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惊讶吗?
林殊轻咳, 又解释道:“我要试着做一个他眼里的好人。”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这几个月以来, 林殊瘦了一大圈,形如枯槁,但此时却双目有神,虽然还很瘦,但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提上来了。
高静歌很难相信秦渝池能有这么大的魔力,既让林殊痛苦到麻木,又能轻易让林殊重拾快乐。
就像是......毒和蜜参半的糖,吃到毒时会痛,却又舍不得扔,吃到蜜时,甜了就兴奋到不顾那一半毒,大口地吃。
“那你准备怎么做?”高静歌试探着问。
林殊还没有细想这个问题,一时答不上来,只是先把秦渝池从小黑屋里悄悄放出来。
“不知道,就先......对他别那么凶了,在下次见面时。”林殊挠挠头发,有些不好意思。
“然后再投资几部文艺电影......”林殊下意识这样说,却又在说到一半时停住。
他怎么又陷入这种怪圈?
不能因为他猜测秦渝池喜欢小众片,这一世就又要送电影资源。
秦渝池明明是个优秀的演员,能接到自己想要的戏,他为什么总是那么傲慢,非要去瞎掺和?
林殊拍拍额头,懊悔自己差点又要犯错。
高静歌从未见过他这幅为难的模样,心里更是震惊。
去年晚秋之前,林殊一直是个果断的人,只是生活习惯不太规律,像个小孩,需要她监督。
“林殊,你真的很喜欢他?”高静歌确认着问。
林殊躲开高静歌的视线,沉默良久,而后小幅度地点点头。
高静歌小声叹口气,“好,我知道了。”
只有这么一句冷淡的话?没有别的问题想问?
林殊斜过视线,偷瞥一眼高静歌,“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高静歌面无表情地说,“你觉得开心就行。”
林殊知道,高静歌没有表情时,已经是非常不悦了,很可能是因为她不喜欢秦渝池,为了上次在阁沙梅岛的事,以及他前段时间要死要活的状态。
“好吧,”林殊尴尬地轻咳,转移话题,“那你......最近有恋爱吗?或者性伴侣什么的?”
闻言,高静歌挑起眉,眼睛瞪得比见到盛景时还大。
“没有!”高静歌终于有了表情,面色稍愠,双颊诡异地泛红,急急否认。
林殊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高静歌反应那么大。
“没有就没有,”林殊撇撇嘴,“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高静歌沉默一瞬,将额间的碎发别到耳后,面色不自然,“我先走了,记得每天早晚都给我发消息报平安。”
有情况!高静歌竟然敢瞒着他?
林殊偷偷观察高静歌的表情,心里已有猜测,“知道了。”
高静歌逃跑似的快步离开。
等盛景再回屋,林殊吩咐道:“你去找谢毅,让他偷偷观察静歌最近在和谁接触。”
-
尝试做好人的第二天,林殊把秦渝池从小黑屋里放了出来。
第三天,林殊偷偷点进朋友圈和微博,看秦渝池有没有新的动态。
第四天,林殊出门,和秘澄去了VR游戏馆,拍了好几张照片发朋友圈。
可到第六天,秦渝池既没有点赞或评论他的朋友圈,也没有给他发消息。
难道他那天让秦渝池滚,秦渝池就真的听话滚了?
秦渝池不是还说“希望下周也能见到您”吗?
林殊心里很痒,像是有猫爪子在轻挠,明明不安焦躁,却又有一丝诡异地期待和喜悦,非常矛盾。
喜欢一个人时,这样的心情是正常的吗?
林殊有些疑惑,明明他上一世时没有这种感觉,怎么现在就有了?是因为他这一世变成了懦夫?
林殊想不明白,只好在夜色刚至时,驱车开往夜店。
今天是工作日,夜店里人不多,吧台那一片更是清净,几乎无人。
酒保看见林殊,惊讶地问:“哟,满面春风,发生了什么好事?真把替身当成白月光啦?”
林殊翻个白眼,要了杯无酒精的饮料,“没有。我想通了,我准备将一切推翻,从零开始,重新做个好人。”
林殊的话云里雾里,但酒保开解过无数客人,也没表现出疑惑,顺着他的话问:“那您还有什么烦恼要解决?”
“我好像太凶,把他吓走了。他现在不找我,也不点赞我的朋友圈。”林殊面色尴尬地说。
就这?
