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姜大夫为人和善,一点也不似外头的人说得那般脾气古怪。”
齐酌笑呵呵的,看向身旁好似有些出神的宁慕衍:“你怎的了?也不说话。还未问你是如何请到小姜大夫在府里的?”
宁慕衍回过神:“是费心请回的。”
“那你还藏着掖着,金屋藏娇啊?也不早些举荐与我。”齐酌揶揄了两句:“早知人在你此处,我一早便过来了。”
宁慕衍敷衍笑了笑。
白蔹只简单的带了些东西,头一次主要的还是问诊看症状,后头才可对症下药。他拎着药箱出门的时候看见宁慕衍和齐酌还在门口守着,齐酌救人心切,请着他便想快些往齐府前去。
他斜垂着眸子,还是同宁慕衍道了一声:“那少爷我先去了。”
不料宁慕衍道:“我也许久未曾去齐府拜访了,此番正好也与你同去。”
齐酌拍手道好:“如此也能掩人耳目,不会叫旁人知晓我请了医师上门给微颜看诊了,否则到时候又横生些枝节。”
白蔹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吐出话来,然后便同宁慕衍乘坐了一辆马车,而齐酌则乘坐来时齐府的马车。
两人也不是头一次单独坐马车了,但是气氛却比任何一次都要显得局促。
白蔹只好垂头看着自己脚尖。
“近来入冬了。”
“嗯。”
“天门冬冷吗?”
“还好,不冷。”
“用炭了?”
“是。”
“用的什么炭?”
“……”
又来了,又来了,这熟悉的没话找话。
白蔹乍然抬起头,看向主位上的宁慕衍:“园子里不都是用的银骨炭嘛!”
宁慕衍闻言微顿:“也是。”
“你作何要躲着我?”
白蔹搓了搓自己的手:“哪有。”
宁慕衍并不想细数他之前躲着自己的例子,趁着机会道:“你别躲着我,以后我不说那些话了,还是像以前一样。”
白蔹看了宁慕衍一眼,又躲开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知府府邸气派,但是在宁府住过的前来也不过是大巫见小巫了。
听说宁慕衍前来,知府大人亲自邀他到正堂一叙,白蔹便趁着这机会去了齐酌夫人的园子。
来的也是匆然,齐酌并没有提前和夫人打过招呼,还是引白蔹前去的小厮介绍的。
到底是先前就和丈夫谈论过此事,顾微颜惊喜之余十分客气的请白蔹进了内室。
“小姜大夫,让您见笑了,原请您来府上一趟合该以礼相待,这朝却要偷偷摸摸的让您看诊,实在是委屈了您。”
白蔹看着年岁其实并不多大,相貌美丽又温婉,语气也和善的女子,顿时心生好感。
“小医常治妇症,知道女子哥儿的艰难,先前出诊的病人大多都低调相请,齐少奶奶不必觉得失了礼。”
顾微颜感激的看了白蔹一眼,先时听到人说起医师的时候说他性子古怪,此番看来不单是年轻,且还十分的善解人意,倒是外头人云亦云给传坏了名声。
白蔹放下医药箱子:“少奶奶,诊脉吧。”
顾微颜赶紧落座,伸出一只手来,白蔹手放上去便感觉微凉,他细细摸了脉。
“少奶奶可常四肢寒凉,下腹部间不暖?”
顾微颜点头说是,又道:“常还下腹坠胀,口淡喜辛。”
白蔹心中有了些数,又问了些生活起居规律,再做了简单的查检。
“小姜大夫,我可是不孕之躯?”
“倒也没有这么严重,是有宫寒之症,不易有孕。此番妇症其实算得常见,按方好好调理会有好转的。”
顾微颜听了这话难掩喜悦之色,急忙又问白蔹:“那我当作何调理?”
白蔹道:“日常里要多走动,促进血液流通,天寒了,茶饮里加些黄芪,大枣当归喝,可补气补血。”
听闻此言,顾微颜有些不好意思,她本是出身武家,女儿家养起来费神,只怕人说笑骁勇粗犷,父母兄弟便从不让她碰刀枪,时时拘步院中,走动都少,不想倒是坏了身子。
“便如此即可?”
