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渝池的眼睛近在咫尺,光亮的眼眸只映着他一个人。
浓郁的雪松香钻进呼吸道,像是毒药,也像是解药,扰得林殊心绪不宁。
有病。
秦渝池脑子有病。
林殊在心里骂,企图以此缓和愈发快的心跳。
“关你什么事?”林殊瞪着眼睛,“你听不懂人话?我叫你滚出去。”
秦渝池直视着面前的漂亮眼睛。
林殊明明看着很凶,声音也很大,眼睛却湿漉漉的,像是蜜桃上沾着的雨痕,让他很想去亲一亲,看那眼睛晕满情潮的水雾,湿润到流泪。
“刺猬。”秦渝池不小心将心声说出来,而后转过身,往门口走。
打开门走出去后,秦渝池在风雪里回头,朝林殊道别:“下次见啊,林先生。”
听了他的话,林殊好像更气了,拳头攥得很紧,像是要冲过来揍他一顿。
刺猬炸毛了。
心里痒痒的,还有些莫名的酥麻。
刚看见盛景时的嫉妒感顿时少了一些,秦渝池勾起一点演爱情片时的笑,“林先生,新年快乐,希望下周也能见到您。”
说完,秦渝池关上门,在渐渐合上的门缝中与林殊对视,直到门彻底关闭。
外头冷极了。
刚在屋里被热气暖化的雪,又结成冰,凝在秦渝池的发丝上。
他没有开车来,也没有叫车来接,而是顺着来时的路,往山下走。
这段路和他梦里一样,别无二致的拐角,近乎180度的弯,就连路标旁银杏树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梦里的他很喜欢走这段路,可以在夜里从家里走到山脚,再从山脚走回去。
等等,家里......?
秦渝池忽然顿住脚步,微微蹙起眉。
那里明明是林殊的家,但他却已经默认了那是他和林殊的家。所以在看见盛景出来丢垃圾时,他感到冒犯,甚至想攥住盛景的衣领,将人丢进垃圾桶里去。
他分明只想来这里验证,看看梦里的路对不对,没想到林殊已经回了B市,家里亮着灯。
林殊为什么要找个和他相像的人做助理?
林殊到底在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一见到他就竖起刺?
比起梦里,林殊又为什么变得那么瘦,那么疲倦,就像一支快要燃尽的蜡烛。
秦渝池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
如果林殊只是把他当成图谋不轨的小明星,那林殊可以威胁他、封杀他,再或是买通营销号让他声名狼藉。
可林殊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见到他时变得气呼呼的,立起全身的刺,生一种很可爱的气。
秦渝池回头,望向山顶的别墅。
林殊家里还亮着灯,灯光看起来暖洋洋的,像是在呼唤他回去,别继续在外逗留了。
如果林殊根本不认识他,为什么会做出这些激动的行为和反应?
秦渝池遥望温暖的远灯,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忽然出现在脑海里。
会不会......林殊其实认识他?
再不切实际一点,其实林殊也和他一样,会做那些记忆一般的梦?
所以,林殊梦里的他太讨人厌了,林殊才会一见到他就很生气?
这逻辑好像能说得通,却又有些奇怪。
秦渝池思索着转过身,正要往前走,却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急切的威胁。
“你再往前走一步试试?再逃我就把你关在家里,谁都不许见!”
秦渝池回头,下意识想说“我只是出来散步”,却发现身后根本没有人。
又是幻听......
右胸膛莫名抽疼。
秦渝池捂住胸口,斜靠在银杏树边,屏着气等这阵痛缓过去。
嗡——
手机震了震,秦渝池忍住痛,接听电话。
“哥,申教授的学生刚才打电话过来,说让你明天早上九点去研究院。”周明说。
秦渝池无声地呼一口气,稳住声音答:“好,我知道了。”
“哥......”周明欲言又止。
“怎么了?”秦渝池问。
“边总上个月让我转告您,叫您别去打扰林先生了,我怕你伤心,没敢跟你说,”周明踌躇着问,“你今天是不是又去找林先生了?边总刚才又打电话给我......”
