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听说流落大商的那位小殿下也是极爱此花, 几乎形影不离, 那碧绛雪在此处,那人会不会也在此处?!
大商皇帝,还有疑似被对方掳走豢养的小殿下, 以及即将赶来的王上——原绰眼前一黑, 不知为何有种水深火热的不妙之感。
王上近来因为这件事, 已经压了不少火气, 此次前来, 势必要与大商皇帝做个清算!
“来人——”
门外有小卫走进来:“将军!”
原绰敲了敲手指道:“加强城墙防卫, 随时做好攻城准备, 去通知神射营, 叫他们擦亮箭头,活动活动膀子, 大商欺人太甚,此仇不报乃我南代国耻!”
“是,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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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商新帝七年七月末,商朝金光城守军与南代边城关系紧绷一触即发,金光城守将李伦死活摸不清楚南代发兵的根据,边城大将原绰在城墙上布置了三层神射手虎视眈眈。
烈日炎炎,汉口河奔涌不息直通大海,此处是两国兵家要地,十年前被南代一举攻破打入城内,若非当时大商太子披甲上阵,金光城早已经成了南代的城池。
恩怨是非算不清楚,南代战败,送来了宫廷珍品王莲,后被先帝赏赐与太子商辞昼,太子不喜,弃之不管,却逐渐沉沦于随花前来的南代小奴,对其恩宠无比。
皇家兄弟薄情,彼时太子被调虎离山,阴差阳错之间王莲损毁小奴命陨,两国在当年结下的梁子就没算清楚,现如今,更是疑似早些年走丢的王殿下被大商皇帝豢养,连同好容易再度培养出来的珍品碧绛雪,一同被扣在了大商宫闱。
这一笔层层叠加的糊涂账,好像已经到了不得不清算的时候。
午时过后,李伦第三次上了城墙观察对岸,汉口河水声滔滔,唯一连通两国的铁藤木吊桥早在十年前就被斩断了,要想杀过去唯有浮水或坐船只,此位置实在与他们不利,不等他们的人过去,南代的神射手已经要笑出后槽牙了。
李伦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但此仗背后局势微妙,今晨还听探子说,那南代王人已经在边城行宫之内了。
只是一场军队对峙,偏偏两国日理万机的帝王都到了场。
陛下也没个表态,只说不要先发制人,且看对岸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李伦眼皮抽了抽,莫不是南代王背了整整十年的败军之名,想要在此一雪前耻?
“将军,昨晚属下与几个兄弟下去摸了摸,汉口河正值汛期,水流湍急不好度过,若是水性不好的士兵,恐怕还有被冲走的风险!”
李伦侧目:“那就找水性好的,再叫弓箭手准备好掩护,现下随时都能打起来,叫他们多长几个心眼,免得战场上丢胳膊少腿。”
“得令!”
分明一个月前还风平浪静,一个月后的今天局势却如此紧张,那小兵抚了抚盔甲,只觉得没有永远的“邻居”,只有永远的敌人。
陛下曾说,战场上割人耳计数可换功勋,这次不知为何却下令不准割了……大商军队士气高涨无往不胜,以往这么干,早吓得敌军屁滚尿流。
……要不,还是攒着劲儿割西越人的耳朵算了!太平盛世军功可不好得啊!
小兵煞有其事的琢磨了一下,转身进了驻扎营地。
金光城内,容穆手上拿着糯米果子,这团白乎乎的东西甜蜜弹牙,的确做的极为好吃,商辞昼一早出去了,现下又面色如常的回到了城主府内。
“咱们住在这里,叫人家城主搬去客房不太好吧?”
容穆嘴巴咬开一个白团,拉了好长一道糯糯的丝。
商辞昼伸手替他接住掉落的渣渣,道:“他们全家应该感恩戴德,孤在此处住上一晚,都足够他们子孙三代殊荣相传了。”
容穆“百忙之中”朝他伸了个大拇指:“皇帝,厉害。”
商辞昼笑了笑,忽然道:“亭枝,今日你就先在府内休息,不要去城中玩耍了。”
容穆歪头,拉长的糯米果子差点掉下来:“为何?”
商辞昼道:“南代情况不对,恐随时开战。”
容穆猛地咳嗽了两声,伸拳头砸了砸被噎住的胸口:“南南南、南代要打过来了?!”
商辞昼皱眉,为他抚了抚背后:“慢点。”
容穆一把捉住他的手:“你们真的要打啊!”
这几日在金光城待着,他都差点忘了这一趟是来打仗的!