酒保怀疑林殊没谈过恋爱,“他可能有事在忙啊,我节假日忙起来也不看朋友圈的。”
秦渝池正在拍《风铃信子》,或许是因为忙,真的没看见。
林殊点点头,又问道:“他不给我发消息,我心里就痒痒的,也不是难过,就是很奇怪,这正常吗?”
闻言,酒保终于确定林殊没谈过正常的恋爱了,“他不主动找你,你就会烦躁。但你又忍不住看他的动态,只要一幻想他忽然出现在你眼前,你心里就酥酥麻麻的?”
林殊挑起眉,愣怔一瞬,惊讶地点点头。
酒保摊开手,眼上的欧式假睫毛忽闪泛光,“正常啊,任何人恋爱都会这样,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不正常?”
为什么......
林殊仔细回忆,也许是因为曾经的秦渝池必须回复他的消息,只要下戏,秦渝池就得先看手机,晚几分钟都不行,不然他就要大发脾气。
林殊的面色肉眼可见地沮丧下来,酒保立时打了几个响指,召回林殊飘散的思绪。
“不是说从零开始吗?你怎么又要伤心了?”酒保问。
林殊点点头,赶紧调整情绪。
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他可以做出无数改变。
“我知道了,那我再耐心地等几天。”林殊深呼吸几口气,得到开解就准备离开。
“等等等,”酒保阻止道,“他要是再也不找你了,你就准备一直这样等下去?”
秦渝池再也不找他了?!
林殊有些懵,他一直相信秦渝池的“下次见”,却忘了这句话可能只是句客套的道别。
“那我该怎么办?”林殊问。
“你得主动出击,试探他一下,这些渣1都是需要暗示的,懂吗?”酒保老道地说。
“我怎么试探?”林殊又问。
酒保没想到林殊这么不上道,伸出手掌,“手机拿来,打开微信。”
林殊半信半疑,将手机递过去。
酒保戴着长指甲的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发出咔嗒的响声,酒保还给吧台上的酒瓶照了张图。
“选上他和你们共同的好友可见。”酒保将手机还回来。
酒保不仅配了图,添加上夜店的位置定位,还配了一行字:【寂寞的夜,需要人陪。】
“我怎么能发这种东西!”林殊紧紧蹙起眉。
“你选几个人可见就行了,又不是让你公开给所有人看。”
酒保说:“他如果来找你,说明他真的很喜欢你;如果只是打电话来,让你回家,那说明他在乎你,但确实有事不能来;如果无事发生,那你们没可能了。”
“但是......”林殊挣扎着说,“他不在S市,不可能来。”
“不冲突啊,你可以试剩下两种可能。”酒保耸耸肩。
心口酥酥麻麻的。
根据刚才酒保的话,林殊知道他又不自觉期待了。
林殊烦躁地啧一声,“能只让他可见吗?我不想让朋友看见。”
“不行,如果没有别人评论点赞,他会知道你发的是仅他可见,你试探的小心思就暴露了!”酒保语气严肃。
林殊烦闷地叹口气,左看右看,还是无法接受这几个字,改成了【很好喝,我请客】发出去。
一发完,林殊就坐立不安地等,时不时刷新动态,看看秦渝池有没有来评论。
手机震动,边星澜和陶芓湉都点赞了,但秦渝池却没有动静。
林殊又耐着性子等了半个小时,秦渝池仍没有动静,心里不免焦躁。
林殊的焦躁都写在脸上,酒保啧啧两声,“你这句话太隐晦了,谁看得懂啊?”
林殊抿紧唇,定定望着屏幕,刚想删掉重发,一股熟悉的香味忽然窜过来,夹杂在各样的酒味里,就这么清晰地汇入鼻息。
手指顿住,心跳也忽然变快。
林殊不动声色地嗅了嗅,一下转过身站起来,往夜店门口看。
没有那人的身影。
错觉吗?
林殊缓缓坐下,有些失落,举起面前的玻璃杯,仰头往口中送。
“林先生愿意请我喝吗?”
真的来了?!
秦渝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时,林殊心内等待几天的焦躁,一下就被抚平了。
林殊缓慢地放下玻璃杯,将口中的饮料吞入喉,装作不在乎地往右边轻睨。
秦渝池带着黑色口罩,右掌心有一捧鸢尾花,左臂处挂着风衣,额头上凝起一层薄汗。
“你怎么来了?”林殊控制语气,尽量用不那么凶的声音说话。
秦渝池摘下口罩,坐到林殊身边,将鸢尾花放到吧台上,回答说:“我杀青了,今天刚到S市。”
雪松味被鸢尾香盖住,非常浓郁,像是一剂可口的毒药,扰得林殊脑子有些晕,心脏也怦怦跳。
这么快就杀青?
