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慕衍闭上了嘴。
白蔹这才继续手上的动作:“这几日好好歇息,不要太多走动,皮外伤很快就养好了。”
“嗯。”
白蔹涂好药膏,取了把小扇子给上药的地方扇扇,如此晾干的快些,裤脚放下就不会粘上药膏了。
“话说你去求见陛下,他是怎么答应你的?”
“我就说我和父亲一心效忠于陛下,父亲生前的愿望是教书育人,我想完成先父的愿望。陛下念着昔时父亲为朝廷殚思竭虑所做的一切,也就答应了我的请求。”
白蔹眉心一动:“你的意思是往后你要教书了吗?”
宁慕衍点了点头。
白蔹抿了抿唇:“……你会教授学生吗?”
“怎不会,前世我从岭南回来便着手开办了书院,而今再做不过是时间提前了些,重操旧业而已。”
“怎了?我教你不也教的挺好的?”
白蔹收了扇子:“得了吧,我可是前世就学好的,你少往自己身上揽光了。”
宁慕衍闻言陷入了沉默,半晌后,他蹙着眉道:“对不起,我以为能补偿给你的,到头来也是你不需要的。”
白蔹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昔年我奔忙朝中政务,少有管理府中事,知道边代云欺负时已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白蔹知道这事怪不得宁慕衍,他一个妾室,往上说半个主子,放下便是奴婢,伺候正妻是分内之事。
昔年宁慕衍连边代云都少见,他一个妾室受主母训斥放在任何府邸里都是再寻常不过之事,这样的小事又怎么可能会传到宁慕衍的耳朵里。
再者他原本就是因为命运意外和宁慕衍绑定在一起,像宁慕衍那般人物,难道会因此对他别有心意?一开始对他有所怜惜已经很是难得了。
白蔹笑了笑:“其实你已经做了我曾期望的,即便是时过境迁,一切来的都晚了一些。”
宁慕衍闻言抓住白蔹的手:“那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
白蔹惊了一下,他垂下眼帘:“我们也没开始过啊。”
宁慕衍试探道:“那从现在开始。”
“我与少爷身份有别……”
“我知道你的担心。”白蔹话还没说完,宁慕衍急道:“一切交给我,除了你,我决计不会再娶旁人。”
白蔹吸了口气。
“待书院安置好后,届时我去姜家提亲,我们便成亲,好不好?”
白蔹有些被吓到,不知所措之际,宁慕衍伸手抱住了他的双肩,将他圈到了怀里。
“如果你没有想清楚,我不会逼你,但是你别躲着我。”
白蔹攥着手,他静默了许久,心中挣扎,犹豫,胆怯……诸多情绪从心中闪过。
“嗯。”
最后,说出口的终究还是藏在这诸多犹豫下最心底的声音。
曾经因为不知心意而相互错过,而今既有新的机会,为什么要再互相折磨。
他没有办法再去欺骗自己的心。
“我说你书院一事妥当以后来求亲,好。”
白蔹喃喃解释了一遍,他怕宁慕衍没有明白他的话。
第46章
白蔹许久不曾在十分安静的环境里休息,次日一觉竟睡到了晨时。
他从被子里爬出来揉了揉眼睛,瞧见罩着帐子还不知时间,拉开帘子发现外头已是大亮天色。
眼见时间是不早了,他赶忙爬了起来。
可坐起身忽然想起好似今日没什么要紧事,又不必去宁慕衍的书房里读书了。
想到此处,他又缩回脚默默躺到了了床上。
提及到宁慕衍,他咬紧了唇,好像,好像昨晚上宁慕衍说了要娶他来着,而且自己还心直口快的答应了。
白蔹狠敲了下自己的额头。
他脸有些发红,自知两人现在关系和以前不大一样,一时间就不知道怎么见他了。
“唉!”
他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左思右想后又从床上爬了起来,匆匆穿戴整齐,干脆趁着现在先溜回医馆算了,免得见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蔹推开卧房的门,寻着自己的医药箱子,看见药案前安然坐着正在翻看他医术的人,吓了一跳。
“少爷怎么在这儿?”
宁慕衍闻言放下已经看了半本的医书,如实道:“晨醒的早,想早点看到你就过来了。可你一直睡着,我便也没叫你。”
白蔹看他说的十分认真,攥紧了自己的衣角,把目光放到了别处。心里挺不好意思的,不过又有一种夹杂其间的喜悦,情绪有些复杂,他想兴许这就是两心相许之人初在一起的感受。
“怎么样,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的。”听宁慕衍如常问候,也未曾揪着昨晚的事情再说,或者是笑话他,白蔹自如了很多,去桌前倒了杯水喝,也问道:“少爷呢?”
