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溟感受到了他坚决的拒绝。
燕熙在对方的停顿中抢回了空气,他没有直接将人推开,而是缓缓地结束了津液的交换,喘息着说:“梦泽啊,你太急了,有些事讲究水到渠成,慢慢来不好吗?”
宋北溟听着燕熙的喘,心中如有鼓点,他在忍耐中煎熬,神色却不失体面:“你知道‘荣’对枯的作用么?”
燕熙其实没有认真想过,荣对枯到底意味着什么,于是好学地问:“能让你不冷?”
宋北溟哑着声音说:“不止于此。绝处逢生、枯木逢春,你知道久旱逢甘霖是什么感觉么?我见着你就想吃了你,你离我越近,就越危险。”
久旱逢甘霖么?这种感觉燕熙也有。
荣太炽热了,燕熙每天都在烧,枯是化解荣的燥意最有效的解药。
此时,场景不同,燕熙听懂了宋北溟想要的“解渴”与他不同,宋北溟是真的想要了他。
燕熙又坏又可怜地说:“你这样杵着我,真的好危险,可是离你近了,我便沁凉舒服。我真是又害怕,又想靠近,好生为难。”
宋北溟极力缓着那股劲,神色有点狠地问:“你只有舒服么?”
燕熙察觉出宋北溟有意避开某个位置,他心领神会地含笑说:“是啊,比你舒服太多了。”
宋北溟知道燕熙又在勾他。
这人坏到诱引他进一百步,却在最后一步卡着他;他进得狠了,又求他着退几步;可他真正打算退开了,这人又勾着他。
宋北溟升起一股戾气,真想教训这个披着画皮的妖孽。可又能怎么着,真打他么?这样一个文弱书生,打了便会哭鼻子的罢。
那就只能一起做坏事。
宋北溟夹指,从燕熙的衣襟里勾出一条带陈旧血迹的帕子。
他把血帕子在燕熙眼前晃了晃,果然见着对方脸色大变。
“我丢了多日的帕子,却在你这里天天贴身带着。你如此喜欢我的东西,我可以给你更多。”宋北溟也勾燕熙,声音蛊惑,“夜夜守着我的帕子睡,意犹未尽吧?还有更舒服的法子,不试试么?”
燕熙没想到宋北溟还会在这种时刻偷袭人,他见着那血帕子,脸便不可抑制地烧红了。
他被人赃俱获,百口莫辩,只觉得宋北溟实在是好讨厌,他红着脸气恼地瞧着宋北溟说:“有些话应当心照不宣,给彼此都留点颜面。这样对质多尴尬。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你藏着我的帕子,明明也想更进一步。”宋北溟不放过他,“你说的对,那种事情讲究水到渠成,最好还要两情相悦。我对你如此坦诚,就等着你赤诚相见了。”
燕熙坐着的地方热得烫人,好在宋北溟没有做出更逾矩的动作。
燕熙在宋北溟这样的自持中感到安全,于是得寸进尺地提要求:“梦泽,等等我好不好?”
宋北溟抱着燕熙,能明确地感受到燕熙在“枯”的亲密安抚中逐渐变得柔软而放松的身体。
他心里暗骂该死的枯荣药效迥异到这等地步,用力地闭了闭眼,而后潇洒地笑了笑,把燕熙放回椅子。
宋北溟的回答十分不羁:“那么,本王静候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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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这天夜里没等来文斓。
武德宫的大火,叫靖都乱了一夜。
全部在京官员都回值待命,燕熙现在是虞衡清吏司主事,暂代员代郎之职,是以连夜也回了工部,协调各样有关救火及修复建造之事。
他知道文斓必定这夜里也忙,相见怕是难了,便遣人去给文斓送粽子和饭菜。
一夜忙乱,直接到了第二日早朝时间。
丑时正,燕熙到户部找文斓,却得知文斓回家取东西准备上朝。
燕熙隐隐觉得不妙,他走出几步,忽而狂奔起来。
丑时末,靖都的官道上,已然热闹起来,上早朝的官员们在路上遇着了互相问好。
燕熙急切地寻找着文斓的身影,终于在午门前的汉白玉大道上,看到了刚往里递完奏疏的文斓。
燕熙举步要追,文斓却似有感应般回身望了一眼。
他们相隔有百步,文斓站在高高的玉阶之上,他身后是巍峨的高楼,红漆大门缓缓打开,黑洞洞的大门像是要张口吞吃了他一般。
文斓显得格外渺小。
可他孤勇一人站在明灯处,却叫来上朝的百官都失了颜色。
文斓大约是于许多青色官服中看到了燕熙,他略怔了片刻,勾唇给了燕熙一个熟悉的笑又微微点了点头,而后转身,坦然地迎接自己的命运。
暴风雨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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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早朝,最大的一件事是正七品的户科都给事中文斓上了一本极厚的奏疏。
这本奏疏如同水入油锅。
群臣措手不及,被文斓一篇两千字的奏疏拉入了洪流。
