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阳撇了撇嘴,要是别人说这种话,他会觉得对方是个绿茶白莲精。
但只要是裴锦衣说的,他相信字字句句都是认真的。
裴锦衣这个人吧,就是太好了,对谁都很好,至纯至善,正人君子,从不落井下石。
正因如此,才把前世的江暮阳反衬得那么不懂事,那么死皮赖脸,那么讨人嫌。
“不是我的东西,我也不稀罕要。”江暮阳微微一笑,宛如万花盛开,清风徐来,满眼星辰皓月,“是我的东西,我也不会白给别人。”
陆晋元道:“少卖关子!到底交不交,一句话!”
“不是交,而是我不要了。”
江暮阳深呼口气,其实,他要这颗金丹,用处也不大,到底不是他自己的东西,有时候灵力断断续续的。
平时倒还好,紧要关头真真是要人命的。
最要紧的是,只要江暮阳身怀这颗金丹一天,他就永远无法修出只属于自己的金丹。
甚至会因为体内灵力过浓,裴锦衣的金丹不肯吸收他的灵气,而让江暮阳生生爆体而亡。
所以说,这颗金丹留着也是个祸端,早晚都得取出来,长痛不如短痛。
他不会白白便宜任何人的,而会将金丹一分为二,一半还给裴锦衣,还有一半……他要当场捏碎。
江暮阳决定快刀斩乱麻,咬紧牙关,右手灵力吞吐翻滚,作势要生生剖出金丹。
长胤真人惊道:“暮阳,你……”
“暮阳!”
林语声喊了一声,下意识往前冲了一步,却被陆晋元拦住了。
“别管他,让他装!他若是有骨气亲手剖丹,我便将整个殿顶吞下去!”
就在江暮阳即将得手时,一只修长干净的大手,自背后一把攥住了江暮阳的右手腕。
“放手!”江暮阳回眸一看,竟然是裴锦衣拦他,咬牙切齿道,“我让你放手!”
裴锦衣不仅不放,反而攥得更紧了,他的身形很高大,黑沉沉的影子压在了江暮阳身上。
无形的压迫感,让江暮阳有些呼吸不畅,两人四目相对,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真让人别扭!
“裴清,裴锦衣!我说了,放开我!别碰我!!”
江暮阳努力挣脱,可裴锦衣的手就跟钢筋铁骨一样,死死钳着他,让他无法动弹。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左手运气,作势再掏。
怎料,左手也随之被裴锦衣攥住了。
江暮阳几乎快要气笑了:“裴清!你不要太过分了!”
上辈子也是这样!
只要他一自杀,裴清就死死地攥着他的手腕,不许他乱动。
在床上也是……算是,往事不必多提。
总而言之,裴清这个死毛病,让江暮阳感到很头痛。
“如此生剖金丹,对你的身体伤害极大。”裴锦衣神色淡然,语气清冷,“你年纪尚小,不可胡来。”
江暮阳都要气死了,他能不知道剖金丹对身体有极大伤害么?
剖丹相当于剖心,那必定是排山倒海一般的灭顶之痛。
前世的江暮阳受过一次,被剖了金丹后,他就彻底废了。
像一只被人打怕的流浪狗,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还会时不时地咳血,一咳就像是把肺管子都咳出来一样。
可不剖又不行,江暮阳已经打算好了,他前世被剖了金丹,又残废了。
没有及时修复身体,不得已走上歪路,转修鬼术,当了那种人人喊打的邪门歪道。
那些个功法他还记得的,但江暮阳今生不想再修鬼术了,反噬的时候,万鬼弑心,实在太痛。
江暮阳记得,书里有一种奇珍异宝,名叫“菩提三叶花”。
据说专门是用来修复剖丹后,几乎毁于一旦的气海。
并且,这种菩提三叶花很神秘,也极其难寻。
几乎就没有人见过,只出现在传说中。
但江暮阳知道怎么去把菩提三叶花搞到手。
“我知道,我不怕!裴清,你放开我!”
别拦着他啊,他又没有想不开!只是想借此机会,去搞菩提三叶花!
他还要重修金丹,当史上最厉害的剑修!
怎么可能真的自掘坟墓?他又不傻!
那花可邪门了,只见垂死挣扎,并且刚刚失去金丹的有缘人——倒霉蛋。
江暮阳现在就想去当一回有缘人啊!!
该死的裴清,该死的裴锦衣!
