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之前把门带上,深更半夜闯入别人房间,剑宗的教养真不怎么样。”
这短短的两句话,可能需要云昭用尽一生来治愈了。
他下意识望向了裴清,可裴清却根本没有看过来,一双眼睛一直紧紧盯着江暮阳。
“你,你们!”
他说不出奸|夫|淫|妇,这四个难听的字眼,仍旧坚持奉裴清为天上明月。
但这不妨碍他羞愤欲死。
云昭突然“哇”的一声,又气吐了血。愤怒地转身,踉踉跄跄地夺门而出。
等人走后,江暮阳正要穿好衣服,哪知手腕突然被人一把攥住。
他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猩红到几乎出血的眼睛,裴清漆黑浓密的眼睫湿漉漉的,声音发颤。
“你和魔尊一样,都把我当炉鼎了,对么?”
第33章 直视我,崽种!
江暮阳的手腕被攥得生疼, 该死的裴清,要死不死的一把攥住了他的右手腕。
他的右手腕不久之前, 才被魔尊一脚踩断, 虽然又被江暮阳接上了,但短时间内,肯定是无法恢复如初的。
更何况裴清这厮不知道从小是不是喝三鞭汤长大的, 在床上有使不完的劲儿不说, 在床下手劲儿也奇大无比。
江暮阳痛得都想骂娘了,出于自我保护, 抬起左手,一掌打在了裴清的肩头。
这一掌并没有下狠手,仅仅是三层的力道, 也足够打伤裴清了。
裴清面色一白,唇齿一松, 鲜血就顺着唇角流了出来,他并没有松开江暮阳的手腕。
也没有还手。
只是抬起那张令江暮阳无比熟悉,俊美到无可挑剔,男女莫辨的漂亮脸蛋。
原本就发红的眼眶, 此刻好似蒙上了一层似幻非幻的薄雾, 朦朦胧胧的像是仲春时节的江南。
透过这双眼睛, 好像一瞬跨越了两个时空。
江暮阳看着这张脸, 又想起了前世的裴清。只要看见裴清哭,他的心就会酥酥麻麻地发颤。
他想, 怪不得大家都喜欢裴清,不仅仅是因为裴清这张清冷出尘的脸, 还有他冷漠疏远的性格。
甚至是受伤时, 蹙起的黛眉, 发红的眼眶,以及隐忍的神情,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下意识想去呵护。
这就是裴清,哪怕一句话都不说,仅仅露出一丝哀伤的表情,就足够让无数人为他疯狂。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江暮阳强迫自己扭过脸去,冷声冷气道,“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可怜?你不是有能耐得很么?不是厉害么?之前不是还说要罚我么?怎么这会儿要说这种奇怪的话?!”
裴清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如果知道,就不会问了。
就是因为他不知道,他不明白,他不懂所以才一定要问个清清楚楚。
他从来都没有经历过情爱,长这么大,他读过很多书,师尊教会了他很多法术,招式,他自己也自创了很多。
可没有哪一本书,哪一种法术,哪一种招式,教过他,要怎么去抑制心里闷闷的胀|痛感。
他真的不懂,为什么人心是这样的。为什么一向冷漠,对生死都看得很平淡的自己,会突然有一天,潜移默化的发生了一点改变。
这种改变,应该是从今晚,他和江暮阳连在一起,肢体紧紧缠绕时,江暮阳忘乎所以地在他耳畔,念着“裴郎,裴郎”开始的。
也可能是从昨夜,那个冰冷肮脏,又狭窄阴暗的石洞里,江暮阳引导他成为了真正的男人开始的。
或许更早一些,从他第一次为江暮阳出头,狠狠教训了那群嘴里不干不净,侮|辱江暮阳的修士开始。
又或许是,江暮阳第一次喊他裴师兄的时候,甚至,是第一次见面时,那短短一瞬的四目相对……
裴清也说不明白,他的心里很乱,好像有一把火在烧,让他觉得烦闷不解,惊慌失色,又难以启齿,羞愧难当。
所有的异样情绪都是因江暮阳而起的,到了最后,也只化作了一句话。
“你把我当成炉鼎了么?”
说完之后,裴清就屏息凝神,双眸紧紧盯着江暮阳的眼睛,那双灿若星辰,本不该出现在一张仅仅清秀的面容上的眼睛。
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好像世间不会再有黑暗,一切痛苦都会被其吞噬殆尽。
江暮阳直接气笑了,他道:“当然不是了!裴清,你想哪儿去了?”
