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医生的日志记录时,他没忍住生理性呕吐了。
原来他的殊儿在那里头,别说吃饭,就连身体都动不了,每日受两次电击,还以为自己被抛弃了,以为自己被关在里头两个月。
他把陶潋的音乐房也砸烂,把每一幅画都撕碎,他终于找到陶芓湉的遗书,虽然那遗书并不像一封正经的告别。
他被警方关押过两次,最后都被放了出来,因为这些人都做了亏心事,不敢追究他的责任。
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他就像只被上了发条的玩偶,每日在网上和乌合之众对骂,那些人骂他没妈,他骂那些人是傻逼。
仿佛只要他把精力投到和别人对骂上,他就能不去想自己犯的错,不去想是他间接害死了林殊。
林殊死后的第三周,警方终于证明,安宁精神疗养院的火灾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将烟头丢进了垃圾桶。
第四周时,林祈芯正式被抓捕,理由是侮辱陶芓湉的尸体和蓄意纵火。
入狱后,他去见过林祈芯。
林祈芯坐在玻璃对面,勾着得逞的笑,“他死前,我去疗养院里见过他,他给你打了电话,你正在和陶潋聊天,还主动挂断电话呢!”
“他的手机壁纸被我换了张特意合成的照片,手机我寄到你家里了,回去开机看看吧,绝对让你惊喜。”
林祈芯判不了多久,再过几年就能出来。
不过秦渝池知道怎么戳林祈芯的痛楚,冷眼说:“等你出来,你们林氏早完了,没有林殊,林氏今年就会破产清算,你以为你能有多好过?不过是个杂种下等人。”
林殊的手机果真被寄到了湖光山,静静躺在门口。
秦渝池抿紧唇,面无表情地亮屏,却看见了一张令他作呕的照片。
林殊就是看着这张照片死的?
秦渝池无力地坐在地上,将手机屏幕哐哐地往地上砸,直到将陶潋的脸砸碎砸烂才罢休。
嗡——
同一时刻,他的手机也响了。
秦渝池呆滞地接通电话,在听见陶濯的声音时,摁下录音。
“渝池,林殊的事,你......节哀顺变。”陶濯在听筒里说。
怎么这么久都联系不上,等林祈芯背下虐尸的罪后,陶濯就联系他了呢?
秦渝池淡淡勾起嘴角,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笑,也许是面部神经失了常。
“高静歌在哪里?在你那里?你们还在欧洲?”秦渝池冷淡地问。
沉默良久,陶濯答道:“是。”
“她自愿留在你那里的吗?”
“......不是。”
“你知道陶潋做的事,对吗?”
“嗯。”
“你知道这会害死殊儿,对吗?”
“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抱歉。”
“那天你是故意找我出去的,对吗?”
“抱歉。”
得到想要的回答,秦渝池嘴角的笑咧得更开,“你等着,我会让所有人知道陶潋做的事,今天他不死,那就是我死。”
“渝池......!”在陶濯的惊呼声中,秦渝池挂断电话。
秦渝池将陶濯的电话拉黑,脸上洋溢着诡异的笑,慢条斯理走进车库,启动林殊送给他的那辆帕加尼。
陶芓湉的遗书是他闯入室非法获取的,这录音也是在陶濯不知情的情况下录的。
什么都不能当作证据。
但秦渝池不在乎。
大脑皮层格外亢奋,秦渝池开着帕加尼在外晃悠,恶劣地超车,像个纨绔一般在大路上飙车,做个疯子。
无论其他司机如何骂他,他都竖起中指伸出窗外,嚣张至极,谁都不敢来撞他的帕加尼,因为根本赔不起。
等到夜晚时分,一天中流量最高的时刻,他将所有证据,以及早就准备好的长作文发上所有的社交平台。
舆论最开始爆开时,他早就没了粉丝。
所以和他预想的一样,无论他现在发什么,都有一堆人在下面骂他是被艹烂屁股的狗,不会有人认真看他发的东西。
秦渝池嘲讽地轻嗤,连发十条微博,每一条都是【杀人犯!杀人偿命!@小提琴手陶潋】
【@B市平安,快来抓疯子!疯子又在发疯了!】
【受不了,直接把他的号封了行不行?】
【没妈的烂屁.眼。】
......
一条条辱骂的言论入眼,和往常一样,但秦渝池已经失去了对骂的兴致。
乌合之众。
这狗屁世界,到底有什么好活的?
