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灵力越输越多,林语声额头,还有脖颈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面色都开始发白,俨然就是快要灵力枯竭的前兆。
可依旧坚持为江暮阳输送灵力。
在林语声濒临灵力枯竭前,江暮阳沉默着,一把将他推开了,林语声失力地往后倒去,捂着胸口,虚弱地喘气。
好久之后,林语声才语气温和地问他:“暮阳,现在好点了么?还难不难受?”
江暮阳摇了摇头,抬眸问他:“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是我师弟啊,”林语声面露诧异地道,“暮阳,你七岁的时候,就随师尊来到万仞山了,师尊很忙,时常闭关修炼。我与晋元年长了你许多,都是我们带着你一起修炼的。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师兄,我能不对你好吗?”
江暮阳沉默了,仔细想来,搅泥棍大师兄,确实以前对他很不错的。
但那都是从前了。
如果没有上一世的经历,该有多好。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希望前世只是一场噩梦,梦一醒,他还是那个万仞山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师弟。
还是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小孩子,喜欢跟在师尊师兄们身边的小萝卜头。
凭什么所有人都忘记了,偏偏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这到底是上苍对他的眷顾,还是一种残忍。
江暮阳神情冷漠,没有说什么,自顾自地整理起了衣衫。
林语声浑然不觉,甚至还笑着说起了江暮阳小时候的糗事。
“暮阳,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特别爱吃糖,你说你从前没吃过糖,说得自己惨兮兮的,师尊,还有我和晋元都很心疼你,隔三差五就下山给你买糖吃。”
“后来,你糖吃多了,坏了颗牙齿,白天疼,晚上疼,脸肿得都不能吃饭,连水都喝不了,我和晋元急得不行,他埋怨我给你买糖吃,我也责怪他太纵容你。
师尊听说后,表面说,权当给你个教训,私底下夜夜都去看你,你小时候爱撒娇极了,坐在师尊的怀里,一定要贴着师尊的胸口才能睡觉。”
林语声说着说着,还有些感慨。
“师尊其实对徒弟很严厉,我们三个小时候,从来不敢对着师尊撒娇,只有你一个人敢,师尊也纵着你,娇着你,很少疾言厉色地斥责你,哪怕就是你的错……师尊也是责怪我和晋元没有照顾好你。”
江暮阳知道的,前世他脑子犯浑,想学别的孽徒那样,对师尊以下犯上,欺师灭祖——实际上,他只是和裴清赌气而已——他对师尊只有孺慕敬重,没有任何一丝情爱。
师尊知道后,对他说过一段话:“暮阳,你年纪尚小,许多事情你还不懂,为师年长你许多,足够当你父亲了,为师只是长得比较年轻,但师尊不能自欺欺人地认为,这就是年轻。
为师年长了你许多,看过了世间的很多东西,你还年幼,不懂情爱,如果你对为师产生了情爱,不是你的错,是师尊没有教导好你。
如果你的品行不好,不是你不好,而是师尊不够好,是师尊没有及时规劝制止,没有引导你变得成熟。”
这是江暮阳曾经放弃以下犯上,欺师灭祖的原因,也是他无法真正憎恨师尊的理由。
不能纯粹的好,也无法纯粹的恶,游走在正邪之间,好像稍有不慎,就要跌落万丈深渊。
如果……今生裴清能紧紧拉住他的手,不让他再度坠下无尽深渊,也许,他可以尝试着遗忘。
当然,在他彻底遗忘之前,曾经伤害过他的人,理应付出等同的代价。
第68章 你在关心本座?
江暮阳神情冷漠, 起身随意整理了一番衣着,语气淡淡地道:“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现在说有什么意思?”
他不动声色地挪动着腿, 勉强能应付得来藤蔓,想来只要动作幅度不要太大便是了。
但他懒得听林语声罗里吧嗦,老是提及以前的事。
人还是得面对现实, 不能总是活在过去, 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你的灵力,谢了。”
江暮阳还是比较能知恩图报的, 他有良心的,但不多。
所以,他道了声谢后, 就没再多管林语声了。
林语声自己扶着命剑起身,非但没觉得江暮阳太过忘恩负义, 凉薄寡情,反而还微笑着道:“你我师兄弟之间,不必言谢。”
顿了顿,他的目光左右环顾一圈, 满脸疑惑地问:“说起来, 晋元方才寻你去了, 你看见他了么?”
“看见了, ”江暮阳特别好心肠地给他指了个方向,“在那呢, 你看,他盘腿坐在那儿多舒坦, 多惬意。”
“在哪儿?”