“自然,还得用药方调理,小医回去拟好了方子和药便让人送来。”
“如此可要劳烦小姜大夫了。”言罢,顾微颜轻轻一抬手,伺候的下人便十分知事的前去取了两大个荷包过来:“多谢小姜大夫费心,这只是一点小心意,往后我这身子就劳您费心了。”
白蔹没有推拒,给人看病素来就不是免费的,若说明了是义诊还好说,可这是他人请他前来,自然要给辛苦费。
不过名门世家出手就是阔绰,这跑一趟可比在南门寺摆一年摊儿还来的多。
白蔹行了个礼,这回是顾微颜亲自送白蔹前去跟宁慕衍汇合。
那头全然是看着这边决定去留,得到下人传来口信儿好了,宁慕衍便起身告辞。
“今日谢你跑一趟,又请了小姜大夫过来。”
夫妻俩一同送宁慕衍和白蔹出去,路上又说了些感激的话,以及后面如何取药云云。
到府门口时,几人一顿,原停马车的地方又过来了一辆马车,刚刚到门口。
“今日你府里倒是热闹。”
宁慕衍话音刚落,马车上便先行下来了个公子哥儿,紧接着是个气质一般,倒是打扮的十分富贵的中年女子。
白蔹见着母子两人,心下忽的一窒,下意识的朝宁慕衍的身后走了一些,把自己的大半个身子都隐匿在了身前的男子后头。
宁慕衍注意到了白蔹的细微反常之处,眉头一凝,尚未问他怎么了。
齐酌暗里同他使了个眼色,随后便和顾微颜一同上前去招呼:“边夫人和小公子过来了?”
妇人笑着道:“我们初来永昌府不久,此番调任得知府大人多番照料,瞧着今日天气不错,便带了代云一道过来和齐夫人说说话。”
齐酌道:“边夫人太客气了,母亲还正念叨着,瞧您便恰好过来了。”
妇人很是享受这般热情招待,倒是一旁立着的边代云并未如何说话,瞧着也没多情愿出来一般。
“欸,这位小郎君是?”
妇人其实一下马车便见着了旁头的宁慕衍,但还是先和齐酌说了一番话才朝人看过去。
“噢,正想和夫人介绍,这是我好友宁府的长子慕衍。”
妇人眼前一亮:“宁大少爷当真是一表人才,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昔年宁大人在州县处理公务之时,曾和宁大人幸而有过一面之缘,宁大人气度不凡,宁少爷不愧是大人的长子。”
宁慕衍淡淡的:“边夫人过谦了,慕衍愧不敢当。早闻边大人调任府城盐课,一直未得机会一见,倒是不想今日这般奇巧,竟在此处同夫人相逢。”
说完,宁慕衍又客气断了人再邀请他回齐府一聚的念头:“只可惜今日府中有事得赶回去。”
妇人听闻这话不禁遗憾:“那又何妨,改日宁少爷必得到府上一聚。”
别人只当是宁慕衍客气,但是齐酌却知他心意,笑着道:“夫人和小公子可别在门口站着了,若是让母亲知道了可得说我怠慢,夫人快府里请。”
宁慕衍微微颔首:“我便先行告辞了。”
妇人看着宁慕衍上了马车,毫不避讳的赞了一句:“宁少爷当真是人中龙凤。”
齐酌只当没听见一般笑了笑。
“怎的了?”回到马车,宁慕衍便急忙问白蔹:“我瞧你脸色似乎不大好。”
白蔹摇了摇头,他自是不会说因为看见边代云心中情绪不稳,只道:“没有,我只是在想如何给齐太太开药方。”
“你倒是尽心的快。”
白蔹道:“还不是因为那是少爷好友的夫人。”
“是吗?”
白蔹听这一声问,自觉嘴快了,习惯像以前一样油嘴,而今说这些话出来倒是让人误会。
他转而道:“方才我见边家小公子,当真是明艳,怪不得众星拱月,二少爷说的没错。”
记得昔年府外的人都说宁慕衍和边代云是珠联璧合,两人初见便对彼此钦慕不已,倒是颇有些一见钟情的意思。
白蔹以前在府里也只是听那些嘴碎的仆役说,自己并不知晓宁慕衍和边代云是如何,又是在哪里认识的,只听着这么一段佳话,幻想着两个门当户对之人的结合。
两人成亲以后,白蔹也并非日日能见着两人在一起的场景,可见着之时也并不觉得两人感情如外头说的一般,堪堪也只说的上一句相敬如宾。
白蔹以为是宁慕衍为公务繁忙而没有多少时间陪伴,两人的感情才平淡了下去。
今时今日竟是因缘际会目睹了两人头一次见面,可这……好似并不像昔年的传言一般。
分明是一个端方冷淡,一个很不耐烦,没有一句话的交流也未有眼神流转,这倒是让他看不明白了。
白蔹忽而精神一震,联想着先前宁慕衍对自己说过的话,他不免自作多情的想,宁慕衍不会是因为先看上了他,所以……不可能,不可能……
他偷偷瞄向宁慕衍,见他蹙起眉头:“正裕如何同你说这些,这小子不好好读书,倒是对城中琐碎事了解不少。”
白蔹干咳了一声,说边代云,怎的宁正裕还被训斥了。
他道:“少爷不觉得边代云好吗?是……正妻的合适人选。”
宁慕衍斜了白蔹一眼,语气不顺:“你是在试探我?还是想故意说这种话来气我。”
白蔹往边上缩了缩,嘀咕道:“我如何敢气少爷,只是实话实说。”
“少爷,到了。”
马车停下,白蔹见着宁慕衍冷着一张脸,微躬身就从他旁边下了马车,随后大步流星便去了,一点没有要等他的意思。
“生什么气啊!”