商辞昼:“你不想孤与南代交战,孤便听你的话,到了此刻都不许将士主动进攻,可是南代王好像火气很大,今晨黑压压的神射手已经全都匍匐在城墙上了。”
容穆嗝儿了一声,没忍住又嗝儿了几下。
商辞昼哭笑不得:“别怕,怎么吓得都打嗝了,喝口水。”
容穆强憋住一口气,压下打嗝的胸腔,道:“必须要搞清楚南代王开战的动机,这样你们才能化干戈为玉帛啊!”
商辞昼默了默道:“亭枝,你当年就不想孤与南代太子交手,说我们王不见王,任何一个人受伤你都不想看见,你心疼孤,孤可以理解,但你当初心疼南代王,孤实不解,你们难道认识吗?……孤想问问你,你能否想起来,你当初随王莲来到大商之前,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和背景?”
容穆:“……”
花了个咪的我也想知道啊啊啊啊!
鬼知道他当年到底是小奴还是王殿下啊!!
商辞昼看容穆表情就知道对方实在为难的想不起来了,不论何时,他都不想这个人为事情作难,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这个人好好吃饭自在逍遥才最重要。
他上前轻轻环抱住少年的肩膀,又用侧脸摩挲了一下对方,抚着他的长发道:“亭枝乖,亭枝乖,多吃饭,长个子,这些事就不用担心了,孤会问清楚南代王的……亲自。”
容穆嘴边沾着一点白色的糯米粉,眼睛闭了闭又睁开,他推开皇帝:“阿昼,我好像有一点模糊的印象,此前给你吹树枝哨子的时候,脑海中貌似出现了一片巨大的莲花池,池水之上映着精美建筑,宫铃摇曳,奢靡华贵,但是,但是……”
但是他只能确认自己的莲花身体是从南代王宫中出来的,而他这整个人的存在,却说不清楚来龙去脉,甚至连史料记载都没有,好像被刻意抹去了。
……但凡南代王在族谱上写上“容穆”二字,他都不用如此纠结。
现如今两军对垒,要想知道真相,唯有从南代王口中亲自说出来。
容穆总觉得,这个人知道他和商辞昼不知道的一切东西。
商辞昼轻声道:“罢了,南代国神秘非常,王族秘辛众多,孤只愿亭枝简简单单,不为任何人和事物操心,你只需要待在最安全的地方,吃零嘴喝露水,当一个富贵闲人,便好。”
容穆心内微微一颤,在此刻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了商辞昼的心意,这人从小到大什么都不害怕,但最怕的就是抓不住自己。
尤其是脱手了一次之后,再次遇见几乎已经有点病态的占有欲。
容穆大多数时间都跟不上他的脑回路,也猜不透他在做什么,但他确信一件事情,那就是商辞昼无论干什么事情,目的都指向他,想与他长长久久的在一起——甚至都想到了下辈子去。
“富贵闲人,风花雪月,人生大事,无非吃喝。”容穆感叹,“我已经被你照顾的很好了,你坐在权力之巅,天子皇座之下是给我容亭枝的世外桃源。”
商辞昼眼眸深深:“是,孤要叫南代王知道,不论是花,还是人,孤如今都有能力庇护偏爱。”
容穆将剩下的糯米果子全塞进嘴中,脸颊鼓鼓囊囊道:“唉……都是文明人,你与他好好讲讲道理嘛。”
商辞昼微微一笑:“好,我们会很讲道理的。”
容穆刚刚坐下,门外就跑进来一个将领,对方脸色严肃脚步匆匆,见了商辞昼就猛地一跪:“陛下!南代王已至边城,神射营拉弓就位,第一波箭尖已经扎进我金光城城墙了!”
容穆凳子还没坐热,腾的一下又起来了。
这怎么还真是个话不多说的狠人!商辞昼要是也被惹毛了,汉口河恐怕都要被打红了!
但商辞昼意外的平静,他叫来一队黑甲卫并留下了隐一至隐十,“亭枝先吃点东西,孤去会会这位人物。”
容穆:“啊?!”
他还没反应过来,商辞昼就已经出了门,容穆正要跟上去,门外就被一熟悉的甲胄士兵拦住了:“公子留步。”
“商辞昼!”
黑甲卫手臂一抖。
容穆扒着门框:“你们讲道理好好谈!别一言不合就干架!”
隐一从屋檐上落下:“公子放心,我们陛下一般都很讲道理的。”
容穆:“……”
他最好是!
容穆这口气还没安心咽下去,没过多久,走廊那头怜玉就鼻青脸肿的跑了过来。
他一看就是一惊:“怜玉?谁打你了?!”
怜玉愤恨的又开始结巴:“皇、皇帝刚说要和我讲讲道理,结果是用拳头讲道理,不仅给我揍得够呛,连、连碧绛雪都、都给掳走了!”
容穆倒吸一口凉气:“他把碧绛雪带去哪儿了?”