此事之轰动在于奏疏里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参劾人数史无前例。
文斓参劾了户部二十八人结党营私、欺谩、贪污、不直,并疾言参劾了之前弹劾逼死皇长子的四名御史的不敬之罪。
朝野震动。
被参的户部二十八人及四名御史当朝就被勒令停职待查。
同时,被文斓参劾的人及数位官员当廷亦反参文斓诽谤。
文斓同样被勒令待查。又因他参劾诸多命官,干系重大,他暂入都察院监待审。天玺帝着重提出,未经查证,文斓乃无罪之身,不可用刑。
送文斓去都察院的马车,在半道上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相撞,双方马夫互相扯皮了好一阵才交错离开。
燕熙找了从前在都察院的路子,想到监司看文斓,却被告知上头下了严令在清查之前,谁都不准见文斓。
他索性直接去监司,却发现大门紧闭。
这太诡异了,监司每日也有许多通传交接之事,如此闭门谢客,属实诡异。
燕熙发现,他可能找不到文斓了。
第40章 风雨欲来
燕熙一定要找到文斓。
燕熙找了个机会堵住了都察院监的司狱陈五。
可无论他如何诱引或是逼问, 对方都不肯说。但对方到底承过他的人情,闪烁的言辞和眼神已然给了燕熙答案。
燕熙已然知晓, 文斓不在都察院监了。
当下文斓的供词非常重要, 无论哪一方势力都有理由想要控制文斓。
燕熙一定要尽快找到文斓。
这时候,燕熙愈发感慨权势微末的坏处,办什么事都会被掣肘。
没有权势, 即便是有高位,也只是空中楼阁, 大皇子封了河西王,照样是被捧高踩低求助无门, 就是前车之鉴。
这场争斗的终点只有一个——权势。
燕熙在这急乱中,对那个最高位置的欲望逐渐放大,他甚至于不满足只是登基,想要驾驭一切。
绝不能再受制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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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都有多处监狱, 除了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五城兵马司、五军都督府以及锦衣卫都有大狱。
前几个都是人来人往且不能无旨私审, 想隐藏个人不容易, 燕熙面色微微放冷。
那么, 只有锦衣卫的诏狱了。
诏狱深入地下,墙厚数仞,监室里就算大声呼喊, 隔壁也悄不闻声。
在那里头藏个人, 神不知鬼不觉。
燕熙想到了文斓昨日送监在闹市有过马车相撞事件, 锦衣卫里个个都是高手, 趁着混乱, 做到偷龙转凤并不难。
那么, 若是当时就把人换了, 便表明此事都察院、锦衣卫都有参与。事情一旦复杂到多方渗透,就有可能更多的势力掺和其中。
文斓处境非常危险了。
燕熙脸色阴沉,径直往诏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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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斓的那封奏疏呈天玺帝,天玺帝留中不发,等待审查结果。
可不知通过什么途径,朝廷上下同时流传开来,抄本几乎人手一本。
也不知是谁又把奏疏编成了打油诗,四处传唱,叫市井中也人人皆知。
一时之间,朝廷下上焦头烂额。尤其是在奏疏上被提到官员如同被架在火上烤一般,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有人查翻查文斓书案,发现文斓杂记里有许多计算各部银钱流水及官员经审账目的情况。
于是,当天晚上文斓的家,半夜被人摸了。
好在燕熙在文斓出事之时便叫卫持风去收拾过一次,但第二日去看到文斓本就家徒四壁的旧屋子被翻得瓶翻柜倒,燕熙气得一整天都不怎么说话。
端午节后,靖都阴云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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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的不止燕熙。
靖都官场里,在户部有过任职的官员都急。
他们惊恐地发现,文斓在户部短短月余,竟收集了这么多账目和文书。
文斓是一个要刺穿他们的可怕敌人。
那些人将文斓入仕以来的作为,一遍遍地分析,而后不约而同地发现:文斓从翰林院跑到户部,用的所谓不喜文墨独爱实务的理由,只是幌子。
文斓一定是一早就计定要去户部查帐的。
更人有查了文斓的求学之路。
查完的结果令人唏嘘。