“嗯,”秦渝池直接承认,“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挂了。”
“哥......”周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秦渝池直接挂了电话,将周明未说的话掐断。
晚风渐强,将周围的松叶吹得沙沙作响。
秦渝池垂眸看着地面,愣怔片刻后,点开林殊的微信,发了条消息。
【秦渝池:林先生,边总没有告诉我您的地址,我是从别处打听到的。】
消息一发出去,对话框旁边就现出惊叹号,对话框下面的小字提醒他已经被林殊拉黑。
秦渝池无声地叹口气,将手机放进风衣口袋,最后再看一眼别墅里的暖灯,才在寒风中徒步下了山。
-
翌日清晨。
秦渝池起了个大早,选了套正式的西装穿好,自己开车去研究院。
笃笃笃。
“请进。”
敲门之后,听见指示,秦渝池长呼一口气,整理好领带走进办公室。
秦渝池勾起笑,朝申菱颔首打招呼,“申教授您好,我是秦渝池,和您约在今天九点见面。”
申菱是脑科学研究院的年轻女教授,主要研究梦与神经科学方向,今年不过三十五岁。
申菱戴着眼镜,正在打字,听见声音抬起头,淡淡扫一眼秦渝池,“坐吧。”
秦渝池屈膝坐在沙发上,挺直脊背,将双手放在膝盖往上10cm处。
“秦先生,别那么紧绷,放松一点。”申菱从电脑前站起身,到饮水机处接了杯温水,递给秦渝池。
“好。”秦渝池将手垂在沙发上,背却还是直的。
申菱习以为常地打开手机录音,“我看过你发来的梦境记录,你确定你能清楚感受到梦里的情绪?”
秦渝池已经给申菱发了记录,不过所有关于欢爱的描述已经被他删除,只用简单的一句话和日期带过。
“是,那些画面就像我的记忆一样,很有逻辑,不像是梦。”秦渝池说。
申菱了然地点点头,从书柜里抽出一沓文件,递给秦渝池,“不像是梦,像是前世发生的事情?”
秦渝池愣了愣,很难相信“前世”这个词会从脑科学研究教授的口里说出。
“很惊讶?”申菱坐到秦渝池对面,抬抬眼镜,淡然地说,“很多人都会有这种经历。既视感、梦见或者脑子里出现不存在的记忆。”
“这里有很多研究假说,你可以看看,挑一种你能接受的。”申菱说。
秦渝池翻开文件。
第一页就写着【如果人在死前太过痛苦,发出了巨大的遗憾哀念,这种负面情绪会形成强大的意念波,意念波和重力波构成相似,可以在时间和空间里自由穿梭。】
秦渝池头一次看见这种既科学又玄学的假说,明明看起来不对,又有几分道理,实在诡异。
秦渝池继续往后翻,本以为第一页的理论已经很荒谬,没想到后面的更加荒谬,“时间重置倒流”、“意识控制世界”、“前世今生”等。
秦渝池的眉头愈发紧。
申菱安慰着说:“秦先生,其实你没必要非得找个科学假说,来解释你身上发生的事,因为就现在的研究水平来看,根本无法解释。”
“申教授,那我该怎么办?我现在不仅会梦见那些画面,还会出现幻听幻视,每次幻听我都会胸口发疼,有点耽误工作。”秦渝池将文件翻回第一页,再次细读。
“幻听幻视?”申菱皱着眉问,“发作时很难受?和梦里相差很大?”
秦渝池点头,“我去做过全身检查,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申菱沉默片刻,从抽屉里找出一张名片,递给秦渝池,“如果以后幻听幻视加重,严重影响到生活,你就去B大医学院精神科找这个胡医生。”
秦渝池接过名片,没想到他已经病到要看精神科医生的程度,面色有些愕然。
“平时也要注意多休息,多放松。我看你刚才进来时,就像一根绳子,拧得太紧绷了。”申菱说。
“好,谢谢您,”秦渝池站起身问,“申教授,我能把这些文件带走吗?”
“可以。”
出了研究院,秦渝池还在看文件里的假说,视线总是停留在第一章 ,渐渐觉得这假说有些道理。
第一章 中,除了“意念波”的定义解释,还有不少案例加持。
秦渝池认真看,竟然发现真的有人通过外界刺激,进而拥有了未来的记忆。
外界刺激......
