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分明就是认识的,而且互相还都知道些他人不知道的秘密,蝶灵对红娘道:“我已然许久不用那个身份了,红姨叫我蝶灵就好。”
红娘微微一惊:“你就是蝶灵?云台阁的蝶灵?”
蝶灵点头,微微一笑:“正是。”
“哎呀,亏得我还去看过好几场戏,居然没认出你来。”红娘拍手,亲迎两人上楼。
平日里表演,都画着浓浓的衣妆,认不出也正常。
两人面对温召的迷惑,红娘给他打眼色,待会给他解释。
蝶灵今日是来专程找温召的,上回他给到云台阁的剧本已经改好,两人要了厢房,进去细说。
“您看一下这版?”一进门,蝶灵就迫不及待的把新改写的剧本翻开给温召看。
要知道听一场云台阁的戏价格不菲,何况是这位‘云台阁的台柱子’,以他名字‘蝶灵’命名的剧本都是市面流传的珍品,被许多戏场演用。
这般新的剧本,连云台阁都没排演,可以说其蕴含的巨大价值不可估量,就这么简单就对温召摊开,让他读看,若是遇到心术不正的,便是将看过的记下来,再卖出去,也能值不菲的银子!
好在温召着实没动过歪心思,而是仔细将剧本翻看,大体观感良好,却也一针见血的指出一些不妥之处,蝶灵见此,更觉得亲来找他,是明智之举!
好说温召看过的小说剧本没有千本也有百本,更不乏一些名著古籍,针对一些问题也能说得上来一点。
“你谦虚了,若不是你,我还找不到突破瓶颈的办法。”
见温召之前,他已然许久写不出东西来,就算写出来,也是些庸俗之笔,所以脾性暴躁,当日控制不住在戏台子上翻脸,这对一个戏子来说,是致命的,但好在温召出去,只字未提,也算保全了他们云台阁的名声。
温召与他,是不吵不相识,他看得出来,这少年醉心专研剧本演绎,若放在现代,是个妥妥的明星,而且他长得好,平日粉妆扑面,看不出原本面容,抹掉妆容之后,没曾想底下是这般精致的面孔,对于普通人来说,长得确实过分女气,但对他来说,仿佛又很贴合他的气质,周身上下盘旋着一股不服输的洒脱,说不出来的干脆利落。
温召则与他不同,这段时间吃食均匀,圆脸白净,长了些嘟嘟肉,一身的纯净青气,温润祥和。
两个少年,各有气质,凑在一堆儿,一聊就是半日。
红娘亲自端着茶点进来招待,见两人关系好,多问了两句,才知道温召给云台阁写剧本的事。
她本就对温召青睐有加,如今更是高看一筹,几人聊得甚是过瘾,有温召在其中打酬和,云台阁成功接下来福客栈的表演,要知道云台阁地位高,在青州很有地位,一般不接寻常的表演,就是达官贵人,也不一定请得到,蝶灵此间,算是给足了面子。
不过他也不吃亏,走之前还将来福客栈表演艺伎的几只曲子要走了。
不得不说,这又是占了温召的光,他先前嫌青州艺伎的曲子不是过高就是过低,便写了两首曲调轻快放松的曲子让那艺伎弹唱,蝶灵一来就听上耳了,也已经猜到是温召的手笔。
这下红娘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感激温召,他家夫君来历不凡,处处出手大方,若只是给些银钱未免太俗套,什么都不做,受了他这些好处,这让红娘哪里安心?
温召却是笑了:“你都是我姐了,往后在青州有大姐头你罩着我,小弟动动手指帮点小忙也是应当。”
“就你嘴甜。”红娘笑道:“那也不行,你是我小弟,我这当姐的就更得照顾你,不能让你吃亏,我来福客栈有如今的生意,多亏有你,你不嫌弃,姐便分你两成盈利。”
“那怎么行?”温召连连摇头:“用不着用不着。”
“嗐!也不白给你,你也看见了,如今我客栈的厨子连你手艺一半也赶不上,经营的事交给姐,你只要每过段时间,给姐弄一份新菜品来,赚的越多分的越多,只要你答应,让姐再分你两成都可以!”
四成!几乎是来福客栈一半的收入了,可见红娘为了生意,也是豁出去了。
若只是策划新菜,这对温召不难,答应也就答应了,若是不收取一些好处,红娘又哪里好意思次次来麻烦他?