文斓已经不仅是普通的穷,除了一路清苦,没钱买钱,没钱吃饭之外,文斓得过几次重病,竟是没钱治疗,硬生生挺过来的。
有好几个冬天,文斓差点冻死。
但就是穷困到那等地步,文斓没有收过任何富户乡绅的资助。
在此之前,很多人表达过疑惑:明明文斓读书以来一直才名斐然,这样的人才,中途必定有许多人来结交,断不至于穷到穿一件破棉袄来靖都参加殿试。
疑惑解开之后便是深深的惧怕。
文斓这个人,竟是不为任何诱惑所动。
钱财、美人、功名甚至一族荣誉都无法打动他。
靖都出现这样一个人,太可怕了。
这个寒门出身的新官,从迈入官场,不,从求学的第一天起,他的目的就不是为了做官。
这个表面看起来老实无害的穷官,甚至好说话到可以任人拿捏的年轻人,他的目的,从来不在寻常人的意料之中。
这个人,很可能在少年时便已坚定——他此行,就是为了来捅穿大靖世族经营了二百多年铁桶一般的吸血江山的。
一时靖都人人自危。
据说连姜首辅都在夜里连连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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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文斓之事,燕熙的处境也变得格外微妙起来。
一来,宣隐与文斓交好,是同年兼同住的好友;二来,宣隐是第一个从翰林院主动调到六部的。
那么宣隐是不是第二个文斓?
燕熙发觉,昨日大家还因着北原王府对他刮目相看,今日众人都在躲着他。
他昨夜没有回宣宅,是在工部对付着过的。
找文斓的这两日,燕熙耳畔一直都是文斓初次到宣宅与他说的那句话——“人生在世不过一双筷子一张床,何必受人捐助?再者拿人手短,我若昨日拿了富绅的盘缠银粮,来日如何清算彻查他们?”
文斓当时说的理所当然,未料背后竟是数年的深思熟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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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诏狱,看到森严的守备,燕熙便确定文谰一定在此处了。
可他与锦衣卫毫无往来,连个熟人都没有,几个守卫瞧见他一身六品官服,又不约而同地盯着他的脸打量了片刻,互相对视一眼。
首领是个正六品的百户,他神色有些微妙,鼻孔冲天地说:“这位大人,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速速走罢。”
燕熙冷脸瞧着那百户,把对方看得一激灵。
大靖朝文官优于武官,燕熙年纪轻轻到了正六品,百户与他平级,倒也不敢过于怠慢,又找补着解释一通:“这里只收押四品以上获罪官员,寻常人关不到这儿来。诏狱面前无关人等不得驻足停留,这位大人,你若再徘徊不去,莫怪我等驱赶问罪了。”
燕熙冷淡地问:“你们杨炎指挥使可在?”
百户哼气道:“指挥使大人事务繁忙,哪是你想见就能见的,速速退开罢否则,莫怪我们锦衣卫不客气。”
“是么?”燕熙冷笑了一声,甩袖离开。
他走出一段路,对虚空中某个方向用口型说了两个字——英珠。
卫持风得令,疾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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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乃皇帝近卫,特务鹰犬,以指挥使为长官。但因着是直听天命,又受大内的总管公公辖制。
杨炎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在外面令人闻风丧胆,可在英珠面前,就是一条狗。
百户见终于把宣隐“劝”走了,得意地说闲话:“方才那位就是最近炙手可热的宣隐吧?”
旁边的一位总旗眉弄眼地答话:“一见他那张脸便知道必定是宣隐了。都说在靖都里找不出第二个张颜色比宣隐更好的人,今日一见,啧啧啧,一个男子长成这样,当真是妖孽。那一身官服穿他身上,柳腰一掐,当真是……难怪这么多人问他的价呢。”
百户摸着下巴道:“听说宣隐与文斓交好。”
总旗答:“他们同年进士,还同住过一段日子。锦衣卫档记里有记。”
百户道:“也算是义气了。能找到咱们这来,必定是经过一番周折的。”
又一个小旗上赶着来接话:“那又怎样。他最多就也到这道门了。咱们锦主卫的门,没有上头的意思,连只苍蝇都别想进来。”
百户思虑的更深,燕熙的容貌叫他敏锐地意识到某种危险,他沉吟道:“我瞧此人心思深沉,只怕他怀恨上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