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蔹点点头:“快去吧。”
青初跑远,白蔹见着宁正裕和那孙姓少爷以及几个不知名的少年已经选好了健壮的马匹,一连翻身上马便冲上了场地去,只剩下一地被马儿踏飞的草皮。
白蔹别说是骑马了,村里见都甚是少有见马匹,如今看着稚气未脱的少年骑在高大矫健的马儿上狂奔,他心都提了起来。
像是这些世家贵族的少爷们从小就是要学骑射的,倒是自如操纵马匹,可各自带着怒气,难保不出些问题。
白蔹心里没个着落,紧紧盯着宁正裕的马儿的同时,又抽出空隙来往远处高高的看台望去,贵眷们围桌闲聊,人又多,且还有帘子半遮,白蔹也不晓得宁慕衍在看台哪一处。
马蹄在草皮上踏出沉顿的声音,球杖轮番击打在球上,白蔹一时间看得眼花。
宁正裕屡屡策马在最前,只听场上发出欢呼声,不曾想倒是真有几分功夫,一连中了三颗球,白蔹随着欢呼声稍稍松了口气。
看着宁正裕的马朝这边来,正想跟着看球的人一道喊一声好样的,便见着宁正裕的马从孙家少爷身前过时,那少年目光一狠厉,借着挥杆去打马球的一球杖甩到了宁正裕所骑的马肚子上。
登时马儿受痛一声嘶鸣,忽然两脚凌空而起,宁正裕连忙扯住缰绳想要控住马,马匹受惊蛮劲儿极大,宁正裕到底是骑术不是十分纯熟,一时间也慌了神,马在场上甩着马头要把人颠到地上去。
看台上的人也是被突然的变故给吓到,不少人惊慌站起。
白蔹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上,马匹横冲直撞乱跑,宁正裕已经在马上被甩的半个身子都倾斜出了马背,若是甩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正当众人哗然之时,千钧一发之间一道身影闪了过去,奋力扯住缰绳,翻身上马扣稳了险些摔下去的宁正裕。
马跑驮着两个人跑出去了一段,不断在被控制缰绳中放慢下了步子,最后才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停下来,众人悬起的心才停了下来。
白蔹见状赶忙冲着那头跑了过去。
待他跑到时,下马的宁正裕心有余悸腿有些不稳,脸色也发了白,幸而是一只手被宁慕衍抓着,否则只怕是已经坐倒在了地上。
他望向宁慕衍,颤抖的叫了一声:“哥……”
宁慕衍拧着眉,宽慰道:“已经没事了。”
“慕衍,没事吧!”齐酌匆匆跑过来:“正裕,有没有受伤?”
宁正裕摇了摇头:“我没事,让齐少爷担忧了。”
“往日马场的马都是训练纯熟的,此次前来马球会的人多,怕是训练过的马匹不够用便把新买的马带了过来,这才让正裕差点出事。”
宁正裕微微低下头:“是我骑术不佳,若是骑术好也不会控制不住马。”
“好了。”宁慕衍看着宁正裕脸色不好却还要维持着颜面,打断话同齐酌道:“正裕受了惊吓,我带他下去歇息会儿。马球会上坠马摔倒也是寻常事,无妨,今日来的人多,你去忙吧。”
齐酌看了一眼宁正裕:“当真没事吗。”
宁正裕摇了摇头,齐酌这才放下些心来。
白蔹赶忙跟着一起下了场,几个一同上了场的少年见着宁正裕被宁慕衍扶着下去,周遭的人都在说兄弟情深云云,气的孙姓少爷脸色发青。
几人并没有回看台,而是去了自家停马车的地方。
出了马球场宁正裕就开始吸鼻子,眼眶也红了一圈:“是我又给家里丢脸了。”
原本是高高兴兴的出门,好不易争取到和宁慕衍一起出来的机会,却是横生枝节闹得那么多人看笑话,宁正裕心中难受,刚才又受了吓,出来以后没有了外人便绷不住了。
“丢什么脸,谁学骑马的时候还没摔过两个跟头,这么大个人了还哭哭啼啼才惹人笑话。”
宁慕衍素来也没有和自己弟弟这么亲厚过,一时间看见小孩子哭还有点招架不住,还是白蔹递了一块手帕上来,他才赶紧给宁正裕擦了擦一张哭花的脸。
得亏是个男孩儿出门不上妆,否则还真是更不好办了。
“青墨,你去同齐酌说一声,我们先回去了,改日一聚。”
“是,少爷。”
宁慕衍牵着低着头在哭的宁正裕上了马车,又回头看看白蔹有没有跟上,他眉心微动,实在是操碎了心。
回到马车上,宁正裕也还垂掉着个脑袋,白蔹替他说话:“一早便看那个孙家少爷不是个正直的,就是他球杖打在了马身上这才惊了马匹。”
宁慕衍道:“孙家?”
