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仲远点点头,有一说一,镇上每年都冻死几个乞儿,要是鸨母没把赵如意捡走,她是真的有可能冻死,只是鸨母并不是纯粹善良罢了。
他说:“你开个价。”
鸨母思忖一下说:“这些年吃的喝的,还有我们的损失,少说也得十两银子。”
季仲远冷笑道:“镇上一户人家一年的收入也差不多十几两银子,你养个丫头,还让人给你干活,就敢这么狮子大开口。”
他的手暗暗拍了狗子后颈,狗子立刻狂吠起来,这深夜小屋,愤怒的狗子的声音足以把所有的客人惊起来,立刻就有人喊道:“怎么回事?”
矮小的男人连忙挨个房间安抚,季仲远又一拍狗脖子,狗子心领神会,嗖的一声蹿了出去,速度快成虚影,在整个院子里乱跑乱叫,每个房间门口都有他的脚步声和吠叫声。
屋里的客人醒了,却不敢出门,只能骂骂咧咧,狗子长啸一声,隔壁的邻居也惊醒了,开始对着院子骂娘。
鸨母一看这还得了,刚想发作,狗子又跑了回来,蹿上桌子,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她。
鸨母:“……”
第47章
最后花了六两银子,鸨母在契书上签了字,按了手印,这契书也被季仲远修改过,写明了只是把人带回来做杂活,并没有接过客人,这是为了赵如意的名声和未来着想。
赵如意被从后院带了出来,一见到赵吉祥,她就发疯似的哭喊着扑了过来,投入哥哥的怀抱,说什么也不肯松开,一个劲儿地喊着:“混蛋哥哥,带我走。”
赵吉祥哭成一滩泥,乞儿也在旁边抹眼泪,季仲远心中也被触动,却更理智一些,他推着赵吉祥往外走,低声说:“快走,先回去再说。”
赵吉祥连忙拉着妹妹狂奔,后面跟着季仲远和狗子还有乞儿。
跑出窑子两条街,几人才稍微停下,赵吉祥捧着妹妹的脸左看右看,泣不成声,一个劲儿地自责,这时候,狗子突然叫了起来。
季仲远警觉起来,对着痛苦的二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赵吉祥也是混过的,立刻就捂住了妹妹的嘴,站在了季仲远的背后,两人背靠背,又有狗子提醒,很快就发现了几个黑影。
赵如意惊恐地说:“哥哥,他们来抓我了。”
赵吉祥目露凶光:“别怕,谁敢动我妹妹,我让他脑瓜子开花!”
季仲远从背后抽出擀面杖,啐了一口,道:“老娘们不地道,想偷摸再把人抢回去,到时候契书都签了,她只要把人藏起来,咱们可没处说理去。”
“好恶毒的婆娘。”
“吉祥,这婆娘恶毒,却也蠢笨,你想想,既然她不敢明着来,那么今天晚上的事情她肯定不敢承认是自己的手笔,只能算是街头斗殴,既然是街头斗殴,那咱们就可以放开了打,今晚什么时候打得尽兴了,什么时候回去!”
赵吉祥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烁着疯狂的光,他竟然笑出了声:“他们肯定没被你打过。”
季仲远也笑,原主打架从未败过,那股狂劲印在了身体的每个细胞里,就算换了灵魂,身体也没有遗忘。
对方来人也不是好东西,一句话不说,抡着棍子就来,季仲远拍拍狗子狗子嗷呜一声蹿出来,跑到了赵如意身边,赵如意和乞儿抱得紧紧的,跟着狗子一步不敢离。
季仲远和赵吉祥抡起擀面杖就上,他家擀面杖可是谭二福亲手选的,是最重最硬的木头,擀面的时候省力,打人的时候也足够给力。
来人只有四个,季仲远一人掀翻两个半,他力气像是用不完,每一下都是全力,混混手里的棍子被打折,想跑,却被狗赶回来继续挨打。
两个人把混混全部打趴下,大街上哭爹喊娘,附近住户有听见的,却没人敢出来。
季仲远上前补棍,将两个混混砸地血花四溅,回头看见赵吉祥对着一个混混狂踹,那混混像是被套了麻袋,一声也叫不出。
季仲远喊道:“行了,别打死了。”
赵吉祥恨恨地停手,他还没有红眼到那个地步,打死人和打伤人可不一样,死了人可是大事,官府一定会追查到底的。
赵如意和乞儿都被吓了个半死,两个姑娘抱在一起,看着两个暴躁的打人的男人,瑟瑟发抖。
两个男人扛着擀面杖,带着两个姑娘和狗不紧不慢地回了铺子。
田小野一开门,就看见满脸是血的季仲远。
他吓了一跳,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他一把拉住季仲远,声音中打打着颤,问:“仲远哥,你这是怎么了?伤哪儿了?”