思来想去,温召便答应下来:“那就两成,多余的我不要,以后我定期让人拿一份新菜进来。”
“哎!”红娘喜笑颜开,把着温召,像把着个宝贝,越看越欢喜。
温召记起刚才蝶灵的事,红娘还没为他解惑。
“你说白少?”红娘道:“徐州白家,你没听过?”
温召摇头:“我之前一直在蛮荒。”
“啊对,你是蛮荒来的,那确实可能不知,白家祖上出了个文坛天才白祖,这在咱们大衍国都是赫赫有名的文坛巨著,是唯一一家因为著作被封管授爵的人家,而白祖并不喜政治权谋,拒绝皇帝的赏赐,在徐州创办百家书院,专供天下才子汇集,传播学术,闻名遐迩。”
“那蝶灵他是?”温召疑惑。
“那正是徐州白家内部的族子,白思文,现在化名蝶灵在云台阁演出,我与他也只见过数次,谈不上熟识,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跑来了青州。”
红娘之前的夫家是徐州人氏,说来跟那蝶灵,还是老乡。
两人说了这许久的话,没注意到门外早就等着两人,是已然谈好生意的霍桑知和徐长风。
“既是红娘的请求,这单生意我徐家接下了,只是一会依着红娘的性子,可能还得赶我走,就麻烦霍少留我吃顿饭,我跟她也好说上一两句话。”
也是个痴情人了,若不是当年迫于家族压力,取了两房小妾,害的红娘尚在肚中的孩儿夭折,两人不至于闹得如此地步,当年是徐长风年少轻狂,觉得自己能护住妻儿,后来出了这事,方知自己有多可笑,红娘当时心灰意冷,非得与他和离,他当时四面楚歌,的确不方便留红娘在身边,便与她和离了。
在后来八年的时间里,徐长风发愤图强,终于掌控了徐家的生意,立刻就肃清了后院,想请原配正妻回来,但当时红娘离了他,竟然在青州做起生意,靠着自己双手打拼,再也瞧不上他了。
这里他来了无数次,一次都没进到门,今日既然进来了,就没打算轻易离开……
后来,温召听霍桑知提起此事,才知道这世上的有情人不定都如他们这般幸运。
那徐长风当年确实无能了些,好在他现在知道悔改,对红娘又一往情深,只盼着他们能熬过这最后一关,有情人终成眷属。
后来的事,温召也不清楚了,只知道他们离开前,那徐长风还死皮赖脸在店里,将红娘气得七窍生烟。
回去前,温召才知道霍明帆被他哥委派了任务,一连谈妥好几家生意,回去时光是盛满货物的大船都有好几艘,多数是寒霜洲买不到的物质。
现如今港口没有官家限制,往来的商船贸易量增加,江面一片繁荣景象。
第五十章 无端猜忌相公,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温召出门一趟,多有见闻所感,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再不是来源冷冰冰的字眼。
有亲朋好友在此,方觉得此一趟没有白来。
当晚回他们也没耽搁,就回到了蛮荒住处,家里一切如常,温召在青州时,街上看见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给多买一份,不自觉就存了不少东西,用了两辆马车拉回来,分给家里的人。
正好牛三罕见的带了一群村里孩子在家里玩耍,温召就将欢快的孩子们叫上来,每人装了满兜兜的糖果,另外割回来的香猪肉,也都一家割两斤带走。
他来了村里这么久,还没好好跟村里人打个招呼,通过孩子的手,诚意就要单纯的多。
经过这件事,村里的孩子越发的爱来牛家玩耍,待小老三也越发亲厚起来,这孩子自小没了爹妈,又久病在家,如今换了个底子,瞧着活泼伶俐,跟村里的小朋友都能玩到一块去。
当天晚上,温召特地煮了大餐犒劳大家这些日子的辛苦,将家里和地里的庄稼都照顾的很好。
最早批种下去的水稻已经生的膝盖高度,瞧着绿油油一片,在整个牛家村都很是罕见,偌大的山坡,就温召的几块地庄稼生的最好,村里见了都眼红,但凡路过的都要瞧一瞧这几块地有什么魔力。
不是没人没动过歪心思,温召是后来才知道,当初在黄盱手上买下那二十亩地,若种不出东西也就罢了,没曾想温召接到手里,竟然长出绿油油的庄稼,那黄盱就急眼了,泼皮打滚都想把耕地再要回去,好在温召他们不在家,也留了张陵和蔡姨在家主事。
那黄盱是个不要脸的泼皮,认识一些道上的人,见牛家不肯,当日便带了一伙二流子来闹事,若是普通人家,恐怕就要怕事遂了他的意,但好在,你再横胳膊也拧不过大腿,那黄盱让人打的头破血流,在村上血淋淋的拖行一圈,就再没人敢来打那几块地的主意了。
当然都是乡里乡亲,让暗处那些想动歪心思人知道牛家的厉害就成,其他大部分还是普通村民。
村人生僻,若说两方都故步自封,一辈子没的交集都有可能,但温召昨日的善举,倒还真引来几个村民,来跟他打听种地的技巧。
温召本也有指导村民种地的想法,若只靠着他这几十亩田地,蛮荒何时才能摆脱贫瘠?