白蔹点点头。
宁慕衍伸手轻轻拍了拍宁正裕的肩膀:“此事跟你没关系,那孙家独子,历来宠的是无法无天,品性败坏终毁自己。”
“是。”宁正裕看向宁慕衍忽而惊道:“长兄你受伤了!”
白蔹闻声看过去,这才发现宁慕衍曲手露出的一截手臂上起了一片破皮淤伤。
许是先时光顾着宁正裕了,连他自己都没留意到控马的时候受了伤。
白蔹抱过医药箱,正想说擦破了皮不碍事,宁慕衍却道:“你不过来给我看看?”
“……”
方才还英姿飒爽,这一下子又还给娇气起来了。
白蔹坐过去挽起宁慕衍的袖子,检查了还有没有别处有伤痕,所幸是只有一处伤。
他曲起宁慕衍的手臂,顺着经络往下捏过他的手臂:“疼不疼?”
宁慕衍看着他摇了摇头。
“那便只是擦伤,没有伤到筋骨,无妨。”说着白蔹要去翻医药箱:“拿点膏药擦擦很快就好了。”
他还没摸到药箱子却被宁正裕一把抱了过去,他愧疚又殷勤道:“长兄因为受伤,我来给长兄上药。”
白蔹瞧人家兄弟情深的样子,轻吐了口气,便给宁正裕个亲近他哥哥的机会。
“好吧,那你给大少爷上药吧。”白蔹站起来:“我去外头吹吹风,街上都有桂花的味道。”
宁慕衍正想开口说宁正裕毛手毛脚的不会擦药,却见着白蔹已经出去了。他看向一旁在箱子里认真翻找膏药的宁正裕,微微叹了口气。
也罢。
“白蔹,药膏是蓝色瓶子的吗?”
白蔹隔着帘子应了一声:“是。”
“怎的连标注也不贴一个。”
宁正裕牢骚了一句取出药膏来,揭开盖子闻了闻,觉得这药膏的味道不太像是寻常的膏药味,那些擦淤伤的膏药都有一股刺鼻的气味,而这个非但没有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白蔹的药也与旁人的不同,怪不得能治住祖母的头疼病。”宁正裕破天荒的夸奖了白蔹一句:“涂了他的药膏肯定伤好的快。”
宁慕衍看着他,点点头。
药膏经宁正裕的手涂抹到了宁慕衍的伤处,宁慕衍觉得这药膏有些奇怪,虽是碰到伤口也不觉得刺痛,但却格外的黏腻,抹开跟油脂一般,半天都不变干。
白蔹坐在马车外头,双脚悬了些出去,他自由晃荡着双腿,望着繁华街景,总觉得今天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没办。
第31章
“长兄今日受了伤,就别在忙碌别的事情了,早些歇着。”
回到宁府,宁正裕巴巴儿跟在宁慕衍身后把人送到了园子里,白蔹没去凑热闹,自行回了天门冬。
宁正裕厚着脸皮送宁慕衍进屋去,说话也不似往时瑟缩。
他其实从小就十分仰慕宁慕衍。
宁慕衍才学斐然,是读书人提起都会赞扬一句的标杆,有这样一个哥哥,他怎能不高兴。
幼时他亲娘病逝,养在先夫人手下时还和宁慕衍一起在书房里读过书,曾是一段十分融洽和睦的时光。
后来先夫人和父亲相继离世,继母进府,哥哥既要忙碌家事又要管着学业,再不似少时一般擅谈擅笑,愈发的沉默寡言起来。
他几次想要去找宁慕衍也未曾能见到人,后头自己被养到了继母园子里,整日被圈在书房里读书,他更是没机会见宁慕衍了。
母亲这些年一直在他耳旁吹风,虽是他心底里始终向着自己哥哥,可是常年累月的不曾相聚相谈,心中也时时猜测起继母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以至于这几年他都没有再能亲近过宁慕衍。
而今时今日看来,长兄心里是关切他的,他们依旧是小时候一样的好兄弟。
既是知此,他就变得絮叨又黏人:“我知长兄肩负着宁家重担,往后我定然更专心于科考,也勤学管理家业。以后……以后也为长兄分担一二担子,共同担负着宁家的重担。”
宁慕衍听到这话不由得深看了一眼宁正裕,他眸光微动,抬手轻轻摸了摸宁正裕的头:“阿裕,你能这样想,那便是真的长大了,哥哥也就可以放些心了。”
宁正裕闻言眼眶微红,用力点了点头。
“今日哥哥劳累,我就不继续打扰了,明日一早再前来同哥哥请安。”
“好。”
宁慕衍看着出去的少年,心中不免微吐了口气。昔年他和正裕隔阂,他为了与自己斗气,受人利用走了弯路,宁家破败,也是有很大一分他的责任。
再见着他心里怎能不气,为此虽是不曾借着今生的机会前去责处,却也没有如何理会他,而今看来,他大有改正的态度,且此番年纪也还小,若是他好好教导,往后也不必再遭兄弟阋墙之祸。