顺着江暮阳手指的方向, 林语声望了过去, 果然瞧见了盘腿坐在地上的陆晋元,以及他身前的筷子桥。
只不过,和江暮阳说得并不一样,林语声没觉得陆晋元有多舒坦,有多惬意。
反而,陆晋元的脸色,呈现青白相接,双眸紧合,唇色发白,额上的青筋爆起,宛如蜿蜒曲折的老树杈,脸上浮现出若影若现的黑气。
姿势也非常僵硬,好像直接被钉在了地面。
总而言之,他的神情同舒坦,惬意,无论如何也沾不上边。
反而还有点像是……被鬼附身了。
“暮阳,你确定晋元这样,真的没事吗?”林语声满脸不敢置信地问。
“没事啊,不信的话,你问他,如果他有事的话,他肯定会说的。”
江暮阳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
能回应才出了鬼了,只怕现在一刀把陆晋元剁了,他都不知道。
“……”
林语声能信这种鬼话,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正欲上前查探一番。
便听轰隆一声,一大股劲气往四面八方蔓延,灵力宛如滚沸的开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无数魔兵,地缚灵,乃至于是一些剑宗的门生和修士。
宛如雨点一般,被气浪狠狠推开,往四面八方倒飞而去。
眼前也弥漫着一阵浓郁的血雾,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头顶好似下了一场血雨。
江暮阳的心,狠狠沉了沉。
原本他以为,魔尊又会像前几次那样,打不赢就会走。
哪知这次好似铁了心要分个输赢。
饶是有师尊,还有云宗主坐镇,依旧没能分出胜负。
再这么打下去,只怕剑宗迟早会被夷为平地。
江暮阳担忧裴清身上的诅咒会发作,不好再坐视不理了,一手执剑,心里暗暗祈祷,藤蔓能安分守己一些,千万别在他和魔尊打斗时,出来作祟。
哪怕事后,再封个十天半个月都行。
好似藤蔓有所察觉了,果真没有再作祟,不动如鸡,乖巧地卡得严-丝-合-缝,江暮阳缓缓松了口气。
再抬起头时,眼前的血雾总算散开了些,江暮阳抬眸望去,就见高高的殿顶之上,有道人影立在上面。
身上玄红两色的衣袍,猎猎作响,腕上的铜铃铛很自然地垂落下来,魔尊唇角染上了血迹,修长冰冷的指尖,微微蘸了一点,放在眼前细瞧,冰冷的双眸中,流露出了更加疯狂的神采,整个人散发着嗜血的光芒。
他轻轻含-住手指,将指尖的鲜血舔-舐干净。双眸渐渐染上了红。
“裴清,本座对你的耐心,已经不多了,你现在向本座服软,还来得及。”
魔尊居高临下地冷睨着裴清,眼珠子已经赤红赤红的了,冰冷无情地道,“倘若不是本座喜欢你的皮相,你早就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别给脸不要!”
“既然你不愿意当本座的侍妾,那本座只好将你炼化为,人人可欺,人人可辱的炉鼎!”
“你的模样,本座喜欢,生几个小裴清出来,本座养他们长大,再逐一炼化为炉鼎,一起伺候本座,你说好不好?”
都没等裴清开口,江暮阳就已经破口大骂了,直接手指着魔尊的脸,开嗓骂他真不要脸!
魔尊听罢,瞥了他一眼,又接二连三,听见江暮阳骂他老臭虫,大-淫-棍,鳖孙儿,现世的乌龟王八。
他看见江暮阳气得脸都红了,还觉得有点娇俏可爱,连骂人的话,都觉得好像在打情骂俏。
魔尊不是没被人骂过,骂得更难听的也有,他虽然不甚在意这个,但还是会割了那些人的舌头泡酒。
但很奇怪的是,他就不讨厌江暮阳骂他,江暮阳骂他的话越难听,骂得越凶,心里就舒坦……
就连江暮阳气势汹汹,凶神恶煞的模样,魔尊也觉得娇俏可爱,他甚至觉得,江暮阳在同他撒娇……因为真的很可爱。
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过的,魔尊是天生的魔物,他是没有心的,也不知道何为情爱。
他只知道,喜欢就得占有。
所以,他现在疯狂想要占有江暮阳,让江暮阳给自己生个孩子,他一定会好好疼爱他们的孩子,日后连魔界都愿意拱手相让。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望向江暮阳的目光,是那样的火-热,那样的痴迷,隐隐还掺杂几分宠溺。
江暮阳把毕生的脏话都骂出来了,骂得那叫一个口干舌燥,酣畅淋漓。等骂完之后,就等着魔尊勃然大怒了。
只要魔尊一暴跳如雷,必定会显露出弱点来,然后众人再攻其弱点。
哪知,魔尊好像脑子里出毛病了,不仅没有勃然大怒,暴跳如雷,反而还笑了……居然笑了。
江暮阳觉得很费解,
“你在同本座打情骂俏么?江暮阳?”魔尊满脸笑容地问,“你比裴清讨人喜欢多了,本座喜欢你。”
“……”
“从前本座觉得你丑,如今仔细瞧瞧,还是有几分姿色的……无妨,你无需要像其他人那样以色侍人。”
江暮阳气极反笑:“你有病?”
