做什么?”
林氏集团之外,林殊个人注资的公司也不少,多数都能独立运营,不需要多操心。
“你若是瞧得上,其它小公司的股份,我也送你一半,你闲暇时帮我管管,也不用太费心。”林殊低声说。
林殊的这些话仿佛在交代后事,高静歌慌了,“我不要股份!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怎么了!”
他被秦渝池报复。
他被火烧死。
他重生,却不知道重活一世的意义是什么。
林殊不可能告诉她自己重生了,安抚着说:“别紧张,我就是累了,想休息一段时间。”
“你要休息多久?”高静歌问。
林殊其实想把这一辈子睡过去,但他怕高静歌惊慌,撒谎道:“一年吧。”
听了他的谎言,高静歌果然放下心,表情变得明朗。
“林氏的股价已经跌停两次,明天有游资进场炒价,股价会小幅度回升,再泄洪下跌,如果你要现在套现,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他有的是钱。
而现如今,他最不在乎的也是钱。
林殊笑笑,“没事,随你操作。”
高静歌解开车门锁,将林殊的手机拿给他,嘱咐道:“好好吃饭,别总是喝酒。”
“我知道。”林殊开门下了车。
经过几年的开发,山顶不止有林殊这一住宅,开发商陆陆续续建了好几户新宅。
林殊也没在意那些新宅,自顾自开门进了屋。
“人这一辈子,不过是图个苟且,你以为你在为自己而活,其实你是浴缸里的观赏鱼,被芸芸众生的水波推着游......”
秦渝池的声音飘过来,阴魂不散。
林殊长叹口气,甩掉拖鞋,赤脚走进屋。
边星澜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他。
放映幕上正播着秦渝池主演的电影《苦生》,电影已经定档,下个月正式上映。
制片方提前给南影发了成片,给边星澜查看。
秦渝池去年斩获了国内三金影帝,甚至得到国外大奖的提名,商业价值翻倍。
无数导演和编剧找他合作,他拒绝了大半商业片,选了这部纪实性电影。
林殊放轻脚步,躲在半人高的花瓶后面,视线透过装饰用的假穗禾,偷看电影。
在《苦生》里,秦渝池饰演一个进城打工的农民。
电影讲述主角过着烂泥一样的人生,刚有希望又立时陷入绝望,最终在冬夜里流浪死去的故事。
整部电影枯燥无味,除了秦渝池那张脸,没有一点可看之处。
至少曾经的林殊这么认为。
那时秦渝池不愿意接受他,他便动用关系,直接撤档这部电影。
反正这电影没有任何价值,一副扑街样,上映了也是浪费排片,破坏秦渝池的口碑。
秦渝池接到撤档消息后,跑到他家里去质问,问他凭什么这样做,说这是无数人的心血,说他没有良知。
他嗤之以鼻,认为良知是弱者才会有的东西。
他林殊不需要有良知。
只要有金钱和权利,他还有什么得不到的?
但事实证明,他错了。
到最后,他什么都没有得到。
“金钱是上层阶级吃剩的食物,他们装作怜悯,吐出残渣施舍于我,我摇摇鱼尾,跃出水面,感激流涕地吞进腹里......”
秦渝池的台词很有感染力。
只一句,林殊便被带进电影里,心肝俱震。
这一次,他不会再干涉《苦生》的上映。
这部电影将会面世,不再只存在他的硬盘里。
林殊勾起淡笑,怔怔望着屏幕上秦渝池的脸,不自觉伸出手,想去触碰。
假穗禾发出沙沙声响。
边星澜暂停电影,回过头看,“殊儿?!你躲在那儿干什么?”
视线贪恋地留在秦渝池脸上,林殊只再看一瞬,很快垂眸望向地面。
“你怎么知道我要搬到这里?”林殊走进客厅,戒备地问。
边星澜站起身,挠挠头发,“你总是联系不上,我担心你嘛,就找了人跟着高静歌,想从她那里得到你的消息。”
林殊家所有门锁的密码是相同的,边星澜只要知道了地址,就能进入他家。
同样的,边星澜也把门锁密码告诉了他。
但是他记不住,也懒得记。
“殊儿啊,你最近是怎么一回事啊?”边星澜语重心长装老成。
林殊嫌烦,不想多费口舌,“我提前退休,再也不工作了,你没有正经事就别闹我,我要睡觉。”
“你才二十几岁,退什么休?”边星澜很惊讶。
林殊懒得解释,躺到沙发上,企图用沉默赶走边星澜。
他不说话。
边星澜以为他不想说工作上的事,只好问别的事情,“那秦渝池......你觉得他如何?”
林殊正要入睡,猛地睁开眼,“你把我这里的地址告诉他了?”
“我没有!”边星澜受了冤枉,提高声音,“那天是他主动请求要送你回家,我勉为其难告诉他的。”
边星澜说谎时会心虚。
但现在他理直气壮,林殊勉强信了他的说辞。
“你走吧,我要休息。”林殊催促。
“我不走,我偏要留在这里。”边星澜似个狗皮膏药,坐在林殊脚边,“我问你,你觉得秦渝池怎么样?”