白蔹嘴上如是说道,心下却有些别样的情绪。
回到天门冬,白蔹便开始给顾微颜配药方,像这般常见的妇症,他爹给他的医术上就有记载,针对性的方子还是比较多,要更加快速有效,那就得根据病人的体质而斟酌增减用药。
白蔹取了酒芍、地黄、制香附、蛇床子、艾叶炭等药材配了一副宫寒散,一并研磨成细末,用之时用米醋和匀,再覆在右掌心催汗一身①,另外,他擅长制作膏药,把先前就做好的宫寒膏一并放在了要给顾微颜的药盒子里。
先时也有妇人同他要过治宫寒的药物,他给的就是自制的宫寒膏,用过的妇人反馈都不错,即便是顾微颜身子较弱,用着想来也不碍事。
他在园子里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不觉劳累也不觉得饿,倒是真算的上一句废寝忘食。
“小姜大夫,小人可以进来吗?”
白蔹刚把药准备好就听见了门口传来声音:“进来吧。”
青墨抱着一个盒子走了进屋。
“这是什么?”
白蔹看着放在桌上的盒子。
青墨笑着道:“这是下午的时候齐少爷差人送过来的,说是给小姜大夫的谢礼。”
白蔹眉心微动:“齐少爷也太客气了。”前去诊脉的时候他夫人便给了银子,这朝又送礼来,大户人家未免也太讲礼了些。
“齐少爷历来是礼数周全,他说小姜大夫医术好,肯出手是他的荣幸。”
白蔹道:“齐太太的身子我定然仔细照料,也不枉齐少爷如此客气。”
“这是自然,小姜大夫妙手回春,连老太太的头疼都治的住,齐太太的身子定然也不在话下。”
白蔹笑了笑,见着青墨要出去,白蔹又赶忙叫住了人。
他干咳了一声:“少爷可歇息了?”
听白蔹问起少爷,青墨赶忙道:“少爷这些日子也不知是怎的了,夜不安眠,时常是大半宿的睡不着,也不知是身子不舒坦还是如何。小人早想请小姜大夫前去看看,可是少爷又唤住小人说无事。”
白蔹闻言抿了抿唇:“入冬了,许是时节不好的缘故。整好给齐太太的药配好了,我带过去给少爷,顺带给少爷拿盒安枕香过去。”
“欸,好!”
白蔹把青墨送来的盒子先抱进了卧房里,又取了一盒安神香,再提着给顾微颜的药去找宁慕衍,今日他也确是一反常态,竟然没有在书房。
他敲了敲门,屋里传出一声低沉的进来。
白蔹开门进去,发现青墨没在屋里:“少爷?”
“我在里屋,进来吧。”
白蔹提着药进去,举头便见着穿着一身亵衣的宁慕衍立在屋里,正在用一张白布擦头发,显然是刚刚沐浴过。
倒是一点也不见外,就这么叫他进来了。
瞧着那人宽阔的肩,白蔹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了头,便是刚洗了澡,穿着衣服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毕竟没穿的时候也见过。
他有点闹不明白,想着当是疏远了这么些日子,这才如此的。
半晌白蔹也没听见宁慕衍问他过来做什么,他偷偷瞧了人一眼,自顾自的擦着他的头发,似是看不见他一般。
白蔹登时就明白了,这是还在为上午的事情气着呢,殊不知宁大少爷竟然这么小气记仇。
“给齐太太的药我配好了,放在桌上,少爷明日派人送过去吧。”
“听说少爷近来睡眠不佳,我带了一盒安神香,可要给少爷点上。”
宁慕衍把擦头发的帕子丢在了一边,看了一眼白蔹:“点上吧。”
白蔹打开香炉,把安神香放了进去,轻轻拨了拨草药的清芳味便飘了出来,在放了炭火的屋子里香味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