做什么要拦他!
陆晋元不仅不阻拦,还从旁火上浇油:“小师弟,你别拦他,你不了解江暮阳,他平时最怕痛了,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剖!”
“二师兄,这孩子说得对,是金丹挑中了他,而不是他强占了金丹。”裴锦衣相信,如果他的金丹不愿意,这世间无人能够强迫,“这孩子的年纪尚小,剖了金丹,也就意味着,他的修为尽毁,对他而言,并不公平。”
陆晋元道:“他十七岁了,不是个孩子了!你十七岁的时候,都能杀上魔界,与魔界至尊一战,你忘了?”
裴锦衣:“身在其位,必尽其职,这责任在我,而非他。师兄,不能拿师门对我的标准要求别人。”
江暮阳都急死了,他就是想赶紧剖丹,然后干干净净,潇潇洒洒地走人,从今往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不欠谁的。
日后有缘再相见,他锤死这群狗比。
江暮阳故意激道:“就你是好人!就你是正人君子!”
“你听见了吧?江暮阳不值得你为他说情。”陆晋元冷笑起来,“江暮阳,比起小师弟,你差太远。”
第5章 他曾经把裴清拉下过神坛
“二师兄,虽然我不清楚,这十年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既然师尊收了江暮阳为徒,那么,他就是我们的师弟了。”
裴锦衣紧紧攥着江暮阳的双腕,防止他一气之下会想不开,转头望着陆晋元,满脸认真地道,“所以,师兄,请你不要再出口伤人了。”
江暮阳:“……”
听听,多么善良的裴清,多么正直的裴清!
多么善解人意的裴清!
前世的江暮阳一听见裴清说这种话,就觉得他是在惺惺作态,并且每次都会怒火中烧,破口大骂。
同裴清的善良正直,善解人意一比,江暮阳就像是阴沟里的臭老鼠,一个跳梁小丑,根本上不得台面。
陆晋元恨恨地道:“你就是太善良了!江暮阳不值得你为他如此,他不会对你有半分感激!”
不得不说,陆晋元还是挺了解江暮阳的。
要是换了前世,江暮阳的确不会心存感激,反而会破口大骂裴锦衣是假惺惺的伪君子。
“裴清,你放开我。”江暮阳深呼口气,尽量语气平稳地道,“你攥疼我了。”
“抱歉,”裴锦衣说话的声音好像山间潺潺的清泉,让人听了就很舒畅,每一个字眼都很清楚,“但恕我不能松手,江师弟,你年纪尚小,莫要想不开。”
江暮阳:“我就是因为想开了,所以才要把金丹还给你,知道不?”
“生剖金丹的痛楚,不亚于剖心,而且……你会失去所有修为,甚至沦为废人。”
听听,多么诚实的裴清!
居然把大实话都说出来了。
讲道理,就是因为前世裴清告诉了江暮阳实话,所以江暮阳才会死皮赖脸地守着金丹,怎么都不肯交出来。
疼啊,剖心一样的疼!
而且,还会沦为废人!
江暮阳就是出身再卑贱,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他会疼!
江暮阳就算是个替身,但他苦苦修炼了整整十年!
他有梦想!他想成为修真界最强的剑修!
剖去金丹就意味着,他要沦为彻头彻尾的废人了。
一辈子只能蜷缩在阴暗处,苟延残喘。
江暮阳深呼口气,耐着性子说:“我知道,我通通都知道,是我的东西,别人拿不走,不是我的东西,我也不会要。”
陆晋元:“??”
林语声:“暮阳。”
长胤真人也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江暮阳。
“不可,恕我无法接受,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江师弟为我受苦。”裴锦衣转头望向了长胤真人,“请师尊给徒儿一些时间,徒儿一定能妥善处理好这颗金丹,也一定会保全江师弟。”
陆晋元满脸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这又是何苦!那颗金丹本来就是你的东西!若是那魔头再来纠缠你,你没有金丹又该如何?嫁给他,给他生一窝小龙吗?”