秦渝池细细回想,忽然想起,他那次梦见拿着斧头砍护栏,就是因为他回了家,睡在自己的床上。
他的幻视倒是不频繁,就是幻听有些严重。
秦渝池揉揉眉心,加了胡医生的微信,将梦境和幻听幻视的记录一起发给医生,请求今天见面。
他的假期很短,明天又要回剧组拍摄,争取在春节之前杀青,实在没有时间择日去看医生。
好在胡医生知道他是申菱推荐来的,答应抽出午休时见面。
大致了解情况,知道他想要通过外界刺激促进获取记忆的想法,胡医生劝道:
“其实梦境是对你精神的保护。人的大脑会选择性遗忘痛苦的事,既然你的大脑选择忘记,你何必执着于记起来? ”
“我想记起来,”秦渝池想着林殊疲倦的模样,心里异常坚定,“我必须弄清楚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秦渝池:被拉黑了[点烟]
作者:文里的假说理论纯属胡诌,全部为剧情服务,莫当真!
第31章
半夜时, 盛景觉得饿,在房间里点了份麻辣烫,准备下楼去取。
然而刚走到一楼, 盛景就被落地窗边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下来, 差点四肢着地,好在他及时拉住了扶手。
“林先生, 您怎么了?怎么坐在地上呀!”盛景嘶嘶吸气, 揉揉被磕痛的地方,赶紧走下楼去。
林殊靠在窗边, 额头抵在玻璃上, 不知在看些什么。
听见盛景的呼喊,林殊这才缓慢转过头来,淡淡瞥一眼盛景, 又回过头去继续看窗外。
盛景走到林殊身旁, 蹲下身, “林先生, 您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去医院?”
林殊摇摇头,一语不发。
一见前男友就不对劲了, 有这么爱吗?
盛景长叹口气, 快步走到玄关, 开门把炸鸡拿进来, 又快步走回林殊身边。
“林先生, 您想吃麻辣烫吗?我还点了栗泥榛子奶茶哟。”盛景提着袋子晃了晃,哄小孩似的说。
林殊还是摇头, 静静望着窗外, 像是在看飘雪。
盛景撇撇嘴, 自己走到沙发前坐着,小心翼翼打开包装盒,尽量放轻声音。
盖子一开,浓郁的香辛料味立刻飘散出来,在屋里盛开,遍布家里的每个角落。
盛景偷瞄一眼林殊,动作轻轻地送进口,怕林殊觉得吵,就算被辣着也不敢嘶溜。
然而,等盛景吃完麻辣烫,甚至用吸管插破奶茶的包装袋,发出巨大声响,林殊还是愣愣望着窗外,没听见似的,头都不回。
这都没反应,是有多伤心啊,就算对方是大明星,也不至于这么念念不忘吧。
盛景叹着气摇头,汲一口香甜的栗子泥,走到林殊身边蹲着。
“林先生,您在看什么啊?”盛景嚼着榛子碎问。
“我在......”林殊话说到一半,又恍惚着噤声。
从这个角度望下去,林殊可以看见下山的路。
曾经秦渝池很爱徒步,可以从山顶走到山下,最开始是在晚上偷偷走,后来被他发现,又改到了早晨时走。
林殊坐在窗边,其实没想看见什么,只是在思考,秦渝池走这条路时,到底在想什么。
是在看风景?在单纯地徒步?还是在......渴望自由?
林殊是知道答案的。
只是他以前不愿意放手,堵住耳朵不听,捂住眼睛不看,把他自认为好的东西送给秦渝池,却没想过秦渝池到底想要什么。
更可笑的是,他死了,要重活一次,才会隐约明白秦渝池喜欢的东西。
“林先生,您回床上去睡吧,现在都凌晨四点了。”盛景蹲得腿酸,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
林殊摇头,视线跨过一排排路标与银杏树,自言自语。
“其实我可以删掉他,但我还是只拉黑了,我也可以索性不通过好友申请,但我还是通过了......”
他舍不得删的。
林殊想,他一直在自欺欺人,行为和想法背道而驰,他被本能左右,被感性趋势,做懦夫才会做的事。
“您是说秦先生的账号吗?”盛景捧着脸说,“不想删就不删呀,谁规定了吵架分手就要删前任账号?我就从来都不删。”
吵架分手......
若他真的只是和秦渝池吵架分手就好了。
若他......能换一种方式与秦渝池相遇就好了。
林殊淡淡地笑了笑,摇摇头,往玻璃上呵了一口气,指尖在水雾上乱画。
“林先生,您是不是很喜欢秦先生啊?”盛景问。
林殊没说话,用无言默认。
“那您就告诉他呀。他昨天来找您,肯定是想和您继续下去,不想分手嘛,情侣之间分手再复合,都是正常的事。”盛景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