秦渝池冷笑一声,将手机彻底黑了屏,丢到副驾驶上。
帕加尼在夜里疾驰,秦渝池漫无目的地开,顺着路牌一路前行,像是在找一个最终的栖身之地。
在看到“明鸿山”时,秦渝池觉得合眼,打着转弯灯便上了山。
整个山太简单,没一点刺激感,但秦渝池的心跳却很快,因为他知道这里将会是他的归宿。
帕加尼即将行到山顶。
秦渝池打开窗户,凛冽的夜风吹进来,“SIRI,播放《埃斯特庄园的喷泉》。”
“好的,已为您播放。”
叮咚的钢琴声响起,那是林殊经常给他弹的曲子,秦渝池勾起笑,在行到山顶后,更重地踩下油门。
轰鸣的油门声中,帕加尼冲出悬崖,像是蝴蝶一般起飞,再又急速地下坠。
剧烈的失重感让人感觉像是飞了起来。
真他大爷的自由。
车子坠落前,秦渝池笑着想。
但上天热衷于和他作对,更不会让他在死前让他感受自由。
秦渝池在午夜时被剧痛折磨而醒,因为一个粗壮的树枝穿过防风玻璃,直直刺过他的右胸膛,将他钉在副驾驶上,动弹不得。
明鸿山下全是大的青松,树枝比他的大腿还粗,那树枝就这么穿过他的右胸口。
秦渝池痛得想笑,却笑不出来,只能呕出一口口鲜血,那些鲜血味道恶心极了,沾在他的下巴上凝固。
他还想问问上天,他这一生里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惩罚他?
可转念一想,他又悟了。
他这一生做错了很多事,他麻木不仁,他坐视不理,他愚蠢自负,他听信他人,他任由自己陷进洪流里随波逐流。
剧痛之中,秦渝池一项项细数自己的罪过,他发不出声音,心里的咒骂却很大声。
他骂过自己,又骂秦盛和林港,他骂很多人,用以前从没用过的脏污话,连骂过他的网友也不放过。
他在黑夜中被痛醒,又在失血失温中昏过去,断断续续,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次。
直到一丝朝晖泄进挡风玻璃,照进秦渝池的眼睛里,他才像回光返照一般,猛地睁大眼。
太阳......
视线早已模糊了,但阳光的温暖却能唤起他神经的亢奋。
秦渝池抬起眸,定定看着初升的太阳,发了狠一般在心里发誓。
如果能再来一次,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做个麻木的人。
他会在林殊蛮横时及时阻止,他会在林殊犯错时主动接受法律制裁,再也不想着投机取巧。
他要把一切机会握在手心,不让别人有机可乘,他要将所有试图伤害林殊的人都赶走,而后他们永远住在湖光山上,相互依偎。
他要做个逆洪流而上的人,无论洪流有多可怕,无论他多么形单影只,他都要逆势而上,大不了就是一死!
口中的鲜血一汩汩往外蹦,覆盖在凝成血痂的下巴上。
秦渝池用尽全力,抽搐着伸出右手,往朝阳升起的方向伸去。
——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就好!
-
滴——滴——
耳边传来医用仪器的运作声,秦渝池猛地睁开眼,看向天护板上的白灯。
呼吸声很大。
秦渝池迟缓地转动眼球,四肢开始胡乱动,引得一旁的医生走过来。
“别动!”医生俯下身,朝秦渝池说,“你想要什么?要和家人视频吗?你的家人现在都在外面等你,我去把手机拿来。”
秦渝池摇摇头,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颤颤巍巍举起手,食指点在医生的掌心。
秦渝池迟缓地在医生手心笔划,一个不算难的“殊”字都写了很久。
“......殊?你要找林殊先生吗?”医生安抚道,“他就在监护室外,等你转到普通病房就能看到他了。”
秦渝池剧烈地摇头,四肢又开始不安分,差点将身上的管子扯开。
“好好好,”医生摁住秦渝池的手,“我现在去叫他进来,但你们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剩下的等你出去了再说,知道吗?”
秦渝池不闹了,安静躺着等,新一世的记忆逐渐入脑,他才恍然想到。
林殊,是不是也重生了?
重症监护的门开了,林殊穿着一身隔离手术服,戴着口罩,一步步朝秦渝池走近。
当那双漂亮的眼睛汇进视野时,秦渝池睁大眼睛,像是看不够一般,直直盯着林殊。
“你......”