江暮阳沉默了,突然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前世他糟糕透了,也坏透了,心理出现了很大毛病。
一日比一日变得阴郁扭曲,还很变态。
那时,他就特别喜欢剥美人的皮,做好看的灯笼给裴清玩。
抽美人的骨头,制作骨笛吹给裴清听。
还会用金链子,把裴清拴在床头,笑着看裴清为他落泪的可怜样子。
至于生孩子……江暮阳依稀记得,自己这么要求过裴清的。
可那时裴清不愿意,死都不愿意。
不过,今生如果裴清愿意给魔尊生小龙的话,江暮阳倒是可以帮忙炼制孕灵丹什么的。
裴锦衣坚持己见:“师兄放心,我自有分寸。”
如此,长胤真人点头:“好,便依你的意思办。”他又看了看江暮阳,轻声道,“暮阳,听你裴师兄的话。”
江暮阳:“……”
“江师弟,对不住。”等长胤真人离开后,裴锦衣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江暮阳的脑子里,缓缓浮现出了一个问号。
下意识想说一句,你还知道你对不起我?
可是很快,江暮阳就明白了。
裴锦衣松开了他的双腕,嘴里低声念了句什么,嗖的一声,从他的袖间飞出了一条白绫。
瞬间把江暮阳的双腕捆得结结实实,一端就攥在裴锦衣的手里。
江暮阳:“……”
裴锦衣解释道:“抱歉,江师弟,我没想到,我的回归会给你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剖丹之事,非同小可,我不想你因我之故而受伤,只能出此下策,望你见谅。”
江暮阳:“……”
所以,就把他给绑了?
还他妈用法器绑他?
真他妈地造孽!
这可不是普通的白绫,而是裴锦衣的法器之一,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而且,越是挣扎,白绫就会绑得越紧,直到狠狠绞尽皮肉里。
前世的江暮阳吃过这种苦头,而且不止一次,他那时犟得像头倔驴,死都不肯服软,吃了好多苦头的。
眼下又见白绫,恨得他用舌头顶了下腮帮子。
“绑着他也好,省得胡闹起来,再伤到你了。”陆晋元伸手,“把江暮阳交给我吧,我会把他关好,决不会让他逃走。”
江暮阳恨恨地磨牙,正准备开口,哪知裴锦衣却抢先一步道:“师兄,我不放心江师弟一个人,想把他带去我的洞府。”
陆晋元收回了手,蹙紧眉头道:“你确定?”
“况且,这颗金丹离开我已有十年,只怕与我生疏了许多。”
听见裴锦衣这般说,陆晋元赶紧道:“那好,你把江暮阳绑回洞府中,你跟金丹好好熟悉熟悉!他要是不听话,你尽管打!”
苍穹派坐落在万仞山之巅,周围都是连绵不绝的山峰。
每一个亲传弟子都会拥有自己的寝室——其实就是劈出来的小石洞,按照每个人的喜好,里面的陈设装扮各有不同。
像是江暮阳,他偏爱在洞府里摆放各种流光溢彩的灵石,法宝。
还会在床底下藏很多美酒,以及从人间淘来的话本子。
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喜欢一边嗑瓜子,一边翻看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
寻常关系好的师兄弟,还会互相串门,偷摸着喝酒。
但来裴锦衣的洞府,实话实说,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裴锦衣攥着白绫,将不情不愿的江暮阳往自己的洞府拉。
一路上两个人谁都没再开口。
等到了洞府外面,裴锦衣随手一挥,笼罩在外的结界便破了。
“江师弟,请随我进来。”
裴锦衣说话是很客气的,即便他牵狗一样的牵着江暮阳走。
江暮阳很不想跟裴锦衣独处一室,前世的经历太过于不堪,让他极为抗拒。
遂想方设法地惹裴锦衣生气,好让他把自己放了。
江暮阳慢悠悠地说:“我聋。”
裴锦衣甚好脾气地道:“江师弟,请你进去。”
“你让我进去,我就进去?你以为你是谁?天王老子,还是玉皇大帝?”
“我是你师兄。”
“我不认识你,少跟我攀交情。我可告诉你,我在山里是个惹事精,惹事精知道吧,就是特别能招惹是非,在你来之前,我还打断了一个弟子的手腕,他哭着跑了,说要去请师叔做主。”
江暮阳故意摆出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抖着腿,昂着下巴——他知道裴锦衣讨厌别人这样桀骜不驯,就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识相的,就赶紧放了我,否则,我就告诉师叔,是你打伤了人,然后嫁祸给我的,反正你我生得一模一样,穿的也一模一样,谁又知道哪个是你,哪个是我?”
江暮阳本以为,自己这样足够讨人厌了,也一定会让裴锦衣反感到远离他的。
哪知裴锦衣听罢,居然抬起那双深邃的眸子,定定地凝视着江暮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