“你在关心本座?”
魔尊面露诧异之色,这是江暮阳第一次主动关心他,问他有没有病,真是好体贴的江暮阳,比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懂得心疼人的裴清,实在强太多了。
魔尊开始自我反思,认为,皮相固然重要,但他更喜欢与他“志趣相投”的江暮阳。
若是和裴清在一起了,魔尊最初可能兴趣很浓,可一旦得手了,也就不稀奇了。
以魔尊更换炉鼎的频率,享用裴清最多三年五载,也就厌倦了——而且期间,他还会再找别人。
而对于他享用过,并且厌倦了的炉鼎,一般来说,魔尊都是会赏给麾下的魔兵继续享用,一直到炉鼎身死,依旧可以丢给喜欢玩死尸的魔物玩弄。
魔尊没有玩弄死尸的癖好,但他有解剖死尸的癖好。
他大概不会对裴清太过残忍,毕竟还是真心喜欢过裴清的。
若是有朝一日,魔尊厌倦裴清了,就将裴清的五脏六腑挖空,制作成漂亮精致的人偶,如此一来,裴清就能永远留在魔宫了。
但如果对方是江暮阳,那就不一样了,且不说,江暮阳性格比裴清有趣,必定能带给魔尊极大的新鲜感。
就算有一天,魔尊对江暮阳也感到了厌倦,但两个人从某方面来说“志同道合”,他可以跟江暮阳一起,在修真界寻欢作乐。
也许,还能交流出一些经验。
当不成道侣,转而当个朋友也行,他还从未有过朋友,江暮阳会是他第一个朋友。
魔尊望向江暮阳的目光,越发炽热了。
“像你这样的大魔头,人人得而诛之,我巴不得你死无全尸,岂会关心你!”
江暮阳横眉冷对,寒着脸,整个人显得非常正义凌然,满脸浩然正气地剑指魔尊,厉声道:“我今日就要诛杀你这个魔物,为这些年惨死在你手里的无辜之人,报仇雪恨!”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
他不傻,在场众人的眼睛也不瞎,现在大家都知道,他收了一条魔龙当灵宠,没有立马发作,也只是因为要共同御敌。
以江暮阳对这些所谓的正道人士的认知,秋后算账是必然的。
因此,江暮阳要表现得正义凌然,理直气壮,要在有人为难他之前,迅速旁敲侧击,对此事作出回应。
坚定无比地表明,自己的本意是斩妖伏魔,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这样一来,江暮阳抢先一步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他们共同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魔尊。
如果有人反对江暮阳,那就是和魔尊同流合污。
不仅如此,还能做个顺水人情。
让这些人欠他的恩情。
魔尊闻言,眉头狠狠蹙紧了,脸上流露出了怒意。
不过很快,他又想,江暮阳是苍穹的弟子,是名门正派。
能救下玄龙,已经冒着被仙门百家围攻的危险了。
即便对他有情,江暮阳也势必不敢当众说出来。
魔尊依稀还记得自己那个老不死的父君,曾经说过,人族和他们魔物不同,天生口是心非。
嘴上说不要,实际上就是想要。
而这点,魔尊曾经在很多人身上证实了,那些人抗拒得很厉害,嘴上说着不要,可身体却很诚实,一个个宛如发了洪水,濡湿的厉害,也咬得厉害。
不知道为什么,魔尊对江暮阳气不起来,反而还有点想笑——江暮阳连对他喊打喊杀的样子,都如此惹人怜爱。
魔尊甚至还在想,既然江暮阳这么想当“救世主”,“大英雄”,就让他当好了。
要不然就送江暮阳一个顺水人情,他负责虐杀在场的修士们,而江暮阳负责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