而只有发动村民去科学种植,彻底改变蛮荒土质,未来才有无限可能,这其中,种子的质量和错误的种植方式对耕地影响很大,温召本想借指导村民科学种植,通过村民购买种子和肥料来赚取积分,却遭到系统的严重警告,系统商城的东西不能用来直接兑换银钱,必须是在这个世界转化为成品,才能进行交易,但温召自己用就没事。
没办法,温召只好放弃捷径,转而对大伙科普一些庄稼习性,通过科学种植来提高生产量。
一开始,只有两三个村里的叔婶来听,慢慢的增加到七八个,多数是头一日来请教过,后边又拉着认识的人来请教,只要温召有空,就给他们细细的讲,后来更是往返他们的菜地,依着他对植株生长的几分敏感,判断出植株生长的需求。
有叔婶按照他的交代给庄稼浇水施肥,慢慢的还真有成效!
渐渐的,来找温召学习的人更多,常常是一遍科普说个四五遍,其他还有解决不完的问题,温召感到心累,干脆就把隔壁能容纳四五十人的大堂分出来,让人定制了十几张桌椅,开启农业授课。
每日定制授课时间和发问时间,一天两节课,都安排在农忙清闲的时候,不耽搁大伙做事。
本只想做个临时场所,没曾想倒是引来一波村上的孩童,在村里的孩子大多是没上过学的,对学堂有天生的渴望,温召跟乡亲们开完会,常常见到不愿意离开的孩子,哪怕只是羡慕的摸一摸堂屋内的课桌。
有时候做出的决定并不需要深思熟虑,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反正堂屋空着也没用,干脆再置办一些座椅,给孩子们设个简易课堂?温召跟乡亲们传授一些务农知识还行,但教书育人,那就不成了,夫子还得从外边去找,总归他家老三也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了,不说考取功名,多认些字,学些知识也是好的。
村里听说他要设学堂,里长当天就找来了,这些日子温召为村里做的事,大伙都看在眼里,里长也想为此尽一份心力。
他带来了一位曾经在外任教过的教书先生李元昊,说起这位李夫子,也是有些来历的。
李元昊的家室原也不小,是文县李家的长子,听说其三年寒窗苦读,一举考上秀才举子,却是在最关键的一堂考试上被查出作弊,他先前的成绩也就付诸东流,后被官家革除考籍,而他自己无颜回去李家,便来了这蛮荒,最后落籍牛家村,与村里一位村妇组建了家庭,如今家中长女都有二十有三了。
这桩往事被许多人唏嘘,他本是发誓不再碰笔墨,却是拗不过里长三番两次的上门劝说,里长于他有恩,不好拒绝,就想着先来见见温召,若是表现差些,总不会被瞧得上。
却是没想到,他来时,堂前已经坐了不少孩子,台前一位小哥儿正拿书焦头烂额的应对着,一朝瞥见他,便飞奔而来:“是李夫子吧?”
李元昊一愣,已经许久没人这么喊过他了。
小哥儿抹了把脸上的汗渍,松了口气,抱着“你总算来了”的视线:“您来了就好,您快给同学们讲讲这句话,文言文对我来说好难。”
特别古代的书籍都是文绉绉的,温召吹牛逼还可以,但让他正儿八经的讲课,就是为难他了。
李夫子清楚的感觉到孩子们落到他身上渴求尊敬的视线,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如芒在背,他转身就想离开,步子却怎么也迈不出去。
这是他曾经辉煌的殿堂,到最后也免不了兔死狐悲的凄凉,站在这里,让他想起那段绝望的人生,已然过去二十三年,二十三年啊,现在想起来,依然不能释怀。
“他……”温召免不了有些担忧,他看起来很是勉强。
“放心吧,”里长道:“他是个文人,虽然这二十年也学着在村里种田种地,但他骨子里流着文人的血,就算梦想破灭,但那颗心是不会死的。”
因为是文人,才更能懂这些孩子们对知识的渴望,他可以拒绝他自己,却无法拒绝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