说着就哽咽了。
季仲远连忙安抚道:“都是别人的血,我没事,别怕。”
田小野伸出手,捧住他的脸,仔仔细细摸了一遍,确认他脸上没有伤口,这才放下心来,长长出了一口气,季仲远看在眼里只想笑,眼底的血腥散去,浮现出一股淡淡的温柔来。
几人进了屋,谭二福从里面把门闩上,铺子里昏黄的火光让两个姑娘暂时安下心来。
季仲远三两句说了前因后果,对两个姑娘说:“你们不用怕,既然回来了,就不会再有危险,去洗洗休息吧,明日再商量其他的事。”
赵如意躲在赵吉祥怀里轻微地点点头,季仲远又说:“二福,去拿两床被褥,两个姑娘今晚现在二楼空置那间屋子里打个地铺,记得搬个火盆。”
“好,我这就去。”谭二福说着就走,他们其实并没有多余的被褥,说是拿两套,其实就是从他们自己的被褥里分出两套来。
安排好了这些,乞儿却是一动不动,季仲远见她直勾勾盯着桌子上的馒头,笑道:“忘不了你的,吃吧。”
他又让田小野去后厨割了点烧肉给她,乞儿一手馒头一手肉,狼吞虎咽。
季仲远问赵如意:“你要吃东西不?”
赵如意抬头看赵吉祥,赵吉祥便看季仲远。
季仲远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小野,再去给她们拿点吃的。”
田小野飞快地拿了几个杂面馒头,又切了一块肉过来,还给每人倒了一碗清水。
两个姑娘坐下来就吃,季仲远他们索性也坐下来了,季仲远问:“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赵如意道:“我跟着我哥。”
赵吉祥也说:“她还得把赎身的钱还上呢,哥,就让她在这干活吧,也不用给工钱,让她跟着我就行。”
季仲远正想点头,赵如意却抢先说道:“我不想干活了,哥,你既然把我找回来了,就得养我,我在窑子里天天干苦活,我干够了!”
季仲远表示大为震撼,他来这里之后所遇到的人,无一不是勤勤恳恳努力向上,奔着过好日子去的,就像季云朵,虽然还是个小女孩,也想着为家里挣钱,还想攒点私房钱,让自己过得爽一点。如此摆烂不求上进的,还是第一个。
赵吉祥也大为震撼,他急道:“说什么胡话,有几个丫头能在镇上找到活计,真是给脸不要脸,再说了,季二哥给你赎身的钱,你不得赚了还人家?”
赵如意不愿,嘟着嘴说:“你不是在这儿干活吗,你挣的钱慢慢还就是了,我一个姑娘家,出来干什么活啊!”
“你……”
赵吉祥还想说,被季仲远拦了下来,在赵如意第一次拒绝的时候,他就不想要她了,正如赵吉祥所说,在镇上找到活的人真的太少了,村里能来镇上做工的人更少,见谭老头那么努力地想把谭二福塞给他做伙计,就知道这份工作有多让人眼热了。
赵如意这姑娘有些不知道好歹了,他也只是看在赵吉祥的面子上才问她一句,若真是要雇人,他不如去村子里吆喝一声,就算不给工钱只管饭,也有许多姑娘媳妇大嫂大婶抢着来干,他何必要她一个小姑娘。
更何况,能直接说出“你养我”,又这么理直气壮的人,就算留了下来,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干活也不会是把好手,不如不要,季仲远现在可不想要额外的性价比极低的支出。
赵吉祥被他一拦,就说不出话来了,他跟着季仲远这么久,对他的脾性很是了解,季仲远义气归义气,但是对于不是自己人的人,也是半分情面不留的,何况赵如意到现在都没有和季仲远说过一句谢谢。
季仲远依旧温和,说道:“你不想在这,我当然尊重你的意思,不过我这里不提供免费食宿,吉祥,明天一早你就得去寻住处了。”
他说得温和,语气却不容人反驳,赵吉祥自知理亏,也没脸求收留,只能点点头,惭愧说道:“哥,是我没好好管教妹妹,我明天一早就去寻房子去。”
赵如意在一旁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笑嘻嘻地说:“哥,咱们以后就能在镇上住啦!”
赵吉祥给了她一眼刀,但终究是刚从虎口寻回来的妹妹,没舍得说什么。
季仲远不再去理赵如意,转而问那个乞儿:“你打算怎么办?”
