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眼前再能视物时,就见江暮阳已经站起来了,左手执着一柄长剑,右手背在身后,似乎要将弱点藏起来。
“你会左手剑?”魔尊微微一愣,又来了几分兴趣,“裴清也会左手剑!”
裴清,又是因为裴清!
实际上就是因为裴清,所以江暮阳才练了左手剑。
他并不是个天生的左撇子,左手刚开始也不能熟练地拿笔拿剑。
是因为师尊说,要教他用左手剑,江暮阳才用心学了。
他那时根本不知道,师尊教他左手剑,只是因为裴清也会左手剑。
裴清的资质非常高,根骨奇灵,学什么都快,两手都可用剑,听说还可以同时使用双剑。
并且左右手剑法实力相当,若是两手同时执剑,可用不同的剑招。
这不仅在苍穹是独一份,放眼整个修真界,也无人能像裴清那样用剑。
因此,江暮阳学习左手剑,比别人付出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努力,就只为了让师尊高兴,只为了想要师尊多看他一眼。
结果连师尊教的左手剑,也只是为了让江暮阳看起来更像裴清。
江暮阳知晓后,就特别厌恶使用左手剑,可现在却又不得不用左手剑保命。
他的灵力溃散得太厉害了,身上无一处不痛,无一处不疼的。
再不脱身,只怕会死在这里。
“看来,为了模仿裴清,你下足了功夫,来,让本座瞧瞧,你学了几分裴清的本事。”
魔尊冷笑道,欺身而上,江暮阳不得不提剑阻挡。
可他才失去金丹,身体重伤,气海空荡荡的,没了金丹运转,灵力溃散得厉害。
能勉强跟魔尊过个几招,就已经是极限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魔尊就打落了江暮阳的剑刃,摇头道:“东施效颦。”
“裴清就是裴清,普天之下,就只有一个裴清。”
江暮阳直接啐了一口:“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分什么三六九等?每个人一生下来,便是独一无二的,不是只有裴清是独一份!任何人都是!”
“你还真是牙尖嘴利,本座不喜。”魔尊摇了摇头,轻叹道,“你若是少说几句话,会更像裴清一些。”
话音未落,忽听一阵分枝踏叶声自远处传来,魔尊寻声望去,忽而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忍不住上前一步,唤道:“裴清!”
却见一群人瞬间出现,为首的依旧是云昭,但此刻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而这个人正是裴清。
“你就是……魔尊?!”
云昭满脸惊愕,似乎没想到,他去寻裴清时,没遇见魔尊,竟然在折身回来的途中,遇见了魔尊。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再回头管那炉鼎的死活了,哪怕让那炉鼎被山中野兽咬死,也是炉鼎命该如此。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看来本座跟裴清的缘分是上天注定的。”
魔尊痴迷地盯着云昭怀里,昏迷不醒的裴清,伸出手臂,冷冷道:“把裴清还给本座!”
云昭迅速抱着裴清往后一退多远,其余门生见状,纷纷涌了上来,将二人护在身后。
云昭怒声道:“裴师兄是苍穹的弟子,又是我的未婚夫!我是剑宗的少主,是裴清名正言顺的道侣,凭什么要还给你?”
他又对着左右道:“挡住魔尊,我先带裴师兄离开!”
“今日,你们谁也走不了!”魔尊一把掐起江暮阳,将他举在了半空中,同云昭道,“你配不上裴清,在这世间只有一人能配得上裴清,便是本座!”
此话一出,江暮阳的白眼都翻上去了,他见过不要脸的,但很少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只要一想到,这个魔尊是裴清未来的老攻,还是个总攻,两根一起上。
在裴清之前,就玩弄了不少纯情少年,就替裴清感到恶心。
同样为裴清感到恶心的,还有云昭。
云昭气得咬牙切齿道:“住口!你连裴师兄的一根毫毛都比不上!我既与他定有婚约,那他便是我的道侣,今日你想带走他,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纵然是死,我也要跟裴师兄死在一起!”云昭抱紧了怀里的白衣青年,一字一顿道,“我与他生不能同穴,死也要死在一起!骨肉化泥,神魂相容!”