今天他的一番话,着实也是让他欣慰,宁家昔年指着他一个人,为着家族的兴盛舍弃自身,而今正裕自己坦言愿意与他一起撑着宁府,不管他有没有这个能力,光是有此心就老怀安慰了。
晚些时候,宁慕衍沐浴后换了身衣服,他在屋里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伤痕。
白日里只是红了一片微有些擦伤,这过了几个时辰的时间擦伤也从红变成了淤青发紫的颜色,摸着也有点痛,竟是比先前触目惊心了许多。
他想着还是再抹点药,到底伤的是右手多有不便,早些结痂了也好。
这便又取出了先前在白蔹医药箱里拿来的膏药,虽是并不想质疑白蔹的医术,但他还是觉着这膏药好似并没有什么用处,既是不止痛,也不活淤血。
宁慕衍迟疑了一瞬,到底还是不想去叫白蔹打击他的信心,见着端茶进来的仆役,他顺势把人叫了过来。
“我记得你也是懂点药理的。”
仆役恭敬道:“大少爷有何吩咐?”
宁慕衍把药膏递给仆役:“你瞧瞧这药膏治跌打损伤好使吗?”
仆役小心接过罐子,打开嗅了嗅,又轻沾了一点在手背上抹开,看着药膏顿时化油:“……”
“这、这不是用来治疗跌打损伤的。”
宁慕衍眉心蹙起:“那是什么?”
仆役是个实诚人:“是男子和哥儿欢好用的药膏。”
“……”
便是未曾用过,也是微有耳闻,宁慕衍见这东西先前还涂在了自己手臂上,一时间脸色异彩纷呈。
“你先下去吧。”
仆役不敢多过问主子的事情,但是不得不说那东西是真不错,比他买过的任何药膏成色质地都要好,不过再好却也不能腆着脸问主子是从哪里得来的门路不是。
宁慕衍坐在椅子上,重重把那罐子药膏放在了桌上。
这个正裕当真是什么东西都能往他身上呼。
不过转念又一想,这东西是从白蔹的医药箱里取出来的,他医药箱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他竟然有这种东西!是售于他人,还是说自己用的?
可他也用不上啊,除却休沐之时,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又不可能有了旁人。再者,他也不是那般随意的人。
既是如此,那他放这种东西在医药箱里作何,还放在随身携带的药箱里,若是要拿去售于旁人的,也不可能只带一个啊,且今日又不是出摊的日子。
那究竟是何用意?
宁慕衍眸色突然明朗:莫不是他在暗示!
今日问他之时他也说了是蓝色的罐子,说明他心里是有数的,这么说来就是有意让他看见这东西!
昔时他初入府邸还给他做补身的药膳……宁慕衍惊觉,他竟然那么早就有了那心思!
这哥儿,先时还言之凿凿说不让他与之亲近,转头便抛之脑后了……
也罢,男子二十来岁血气方刚心有所想,哥儿正值芳华正茂夜有所思也属常理,再者他也算是人中龙凤,日日与他朝夕相处,要让人家不心动也属实是为难。
他心中莫名有些高兴,白蔹有心他自然高兴,不正是他所求?可是又不免生起忧虑。
宁慕衍叠起眉在书案前来回踱步。
若应了他……这、这是不是太快了点?他们都还没有成亲,一切尚未尘埃落定。
可若他出言相拒,他会不会伤心以为自己心里没有他?
当真是比选哪个皇子辅佐以继帝位还难选些。
宁慕衍细细思索了一番,终归还是理智战胜了欲望。
不论如何,他有心就是好的,宁慕衍脸上有笑,他这便去找白蔹前来好好谈谈。
正欲要亲自前去,他先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便响起了敲门声,外头传来了白蔹的声音:“少爷,是我。”
宁慕衍忽而吸了口气,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了,一时间竟然还生出了些紧张和局促的情绪来。
“进来吧。”
白蔹进屋见着宁慕衍正坐在椅子前,他心虚的不敢看人。
便说觉得今日有什么事情给忘记了,回到天门冬收拾医药箱子的时候才恍然想起今儿个说回来给面摊的娘子送膏药去,他一翻药箱,发现里头只余下了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而他自制的那个却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