怜玉叫道:“大商和南代打起来了!他把马上要开的碧绛雪带到城、城墙上,向对面耀武扬威去了!”
第58章 绽放第58天
金光城城墙之上, 李伦恼火的捶了一把杆子:“南代究竟是不是吃错药了!”
汉口河难渡,双方相当于远距离作战,南代的神箭营不愧是一支利器, 但凡开弓,局势几乎是一边倒。
当年他们大商就是败在了这样的一支军队手下,李伦咬了咬牙:“上弩盾,开城门,叫水性好的兵将给我渡过去攻城!他娘的!气死本将军了!”
金光城城门一开, 身披甲胄的士兵全副武装, 步步逼近汉口河,河水湍急无比, 头上箭矢乱飞, 攻城难度几乎呈倍数增加, 很快便有士兵中箭, 但更多的是渴望军功的将士冲上前去。
李伦看了看下面的情况, 盾牌足够,但渡河的时候便顾及不了那么多了,只要他们的人过去, 南代那绣花城池定然会被大商军队踏平!
火剁燃烧, 黑烟冲天, 喊杀声不绝于耳, 两国和平了近十年, 终于再一次于汉口河打破了宁静。
烈日之下一切都好像扭曲起来, 日光西晒, 李伦眼睛一眯:“娘的不忍了!给本将军把事先准备好的铜镜都搬上来!”
铜镜折光, 西晒的日头照耀在上面,竟然叫人眼睛刺痛, 看不清楚大商城池之上的情况。
对岸神箭营的箭矢果真偏离了不少,趁此机会,弩盾士兵大半已经过了河对岸,有领军副将大喊一声:“杀敌夺功!金乌明月照我大商千秋不灭!”
“千秋不灭——!”
原绰从边城之上看了一眼,被那黑压压仿若不要命一样的打法惊了一瞬,他十多年不与大商交手,竟不知道这群恶犬在与西越的战争中淋了一身浓厚血气——宛若凶鬼一般。
而最凶最恶最会伪装的鬼,就在那金光城之内,原绰拔出腰间长剑:“大商皇帝辱我南代,损毁我南代王莲!若有王莲催生植株,你们妻儿子女何至于呕血无救!随本将杀过去!此仇不报誓不还家!”
人在被一种气氛带动的时候,往往会短暂的丧失理智,尤其是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之上,鲜血与暴力交织,早前就算如何精细谋划,也很容易杀红了眼。
汉口河两岸喊声震天,李伦脚下踱了一圈又一圈,头上盔帽的黑色翎羽被热风吹的飒飒作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小兵快步跑上城池,身上淋了半身的血珠:“将军!”
李伦虎目一瞪:“说!”
那小兵嗓音颤抖:“将军!陛下、陛下上来了!”
李伦心内狠狠一抖,他胡须动了动,转身朝城墙梯口而去,果不其然看见一身黑色玄衣的皇帝抬脚步上了城池。
李伦大呼:“陛下不可!”
商辞昼抬眼,“让开一点。”
李伦:“?”
他往天子背后一看,才发现那后面跟着两个守卫,一同小心翼翼的搬着一个巨大的华贵的花缸,缸中的花朵随着血风摇曳却纯洁不染,此情此景竟然叫李伦一时间口不能言。
他像是被那花平了神智,脑子忽然就清醒了许多,李伦连忙让开,就见天子抬脚走过一处处脏污,甚至面无表情跨过了一具尸体。
黑烟滚滚而上,伴随着不知何处的火光,西晒金乌落于城池之上,叫金光城宛若天神之都。
商辞昼伸手,旁边有随从递过了一把黑色的长弓,他垂眸,从箭筒中抽出一支长箭,歪头眼眸微眯,指骨绷紧又倏的松放,箭矢流光一样穿过黑烟钉于对岸城池之上。
李伦看不清楚那箭是如何动的,又是如何精准定位的,只好像是一刹那,皇帝手中的箭矢就穿飞了出去,带着一道尖利的破空之声!
一阵风呼的吹过,将黑烟散去些许,身边有小将倒吸一口凉气,李伦目光一定,才看见天子方才射出去的那把箭,正钉在原绰的右侧琵琶骨之上。
那是一个极其精巧的既不会要命又会叫对方心惊胆战的拿捏!
李伦目光凝滞半晌,忽然听见天子高声开口道:“原将军,这一箭,是孤还你在万国集市那一次显摆,还叫孤的亭枝对你念念不忘,直夸你箭术厉害。”
原绰听不清晰,他咬了咬牙,蓦地一把拔出箭矢,却意外的没有带出大片血肉,待定睛一看,才发现那登上城墙的大商皇帝并未用军中弩箭,而是招猫逗狗一样的用了玩射之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