“不怎么样。”林殊冷声说。
边星澜沉默片刻,语重心长地说:“殊儿啊,你看你,到现在还没有享受过恋爱的滋味......”
林殊抬起腿,一脚踹到边星澜的小臂,“你滚不滚?你以为我像你一样,下半身长在脑子里?”
“嘶......”
边星澜揉揉被踹的手臂,“秦家虽然垮了,但是名头和人脉关系还在。况且,我看秦渝池确实是个良人,洁身自好事业有成,所以才想将他介绍给你嘛。”
林殊翻个身,背对边星澜,“你若是闲,就多关心陶芓湉,少来吵我。”
边星澜满不在乎,“他一个小明星,能勾搭上我是他走运,该是他好好服侍我才对。”
林殊知道,边星澜现在不在乎,以后却在乎得要命。
陶芓湉一死,边星澜就发疯了,连是非明辨的能力都没有,要拿刀闯进监狱里捅死他。
“我只提醒你,别做后悔的事。”林殊乏了,缓缓闭上眼。
嗡——
林殊的手机倏地响了一声,他不想管,懒得动。
边星澜叹口气,凭声音摸到他的手机,亮屏查看消息。
“嗯?”边星澜疑惑一哼,又没了动静。
林殊不耐的问:“干什么?”
边星澜忽然嘿嘿笑两声,语气暧昧,“殊儿啊,秦渝池给你发好友申请啦!”
作者有话要说:
秦渝池:主动出击!
第8章
秦渝池要加他为好友?
林殊猛地翻过身,一把夺过手机,生怕边星澜已经点了同意。
好在他及时抢走手机,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好友申请上。
林殊舒了口气,瞪视边星澜,“你把我的微信账号告诉他了?”
边星澜从不乱说林殊的联系方式,现在又被冤枉一次,感到非常委屈。
“我没有!”边星澜有些不忿,“你列表里的人又不少,秦渝池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你的账号,你总是怀疑我作什么?”
“我......”
被边星澜这么一说,林殊也觉得自己过分了,“抱歉,我最近心情不太好。”
比起被林殊冤枉,还是林殊道歉更惊骇一些。
边星澜瞪大眼睛,“你,你干嘛道歉?你被鬼夺舍了?”
不过是道歉而已,有必要这么惊讶?
林殊揉揉眉心,再也不想和边星澜多说话。
“现在,从我家里滚出去。”顺着边星澜的意,林殊沉下脸色,像是马上要爆发。
边星澜收起不正经的态度,立刻站起身,“好好好,我滚出去,殊儿你好好休息啊,再见。”
关门声响起。
边星澜一走,家里很快陷入寂静。
刚才被闹了几次,林殊睡意全无。
闭目半晌还没睡着,他决定先发一会儿呆。
《苦生》定格在放映幕上。
林殊一睁开眼,便对上秦渝池那双眼角微翘的眼。
秦渝池不笑时,有种恰到好处的冷感,看起来比他还矜贵。
但此时,放映幕上的秦渝池没有矜贵感,眼神澄净明亮,像是坠入尘俗已久,却不受污染的的雪。
林殊将头靠在手臂上,继续放映电影。
“人生而平等,但人的能力有三六九等,我是九等人,所以只能偷生......”
这一段是主角临死之前的自白。
曾经的林殊不屑,不懂将死之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废话?
简直是无病呻吟。
可等他也死过一回,死前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
他才明白,主角不是废话多,而是遗憾太多,说都说不完。
大雪飘洒。
雪花落在秦渝池发白的唇上,落在长睫毛上,像是精灵在亲吻他的脸。
轻快的钢琴声响起①,最后一个俯拍长镜头越拉越高。
秦渝池的身影逐渐缩小,最终变成银白雪地里不起眼的一粒尘。
电影彻底结束。
情绪被带进电影里,久久不能平复。
林殊长舒一口气,设置了重播片段,调小音量,在熟悉的钢琴声中阖上眼。
......
林殊不听流行曲是有原因的。
林港自己品味俗,却不允许他俗,从小只允许他听古典乐,流行曲一概被称为靡靡之音,不许他听。
林殊也会弹钢琴,不过不是专业水平,只会弹李斯特作品里偏简单的乐曲。
“好听吗?哥哥。”
林殊奏完最后一段绚丽的琶音,偏过头问秦渝池。
林殊不着寸缕,脚尖松开延音踏板上。
他的脚跟有些泛红,雪白的左腿垂在钢琴凳下,正不安分地摇晃。
秦渝池依旧沉着脸,沉默寡言。
他们才刚在一起两个月,林殊说五句,才会得到秦渝池的一个“嗯”。
“你是哑巴吗?又不说话。”
林殊不满,单手撑在琴键上,慵懒地撑着侧脸。
秦渝池刚从一场颁奖典礼上离开,身上穿着新一季的高定西装,肩头沾了些高光亮粉。
那亮粉非常扎眼。
林殊不快,直直对上秦渝池的眼眸,“你在典礼上这么爱笑,怎么一回家就不笑了?”
那双眼里没有感情,犹如不见底的深潭。
别说爱意和欲望,就连愤怒都没有。
秦渝池越是冷淡,林殊就越想看他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