此话一出,裴清才终于缓缓松了口气,脸色也好看了许多,可还没来得及高兴,江暮阳就紧接着道。
“你哪有当炉鼎的样子啊?最起码炉鼎是不会主动送上门来,任人玩弄的。”
江暮阳用了两个很精准,又伤人伤到骨子里的词语。
一个是“主动送上门”,还有一个是“任人玩弄”。
也就是说,哪怕炉鼎再低贱,再被人看不起,起码是被迫的,出于无奈的,无能为力之下,才受人迫害了。
而他裴清,又怎么可以跟身不由己的炉鼎相提并论呢?
因为,他是主动送上门的,还任人玩弄,是不值一文的,不知羞耻,也毫无廉耻之心的。
裴清得了一个,他做梦也想不到的答案。
他原本以为,江暮阳愿意舍己救人,向他连续两次献出身体,除了解毒之外,肯定还有一点点感情。
也是这会儿,裴清才明白,原是他自作多情了。江暮阳对他根本没有任何情愫,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讨厌。
江暮阳讨厌他。
裴清的嗓子里好像被钝刀割裂开了,他不能呼吸,不能说话,身体僵硬,四肢都无法动弹了。
耳边嗡嗡作响,天灵也一片混沌。
江暮阳突然歪过头来,从底下偷觑裴清的脸,忽然,他大笑:“不是吧,裴清?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裴清好似瞬间被点燃了,立马抬起头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没有!”
“没有,那你哭丧着脸做什么?我可告诉你啊,裴清,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
江暮阳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并且用狠话伤害他,试图推开裴清,让裴清对他产生不了任何感情。
“你我就是单纯的皮|肉交易,可万万不能被感情所玷|污!”
裴清喃喃自语道:“在你看来,我的感情是……脏的?”
他说话的声音实在太轻,轻到江暮阳根本就没听见。
在江暮阳看来,他和现在的裴清,又不像以前那样,前世多少有点感情基础。虽然不多,他和裴清前世没少提刀互砍。
今世只是阴差阳错,误打误撞,才有了身体接触。
但问题不大。江暮阳也不在乎,他敢直视着裴清的眼睛,骂一句:崽种。
裴清的满腔热血,一片真心,的确很容易令人动容,可江暮阳如今心冷似铁,纵是烈焰熔炉,也休想熔化分毫。
江暮阳的语气很轻快,很无所谓地道:“我替你解了一次毒,你现在也为我解了一次毒,不亏不欠了。”
裴清笑了,嘴角苦涩:“不亏不欠,好一个不亏不欠。”
他慢慢地泄下手里的力道,修长白皙的手指,一根根地从江暮阳的手腕上滑落,指尖还残留着几分余温。
哪知黑蛇突然从旁边窜了过来,嗷呜一口,摇摆着尾巴,咬上了裴清的食指。
裴清:“……”
江暮阳:“……”
气氛有一瞬间是死寂的,裴清屈指一弹,便将黑蛇重重弹飞出去了,他说:“你同此蛇结契了。”
“嗯。”
结契能看出来,那蛇额头上有一簇红印的,裴清又不瞎,但让江暮阳感到异常尴尬,又很郁闷的是,那黑不溜秋的东西,好端端的,作死啊,要扑过来咬裴清一口?
江暮阳满脸惨不忍睹地看着裴清鲜血直流的手指,嘴角抽搐地道:“裴清,你又被蛇咬了。”
裴清表现得很淡定,也很坦然,只是脸渐渐红了,玉颈也慢慢在烧了。他轻轻嗯了一声,用词十分精准地说:“是你的蛇,刚才又咬了我。它是你的灵宠,我不会伤它。”
江暮阳:“……”
“废物!”江暮阳气势汹汹地冲着黑蛇,破口大骂,“谁让你咬裴清的?”