林殊才刚说了一个字,秦渝池挣扎着攥住林殊的手,眼中逐渐蓄满泪,泪水很快溢出来,从眼角滑落下来。
他真的重来了!
上天真的听到了他的愿望!
秦渝池现在发不出声音,嘴角却夸张地往上勾,抽搐着想大笑,却让眼眶中的泪溢得更多。
林殊呆呆站着,愣了片刻,而后稍弯下身,用手抹去秦渝池眼里的泪。
“没关系,你会好起来的,我保证。”林殊淡笑着说。
而秦渝池只是摇头,眼泪不可控制,疯狂地往外溢,擦都擦不干净,嘴里虚弱地念叨着什么。
秦渝池的声音太小,林殊将耳朵凑到氧气面罩旁边听,“你说什么?”
“别走.......”
“别离开我......”
作者有话要说:
文里一切设定都是只为剧情服务,莫带进现实!
抱歉来晚了!实在是难受。
第45章
看到秦渝池眼睛的那刻, 林殊就知道,秦渝池的记忆已全部回复,因为眼神已经大变。
林殊以为会在那眼里看见恨, 但他只看见了无尽的悲伤。
林殊忽然觉得他想错了。
比起看见秦渝池憎恶的眼神, 他好像更怕现在这样, 看见秦渝池脆弱不堪,千疮百孔, 悲伤就像是流不尽的泪, 每一滴都灼手。
他死后,到底出了什么事?
秦渝池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眼里全是伤痛?
林殊不能在重症监护室里待得太久, 相顾无言片刻,医生就催着他离开。
离开之前,秦渝池仍不愿意松手, 紧紧攥着他, 就像是把全身的力气都汇到了手上。
林殊没办法, 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只能说大家都在外面等着,让秦渝池赶紧好起来的客套话。
出了重症监护室, 林殊浑浑噩噩, 也没对秦希沫说什么有效信息, 就只愣怔着靠在墙壁边沉默。
秦渝池在清醒后的第二周复检, 右胸皮肤表面的伤口已经愈合, 就是体内的骨折需要慢慢静养,复检结束后就直接转到普通病房。
秦盛只在秦渝池抢救的那天来过医院, 等秦渝池转到重症监护后便走了, 只留秦希沫在病房外守着。
秦渝池在入院前就一直在减脂, 现在又受了伤,整个人消瘦得很快,身上的肌肉都掉了大半,不过眼神依然清明。
秦渝池从重症监护转出来时,林殊躲在护士和医生身后,没敢出现在秦渝池的视野里。
但秦渝池却一眼发现了他,也不管扎在手背上的针,直接抬起手,直直往林殊所在的方向抓,甚至还想坐起身来。
秦渝池虽然不安分,表情却很深沉,像是很清楚自己是在给医护添麻烦,但就是不在乎,非得清醒地胡闹。
医护人员让出一点位置,让林殊站进来,站到床边。
——手。
秦渝池戴着氧气面罩,几乎发不出声音,只能做做口型。
林殊将手伸过去,本想勾起笑,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一点,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因为秦渝池的手臂太瘦了,也就只比他的手臂壮上一丁点,那还是因为秦渝池的骨架本就比他大。
秦希沫在病房里等着,沾在门边等病床推进来。
秦渝池原本面色沉静,却在看见秦希沫的一瞬间又红了眼,这一次倒是没有流泪,只是手忍不住发颤,眼睛死死盯着秦希沫,像是怕她消失了一般。
这画面把秦希沫吓坏了。
秦希沫从没见过秦渝池这种样子,当即凑上前,带着哭腔问:“哥,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很疼?”
林殊知道秦渝池为什么红眼,叹口气,拍拍秦希沫的手,安抚道:“他是见到你太高兴了,想你以后多陪陪他。”
话音刚落,攥住林殊的那只手骤然收紧,而后又诡异地放松,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林殊偏过头,对上秦渝池的眼睛。
秦渝池的眼眸黑洞洞的,犹如看不见底的深潭,很复杂,很难说出那眼神里有哪些具体情绪,更像是各种想法交织在一起后的深邃。
林殊只看了一秒,就不敢看了,赶紧移开视线。
转移到单人病房后,除了换药等非必要时候,秦渝池都不愿意松开手,就这么紧紧握着,也不说话。
很快,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林殊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觉得恍惚,他什么都没做,天幕就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