大有一番要鱼死网破,抱着裴清一起殉情的豪迈壮举。
魔尊听罢,竟有些犹豫了,他倒不是怕剑宗会寻他麻烦,只是担心云昭会在气急败坏之下,而伤了裴清。
哪怕裴清掉根头发,魔尊都觉得心疼得无以复加。
在看见裴清苍白,血色寡淡的脸时,更恨不得立马将人抱在怀里安抚,再好好的,痛痛快快地操/上一操。
想来裴清修为不俗,定然格外皮实耐/操,魔尊早就想占有他了。
也许,还能拉上江暮阳一起,魔尊自认为不是个小气的人。
虽然不是个正人君子,但对待身边的人,颇为大方宽容。
只要他有口肉吃,身边的下属都能混口肉汤喝。
若是可以,三个人大被同眠并无不可。
江暮阳隐隐察觉,魔尊可能要拿他当人质,来交换裴清了。
毕竟在外人看来,他江暮阳和云昭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小一起长大的。
裴清对云昭来说,只是一个空有虚名的道侣,甚至云昭都没有亲眼见过裴清。
魔尊正是知晓了这点,才开口同云昭道:“那倘若,本座用此人作为交换?”
云昭瞥了一眼,满脸是血,满身狼狈的江暮阳,颇为嫌恶地道:“交换?你是在侮-辱裴师兄么?此人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人人可欺,人人可辱的炉鼎罢了,也敢同裴师兄相提并论?他死或者不死,同我有甚关系?”
江暮阳:“……”
魔尊颇为诧异地问:“你不知道他是谁?”
“我管他是谁!哪怕就是天王老子,也别想换走裴师兄!”
云昭言之凿凿地道,将裴锦衣抱得很紧,他第一次见裴师兄的真容。
刚开始闯入洞府时,他还以为躺在石头上的人是江暮阳,他当时急坏了,赶紧扑过去将人抱起来,还连喊了好几声。
直到他看见此人胸口上一点鲜红的美人痣,才明白,此人并不是江暮阳。
因为江暮阳的胸口并没有美人痣。
也就是说,此人就是他日思夜想,想了整整十年的未婚夫!他的道侣!苍穹派的小师弟,裴锦衣!
好不容易寻回了裴锦衣,纵然让云昭上天当神仙,他都不肯放手。
魔尊听罢,转头望向了江暮阳,语气无比嘲弄地道:“你瞧,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样薄情寡义,本座听闻,你与他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他还口口声声说,要与你结为道侣。”
“看来,没有裴清的皮相之后,你连当替身的资格都没有了。江暮阳,本座真为你感到可悲。”
江暮阳心道,他也替自己感到悲哀,一辈子都遇人不淑,交友不慎。
“什么?”云昭猛然一抬头,满脸惊愕地问,“你喊他什么?!江暮阳?这个丑八怪,他,他,他是江暮阳?他的脸哪里去了?!”
江暮阳:“……”他现在是被掐着脖颈,说不了话,但凡他能开口,他会把云昭喷得找不到妈。
“不是,这怎么可能是江暮阳?不,他绝对不可能是江暮阳!”
云昭一口咬定面前的少年绝对不是江暮阳。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江暮阳的模样,就跟云昭的父母留给他的画像里一模一样,是裴清的脸。
绝对不是现在这样,平凡普通到,仅仅清秀的脸。
还有便是,云昭认识的江暮阳是很心高气傲,也很任性娇纵的,平生最怕痛,稍微流点血,都要大惊小怪的。
而面前的少年,满脸都是血,身上的衣服也看不清原本的颜色了。
这种伤若是落在江暮阳身上,他能要死要活的,怎么可能如此的……平静!
诡异的平静。
云昭有一瞬觉得,面前的少年是不是早就断气了。
可当他仔细打量的时候,他发现少年的眼珠子还会动,眼神淡漠又冰冷。
好像受了如此重伤,又被人掐着脖颈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这绝对不可能是江暮阳!
江暮阳也绝对无法忍受这种痛楚,还能强忍着不哭不叫。
“魔尊该不会以为,我会相信罢。”云昭嘲弄地笑道,“纵然是真的江暮阳在此,又能如何?在我眼中,江暮阳只是裴师兄的替身,算不得什么,死了也就死了!”