宁慕衍从药案前过来,挨着他坐下:“只有我们两人在,就别再叫我少爷了,听着多生分。”
白蔹微微睁大了眼睛:“那叫什么。”
他试探问道:“慕衍?”
宁慕衍未置可否,但闻言却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显然是满意了。
他朝外头唤了一声:“青墨,去把早食送来。”
“今早做了火腿莲子豆腐羹,你定然喜欢,我们一起吃了以后去医馆。”
白蔹听到火腿莲子豆腐羹,不由得舔了舔嘴角,心下很高兴,可听到宁慕衍说要去医馆,他顿时心中响起警铃。
“昨日我们说的那些话,不可以让爹知道。也不是说不告诉他,只是一切未曾尘埃落定,说了只会让他老人家担心。”
宁慕衍眉心一动,姜大夫和善,只要他真心爱护白蔹,想必他能理解。但是他觉得白蔹说的也不错,而且就算他说的不对,今时今刻他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那你想如何?”
“此事暂且就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否则只怕是横生枝节。”
宁慕衍略微思索后,点了点头:“我答应你便是。”
白蔹这才松了口气,顿时又兴冲冲的等起火腿莲子豆腐羹。
他搓了搓手站起身,宁慕衍急忙道:“哪儿去?”
“忘记洗脸洗手了。”
宁慕衍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在天门冬一起吃了早饭,白蔹又去给老太太请了一回脉,宁慕衍早起时就去给老太太请了安,待着白蔹去诊脉的空隙,亲自去套马准备回医馆。
白蔹从宝安堂出来以后直奔大门口,春风几许,四月芳菲,府里廊子两旁的花园里的花开的正盛,他从未觉得任何一个四月天竟然如此好看。
“白蔹,白蔹!”
听到有人唤,他回过头去,见着是宁正裕。
“你做什么啊,笑得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叫你几声也不应。”
白蔹干咳了一声:“二少爷何事?”
“你往哪儿去?”
“我回医馆。”
宁正裕顿了顿:“哎,我也同你过去转一圈儿好了。”
白蔹眼睛微眯,可是他想和宁慕衍单独出门,多一个嘴精坐在轿子里那多煞风景。
“夫人许你出门吗?今日不在书房读书啊?”
“哥哥未有参加殿试,他自有决断,祖母如今都不说什么了,可母亲却一个劲儿的在我耳边嘀咕。”宁正裕不高兴道:“我耳朵都起茧子了,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边家的那个不来寻她了,这样势利眼的人家早些认清他的真面目断了来往不挺好的嘛。”
白蔹应声:“二少爷说的极是。不过而下你再出门可能夫人更逮住机会念叨你,若是你真嫌烦恼,不如去老太太屋里伺候着,如此她哪里还能说你。”
宁正裕道:“可是我还是……”
白蔹瞧这家伙不好忽悠,拔腿就跑:“哎呀,少爷我得赶着回去看医馆了。”
“欸!你跑什么啊!我跟你一起去。”
白蔹跑的没了烟儿,到大门口看见已经套好的马车,他赶紧爬了上去。
“怎跑的这么急?”
宁慕衍伸手把他拉了上来,白蔹喘着气道:“快走,正裕来了。”
“驱车吧。”
宁慕衍想都没想就让人赶着马车出发了,等马车驶出了府邸外他才问:“素日你不和正裕挺是要好,而今作何避着他?又吵架了不成?”
“没有。”白蔹吐了口气:“他说要跟我一道前去医馆,我没答应。”
宁慕衍会意,敛眉笑了一声:“那我以后嘱咐他一声,让他无事就别总想着和我们一起了。”
白蔹有点不好意思的干咳了一下,但是没出言拒绝。
他正想卷起帘子往外头瞧瞧,梨花苑的梨树开花的早,原是如雪之色,可那阵子他没有这些心思看花,白白给错过了。
而今梨花尽落,满树已经长满了叶子,葱茏青翠,结出了指头大小的青梨。
可他微动手才发现方才宁慕衍拉他上来以后手就没放开,时下还牵着,他动了动手提醒了宁慕衍一下,不料宁慕衍却捏的更紧了些,顺势还将放在坐垫上的手收回到了他的腿上。
白蔹感觉宁慕衍的手有一种粗糙的暖意,如此直白的牵着手,只因为是他们在一起了,不是因为旁的原因才握着,想到此他就抿嘴笑的有些春风荡漾。
好似外头春光再好也没什么好瞧的了。
他挪了挪屁股,坐过去贴着宁慕衍,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肩头上,吸了一口他身上带着的沉木香。
“你此次送我到医馆以后,下次什么时候来看我?”