林殊转回头,直视前方,正好和酒保对视。
林殊本想朝酒保使眼色,让酒保说句话帮他,别把气氛弄得太尴尬,哪知酒保见了秦渝池,比他还紧张,连话都不敢说。
“一杯矿泉水,谢谢。”秦渝池朝酒保道。
“啊......好的,稍等。”酒保倒吸一口气,弯下腰躲进吧台下面,拿一瓶矿泉水放到秦渝池面前,便勾着腰溜到别处去。
秦渝池拿过水,扭开瓶盖,仰头喝了大半,好似非常渴。
咕嘟——咕嘟——
林殊怀疑自己的五感又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连瓶盖被扭开,秦渝池吞咽水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手机震了震。
林殊亮屏手机,将亮度调到最小,偷瞄一眼酒保发来的消息。
【酒保:你的前男友是秦渝池?!】
【林殊:他不是我的前男友。】
【酒保:秦渝池是你男朋友?!】
【林殊:他现在也不是我的男朋友!!!】
“林先生,您吃过晚餐了吗?”秦渝池将矿泉水瓶扭紧,拿在右手。
林殊黑屏手机,冷淡地回说:“没有。”
“我定了餐厅,想和您一起吃晚饭,可以吗?”秦渝池又问。
手机不停地震,酒保一定给他发了一堆消息。
林殊安静几秒,思考该怎么回答,才显得不那么突兀,想来想去,最后只淡淡回了一个“嗯”。
林殊举杯,将最后一口黑啤喝掉,慢条斯理站起身。
秦渝池戴上口罩,也站起身,右手拿着矿泉水瓶,左手抓着风衣,朝林殊说:“林先生能帮我拿一下花吗?谢谢。”
林殊瞄一眼紫色的鸢尾花,轻轻拿起,抱在怀里,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把心跳感染得怦怦直跳。
林殊跟在秦渝池身后,不疾不徐往夜店门口走。
两人在夜色中徒步,一前一后。
秦渝池订的餐厅,便是他上次与秘澄吃的那家。
为了不招引视线,位置定在角落,还有流苏帷幔挡着。
他们到达时,订的菜肴刚好上齐,林殊仔细一看,发现这些菜与他和秘澄点的相差无几。
两人相对而坐。
和以前一样,秦渝池吃饭时并不说话,而林殊是因为紧张,也沉默地埋头吃饭,桌上只有细小的咀嚼声。
林殊绕过那盘清蒸鱼,将其他的菜夹了个遍,就连上次不吃的猪猪包,也被他吃掉一个。
片刻后,秦渝池像是看出了什么,将清蒸鱼拿到自己面前,用筷子一点点分开鱼肉和刺,再将鱼肉里的小刺一根根挑出来,放进空碗里。
很快,被挑了刺的鱼被放回原位。
林殊抬眸,正好对上秦渝池的眼睛。
“林先生,我已经把刺都挑掉了。”秦渝池说。
“嗯。”林殊无声地呼一口气,夹起一块鱼肉,送进口中。
第一口没有刺,林殊又夹了第二块鱼肉,依旧没有刺。
鼻尖蓦然发酸,林殊不停夹鱼肉,越来越快,一块块送进口中,大口地咀嚼,直到将鱼尾肉全部吃掉,他都没有被刺扎到。
嘴里塞得满满当当,林殊低着头,眼睛已经莫名湿红。
林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和林港闹翻时他没有流泪,在痛苦悔悟时他也没有流泪。
上辈子,这辈子,他从来都不流泪。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吃到秦渝池给他挑好刺的鱼肉时,他会忍不了情绪,泪意直冲头顶。
林殊胡乱将鱼肉吞下腹,速度极快地拿了一张手巾,装作是在擦嘴,实际是在擦鼻尖处的湿润。
“抱歉,”林殊稳住声音,低声说,“前几次见面时,我语气不太好。”
“是我表现得太轻浮了,您会戒备是正常的。”秦渝池说。
泪意又在往外冲。
林殊低着头,闭上眼睛忍住泪意,硬生生楠漨将这莫名的泪意压下去,平复情绪。
轻呼一口气,林殊抬起头,直视秦渝池的眼睛,认真地问:“秦渝池,在你眼里,我算是个好人吗?”
闻言,秦渝池轻轻放下筷子,用手巾擦干净唇,坐得笔挺,也认真回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