他嘴硬道,不肯承认自己对江暮阳动过心,因为这样就太对不起裴清了。
明明他和裴清才是名正言顺的一对,有父母之命的。
说完,他还很宝贝地又抱紧了裴清一些,低头温柔地用衣袖擦拭裴清唇边的血迹。
“裴师兄,你放心,我一定带你离开这里。”
江暮阳听见此话,脸上没什么情绪起伏,他不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话了。
类似的场景,类似的事情,类似的话,他前世听过太多次了。
这些话早就对他造不成任何伤害了,只是在听见时,心脏的部位,还是会有一点点不舒服。
只有一点点而已。
他和云昭年岁相仿,因为两宗交情甚笃,云昭就时常来苍穹修行。
两个人真真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点都不过分。
云昭从小说到大的一句话就是:“暮阳,你长得真好看,我喜欢你的脸,等我长大了,一定要跟你结为道侣。”
“暮阳,我把这个糖给你吃,别人都没有,只给你一个人吃。”
“暮阳,我真的好喜欢你。”
类似的甜言蜜语说了很多。
一字一句还清晰地回响在耳畔。
却又被更加清晰又冰冷的话语,一点点打碎了曾经的美好。
江暮阳其实并不明白,他和云昭十年的感情,他们的友谊,为何说变就变了。
他是真心实意的,把云昭当朋友,当亲人,当兄弟手足看待的。
可在云昭眼里,他就只是裴清的替身,一个不值钱的玩意儿。
十年的友谊,也只换来前世的种种伤害,以及穿胸一剑。
——死了也就死了。多么轻飘飘的一句话。
云昭小时候喜欢养狗,养的小狗若是死了,他能不吃不喝痛哭三天三夜。
也许,在云昭的眼里,江暮阳的命还不如一条小狗重要。
所幸,在江暮阳眼中,云昭也不重要。
魔尊又开始火上浇油了,他道:“本座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这般不在乎江暮阳的死活,那本座只好……”
“等一下!”
云昭赶紧出声阻拦,又看了江暮阳几眼,好像在确定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江暮阳,如果是真的江暮阳,为何不向他求救。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即便现在裴师兄回来了,他们当不成道侣了,但依旧是好朋友的。
云昭还是不希望彻底跟江暮阳一刀两断,如果能救,他还是想救。
可这个满脸是血的少年,只是冷眼盯着他,不求救,甚至连口气都不喘。
如果不是他眼珠子能动,云昭都认为他是个死人。
即便少年被掐住了,不能说话,那脸上起码能有点神情罢?
四肢也可以动。
既然一直没求救,说明就不是江暮阳。
云昭觉得自己太小心谨慎了,暗道绝对不能中了魔尊的诡计,当即便道:“要杀就带远一点杀!别把血溅到裴师兄身上了!”
魔尊哈哈大笑,似乎很喜欢看这种人间悲剧,他甚至还转头问江暮阳此刻的感受。
江暮阳没有开口说什么,魔尊就使劲掐了一下他的脖颈,更多的鲜血,从江暮阳的嘴里溢了出来。
魔尊笑问:“你听见了吧,他不肯救你,不如,你随本座回魔界罢,当本座的炉鼎。”
江暮阳笑了,他直接就笑了,他道:“堂堂魔尊,也就这点本事了。我是因为剖丹,所以重伤难行,倘若不是因此,我绝不会这般狼狈地落在你的手里。”
他说这话时,两手悄悄在虚空中画上符文。试图引菩提三叶花现身。
此话一出,云昭猛然抬头看他,脸上流露出那种既惊愕,又十分晦涩难懂的神情,诧异道:“暮阳?你真的是暮阳?”
“不好意思,让云公子失望了,江暮阳居然这般无能,落在了魔尊手里。”江暮阳的语气冷冰冰的,并没有任何求助的意思,他又同魔尊道,“趁人之危算什么本事?若我今日并非伤重,定要和你拼个你死我活!”
魔尊冷笑道:“你这种激将法,倘若放在平时,确实有用,本座能放你几日苟且偷生。但你玷-污了裴清,本座决计不能容忍,必要让你受尽折磨!”
“什么?!”这回云昭更加惊诧了,要不是抱着裴清,他差点直接原地跳了起来,“你说江暮阳玷-污了裴师兄?!你再说一遍!”
“无妨,本座是魔,魔性-淫,并不甚在乎这些,裴清在本座心里,依旧皎如天上明月,不会因此让本座厌弃他半分。”
“江暮阳,你竟敢对裴师兄……你怎么敢的!?”
云昭万万没想到,他视为天人一般洁白如玉,纤尘不染的裴师兄,居然已经非完璧之身了。
而且,还是被江暮阳夺了去!
不,裴师兄不是这样的人!
裴师兄做不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怎会无媒苟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