宁慕衍见着白蔹如此温顺,心中早被爱意填满:“我每日都过来看你。”
“便哄我吧。不是要忙着书院的事情?怎能日日都来。”
“嗯,是要忙这个。”宁慕衍偏头看着从自己肩头上抬起脑袋觉得他说谎的白蔹:“可我若不来,你就不去看我吗?”
“小姜大夫的病人都从城西排到城北了,那究竟是悬壶济世要紧呢,还是儿女情长要紧?少爷说来也是今年进士头名,想来是很能答辩的,不如辩上一辩?”
宁慕衍微挑眉宇,啧了一声,面露难色:“确是比今年的会考题可要难答,小姜大夫如此机敏,礼部合该请您前去出题才是。”
话毕,宁慕衍看着乐呵呵像是为难住了他的人,俯身上前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随后白蔹的笑容便转移到了自己脸上:“我答不上来,不如你现在告诉我答案吧。”
白蔹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抽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好一会儿才吐了一句:“我又不是读书人。”
没等宁慕衍答话,他急忙又道:“到了到了。”
白蔹挪开了些:“我先下去,少爷慢点再下来。”
言罢,他就提着医箱跳下了马车,突突跑回了医馆。
到医馆门口才发现今日没开门。
“小姜大夫回来啦?姜大夫一大早就去村里了,让回来告诉你一声。”
白蔹应了声谢,从医箱里掏出钥匙开了门,把医馆打开。
他简单的收拾了下,半天没见宁慕衍进来,想着人不会就走了吧,仰头一瞧马车都不见了,他蹙起眉头,正想说这人可真够急的,转头瞧见宁慕衍正在医馆旁头的施工地。
白蔹上前去,正要说此处改建了,吵的厉害,便见着几个施工盯梢的头子恭恭敬敬的上前来同宁慕衍汇报进程,他怔在了原地。
“而下已经按照规划的图纸打好了地基,不出三月便可以完工,少爷尽可以放心。”
宁慕衍点点头:“这是陛下钦认的书院,一丝一毫不可马虎,决计不能出现偷工减料之事。”
“是。”
施工监管回去继续忙碌,宁慕衍才回头去看白蔹:“我现在可以过来了吗?”
白蔹双手抱胸,您可真会装可怜。
“这头要建的是书院?”
宁慕衍应声:“是,城西这块地皮够大,且又未曾在闹市之中,建造书院很合适。”
白蔹摸了摸下巴,他说日日看着这头开出的地越来越宽,建造一座酒楼未免也太豪气了些,可前去打听这些个施工的人嘴巴一个比一个严实,硬是问不出什么来,没成想竟然是宁慕衍给安排的。
且书院老早就开始修建,想来是宁慕衍一早就计划好的,当是在京城面见了皇帝得到应允便开始着手实施了。
瞧着尚且还在打地基的书院,大门几乎要和医馆持平,这不得不想起昔时他同宁慕衍所说的医馆和书院的话,喃喃道了一句:“你都还记得。”
什么都记得。
“往后,就要多仰仗小姜大夫了。”
宁慕衍负手站在白蔹不远处,笑得如四月春风。
第47章
府城里很快便传出消息,今年的进士头名未曾殿试,状元是原本的第二名齐酌。
尚且还未曾明晰宁慕衍不去殿选的缘由,另一条消息又不胫而走。
宁家要在府城开办书院,受陛下亲许,由宁慕衍任院长,此间招募名师,书院建造正同时进行之中。
一时间满城哗然。
读书人和大门户更为津津乐道,议论宁慕衍作何不殿选入朝为官,有人说是因为见罪于陛下被剥了殿试资格,可是又特许开办书院,谣言也只能不攻而破,几番参不透,想来是陛下另有安排。
为此心思倒是更落在了新建的书院上,此虽非皇家书院,可皇家书院是供皇室贵族子弟的场所,就是官宦人家除却伴读都不能进学,又何尝是低微一些的人家能肖想的。
而宁家现在举办的书院既有陛下相许沾上皇恩的光,宁慕衍作为进士头名,才学自也是有目共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