乞儿一听,不顾得手上的馒头,扑通跪下来给季仲远磕头道:“大爷,我能吃苦,能干活,您要是不嫌弃,我就留在铺子里干活,我不要工钱,凭您使唤,给口吃的就行!”
季仲远点点头,又问赵如意:“你觉得应该怎么弄?”
赵如意颇为惊讶,反问道:“为什么要问我?”
季仲远深深看了她一眼,便不再与她说了,一旁的赵吉祥气道:“要不是她来找我们,我能找你吗,她救了你,你好歹说声谢谢!”
赵如意更不解了:“我以前也施舍过她啊!她给我跑腿不是应该的吗?”
她说这些的时候,季仲远始终盯着乞儿,那乞儿一直保持着伏地的跪姿,听见这句话,本能地颤抖了一下。
季仲远在心里叹气,之前那乞儿可是说过,她们是好朋友的,如今看来只有乞儿这么想而已。
田小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见那乞儿单薄的破衣印出瘦瘦的脊骨印子来,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以前的自己。
他就坐在季仲远身边,这时侧过脸轻声问道:“仲远哥,把她交给我行吗?”
季仲远会给他一个温柔的眼神,浅笑道:“本来就是给你问的,你每日里里外外操劳,我早就想给你寻个帮手。”
“啊?”田小野微微讶异,而后把脸转过去,微微脸红,心里完全没想到季仲远竟然是给自己招的人,现在铺子还没有开始盈利,招一个人就多一张嘴,所以大家都在尽力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哪怕苦些累些,也在咬牙坚持,他自己都没觉得什么,而季仲远却早就对他的事情上了心。
第48章
季仲远对乞儿说:“我看你心地善良,人也算朴实,既然你愿意,那就留下来吧,你就跟着我夫郎,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自己长点眼力见。”
“哎好的,谢大爷,哦不,谢东家,谢东家!”乞儿感激不尽,跪在地上直磕头,她从六岁开始乞讨为生,已经饥寒交迫衣不蔽体了五年,这五年的苦涩生活,到此终于有了终结的转机,她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伺候好东家夫郎,守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定。
等吃完饭,田小野把两个姑娘带去洗漱,赵吉祥才找到机会给季仲远道谢又道歉。
季仲远拍拍他,说:“你是我的好兄弟,我帮你是应该的,今晚我没有生气,这些以后都是你的家务事,你自己要多费心了。”
“是啊,明日一早就找房子去,唉。”赵吉祥叹了口气,虽然他的工钱不低,季仲远给自己人向来大方,但是也没有特别高,在这镇上租了房子就得花去大半,还要负担妹妹的吃饭穿衣,各种开销可真是捉襟见肘了。
季仲远也没有提要帮他,他对赵吉祥已经足够仁义了,没理由去养他全家,更何况,在这次夜战中,他们两人也不是一点伤都没受。
赵吉祥右边胳膊挨了好几棍,这会儿还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季仲远让他赶紧去休息,又让谭二福给他上药。
他自己则回了房间,田小野让两个姑娘在那洗澡,自己跟着季仲远回了屋,快手快脚地打了水给季仲远洗脸。
季仲远仔仔细细把自己洗干净了,田小野出门把水倒了,那水都是粉色的,看着都心惊。
一回屋,就见季仲远光着膀子坐在床边对自己笑:“小野,帮我上点药。”
田小野立刻被吓到,连忙走过去问:“伤到哪儿了,重不重?”
季仲远笑笑,说:“肩膀后面,挨了一棍子,不是很重,就是我自己够不到。”
田小野举着油灯凑过去看,就见一条紫红的粗粗的血印子,登时就慌了:“怎么不重,我得找郎中去!”
季仲远连忙拉住他,安慰道:“真的不重,看着吓人,其实就是皮肉伤,抹点药几天就下去了。”
田小野将信将疑,但还是取了跌打损伤的药膏,给季仲远轻轻地抹在了伤处,药膏清凉,季仲远的伤火辣辣地疼,这一抹上,他忍不住嘶了一口气,田小野立刻就不敢动了。
过了一秒钟,更加轻柔的手指摸上了季仲远的背。
一直触到了季仲远柔软的心底。
上完药,田小野又取了纱布给他包上,细白的小手在他胸前背后来回穿梭,看得人眼热。
季仲远忍了忍,没忍住,在某一次的穿梭中,抓住了那只手。
田小野吓了一跳,心中又开始小鹿乱撞,他怯怯地抬头看季仲远,只见季仲远把他的手翻了个个,仔细看了看,说:“养回来了。”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