黑蛇被打落至了墙角,原本还用竖瞳,虎视眈眈地盯着裴清,准备再咬他几口,骤然听见主人训斥,立马一秒变圆瞳。
尾巴也随即卷成了春卷,匍匐在地,好似明白自己做错事了,还讨好地吐着蛇信子。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江暮阳都后悔了,人生第一次收灵宠,也没收个好看的,厉害的,怎么就收了这么一个既丑陋,又蠢笨的蛇?他当时怕不是脑子里进水了。
现在没别的想法,就特别想吃蛇肉。
似乎察觉到了江暮阳的想法,黑蛇害怕到盘成一小团,还发出了嗷呜嗷呜的可怜声音。
“这么爱咬人,你属狗的?”他又想到什么了,转头对裴清道,“不是我授意的,你的活儿很烂的。”
两句话看似毫无关联,却又无比契合。
因为裴清活儿烂,所以江暮阳不可能让黑蛇去咬裴清。
裴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气息又开始乱了,呼吸也急促了许多,额头上的青筋,已经狰狞地爆了出来。
好似随时随刻,都有可能筋脉寸寸断裂而亡。
但他不想成为江暮阳口中,主动送上门,任人玩弄,还不如炉鼎的人。
便没有开口求助江暮阳的帮助。
江暮阳也有些尴尬,两个人刚刚才吵过架,这会儿又要在床上打架,确实尴尬。
这都怪臭蛇!他气得冷眼剜向臭蛇,吓得蛇蛇连尾巴尖尖都藏起来了。
“裴清,你……你行不行?”江暮阳挠了挠脖领,轻轻咳嗽了几声,“天也快亮了,行的话,就快点。”
“……”
“到底行不行?一句话!”江暮阳又问。
“……”
仍旧沉默。
江暮阳伸手要去拉裴清的衣袖,却被裴清躲开了,裴清甚至还转过身去,沉闷得好像一根木头。
“你是哑巴么?都不会回个话?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被怀疑了性别的裴清,沉声道:“是!”
“是的话,就别婆婆妈妈的!”
江暮阳一把抓住了裴清的肩膀,见他还想躲闪,索性一个过肩摔,直接将人摔上了床榻。
裴清反手抓着江暮阳的手腕,将他也带了上来。
“别磨磨蹭蹭的!天快亮了,我身上的余毒还没清除干净,你想死随便你,可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江暮阳抬手将刚想起身的裴清按了回去,一边往上坐,一边很不耐烦地道:“躺好,别乱动,让我来!”
这个淫|毒非常厉害,上回只是一个人中了,江暮阳都累死累活的,再加上裴清是个童子,没那方面的经验,笨手笨脚的,白生了那么大个儿,有门都不知道怎么进,活儿差得要命。
要不是江暮阳有经验,他必定会像前世一样,做一次,大出血一次。
还没做完,就气血两亏了。
眼下两个人一起中|毒了,事态突然变得很严峻。
江暮阳在这种事情上,也不想吃闷亏,提倡公平公正,不能光他一个人出力。
遂要求裴清分担责任,轮流着来。可饶是如此,也差不多天亮了,屋里才彻底消停了。
好消息是,两个人的毒都解了,坏消息是,床塌了,而且还是天崩地裂的那种塌,塌得惨不忍睹,一片狼藉。
两个人看着面前的废墟,都觉得很尴尬,谁也没说什么,双双背过身去,沉默地穿好衣服。
等衣服穿好后,裴清才低低地道了声谢。
江暮阳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整理衣袖的时候,忽然瞥见了什么,定睛一看,右手腕上,竟然隐隐流动着漆黑色的法咒。
他要是没看错,这应该是一种诅|咒,并且还是非常厉害的那种。
“裴清,你今晚过来找我,是不是为了跟我说这个事?”江暮阳转过身去,将手腕上的法咒亮给了裴清看,“你也有这个么?”
裴清点了点头,同样举起了右手腕,上面果然浮现着与江暮阳相同的法咒。
“好啊,我好心好意,与你结契,收你当灵宠,你居然想害我!”江暮阳眸色一冷,隔空将黑蛇抓了过来,死死捏着他的七寸,“既然砍头杀不死你,那我就把你捏成齑粉,看你到底死不死!”
“等等,江师弟,可能同它无关,你看这个。”裴清赶紧阻拦,将此前的腿骨拿了出来,指着上面的字迹,正色道,“这上面有字。”
江暮阳看了一眼,见是梵文,便道:“写的什么?”
“你自己看。”裴清把腿骨又往前送了送,方便江暮阳看得更清楚。
江暮阳气笑了:“这是梵文,我看不懂,我要是能看懂,我还问你啊?”
“……”短暂的沉默之后,裴清才道:“上面记录的是一个人的生辰八字,年份看不清了,其余分别是,丁末,已巳,甲子。”
说完之后,他就对上了江暮阳幽幽的眼神。裴清立马心领神会了,又道:“也就是说,此人是七月十五日所生。”
“中元节啊?”江暮阳见他终于开始说人话了,便又问:“还有呢?”
“没有了。”
“……”
所以说,就一个生辰八字?
江暮阳冷声问黑蛇:“你是中元节出生的?”
黑蛇赶紧摇了摇头,用圆瞳注视着江暮阳,还歪头卖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