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
“我?什么?”
宁慕衍道:“入府前你不是想让我给你寻一个好人家吗,你中意什么样的,我也好留心啊。”
白蔹心想作何突然提这一茬,先前不过是玩笑话罢了:“我没想过这些。”
“是吗。”宁慕衍淡淡道:“正裕那样的如何?我见你同他倒是颇谈得来。”
白蔹睁大眸子:“二少爷不过一个小孩子,素日说谈也只斗嘴,大少爷说的像什么话。我可不喜欢总是骂我的。”
宁慕衍见状眉心微动:“噢。”
夜深深,梦寂寥。白蔹觉得怪不自在的:“少爷早些休息吧,我要回去歇着了。”
他正要出去,到门口又道:“睡的太晚不易入眠,我屋里有安神香,少爷需要我给你拿点过来吗?”
宁慕衍只静静的看着他,摇了摇头。
第30章
过了几日,一大早上白蔹就听见外头闹哄哄,他从床上爬了起来:“出什么事了吗?”
天气越发的凉,晨起时显有些入冬的迹象,白蔹哆嗦了一下,虽是在床上坐了起来,但还是赶紧拉过被子把身子裹到了脖子处。
三棱听到声音突突端着洗漱水跑进屋来:“公子,今日院试放榜了,二少爷榜上有名,府里都在为这事儿高兴呢。”
“是吗!”白蔹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我光记着今日放榜,没想到府里这么早就去看过榜了。”
外头的天还灰蒙蒙的,尚且未有大亮。
“每回科考放榜,府里出去看榜的人都很早,今儿二少爷还亲自去看了呢。”
白蔹赶忙把衣裳套上:“那可太好了!我也去恭祝二少爷一声。”
三棱犹豫着道:“可是二少爷在惜锦园里,这当儿恐怕咱们不好前去。”
白蔹想了想:“也是。”
谭芸那么宝贝着宁正裕,现在总算是考过了,肯定是在园子里庆祝,即便是有家宴,那也是几个主子的事情。反正好消息已经到了,下回见到宁正裕再恭贺也不迟。
如此想着,白蔹又心安理得的缩进了被窝里,昨儿他就听青墨说院试放榜宁慕衍要去学政那儿,且今日老太太那边又不用服药,今儿他又是自在没人管的一天。
秋雨纷纷,到处都湿遭遭的,还能有什么比窝在床上睡觉要舒坦的。
白蔹窝在床上不知一个回笼觉又睡了多久,听外头邦邦几声敲门,随后步子声传进了屋里:“怎么还在睡,这都什么时辰了!”
“主子都没比他能睡!”
白蔹被吵的爬了起来,拾掇完出卧寝时,便瞧着劈腿坐在椅子上大着舌头嚷嚷的宁正裕。
“你还晓得起来啊。”
白蔹心想你也只有在天门冬这么横了。
“咋了,二少爷还管人睡觉?”
“我此次院试榜上有名。”宁正裕说这话的时候难掩脸上的喜悦,看向白蔹时旋即又皱起眉:“你也不来道贺,却还死猪一般睡在屋里。”
白蔹瘪了瘪嘴,意料之中的事情罢了。
他闲坐下倒了杯茶水:“二少爷院试有名,必然这当儿是花团锦簇,我哪儿挤的进去。”
说着他问道:“你这番巴巴儿跑过来,夫人没说什么?”
宁正裕挑起眉毛:“祖母听闻我此次院试过了甚是高兴,前来园子里说了好一会儿话,我趁着祖母在说过来给长兄报告一声,母亲自是不好说什么。”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白蔹笑道:“人不大心眼儿还挺多嘛。”
“可是大少爷去学政府了,且你上榜,他一准儿就在学政府知道了。”
“我知道。”宁正裕道:“日前都在准备考试,入秋了也不曾又出门游玩,过几日城郊有场马球会,你想不想去?”
“你不是问我想不想去,是想让我去同大少爷说,叫他去吧。”白蔹微眯起眼睛:“你自己怎不去同他说。”
宁正裕梗着脖子道:“我若是同长兄说,你还有机会去嘛。”
白蔹哼哼,不过他确实也有一点想去看看:“可是这两日下雨,怎能前去。”
“雨又不会一直下,总有天晴的日子。”
白蔹便没再说话。
等着宁慕衍回来的时候,白蔹想着如何前去开口说这事儿,尤其是他见着宁慕衍并没有因为宁正裕过了乡试而流露出惊喜和欣慰之色时,觉得事情就不好办了。
书香门第要求就是高,宁正裕年纪不大已经是秀才了,这可比很多寻常人家都要强百倍的,但比起宁慕衍这般的确实又要次一点。
但不论如何,小孩子都是需要被夸奖的,白蔹硬着头皮道:“眼见是要入晚秋了,先前听说城里的马球很有意思,先时忙碌,我还没有……”
宁慕衍看了白蔹一眼:“你想去?”
白蔹干咳了一声:“是有一点。”
说完白蔹脑子忽而又一个激灵,他什么心态,怎的都以自己想做什么为由去同宁慕衍说了,他凭什么觉得宁慕衍会理会他的请求呢。
却是没想明白他胆子怎么变得这么肥时,宁慕衍道:“那过些日子去吧。氏族豪绅都喜欢办马球会,其间有许多可以玩乐的,你去见见世面也好。”
白蔹抿了抿唇,心里觉得宁慕衍好像很有点惯着他,但是为了掩饰这种想法,他连忙道:“二少爷也去。”
是宁正裕想去他才这么说的。
他躲开宁慕衍的目光,想必他也是因为知道是宁正裕想去所以才答应的那么爽快,毕竟宁正裕总往天门冬来找他,宁慕衍怎么会不知小孩子那点心思呢。
如此想他心里安稳了一些:“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他正准备出去,宁慕衍忽然叫住他:“等等。”
言罢,他从书案前取出来了一个长盒子。
白蔹眉心微动,看着长条形盒,他在想宁慕衍不会是要给他一支笔吧。
心下正疑惑着,他拉开盒子,看见内里竟然是一块有些厚度的锦布裹成的圆筒,他连忙取出摊开,眼前一亮:“是银针!”
宁慕衍见他喜欢,眸子中微有笑意:“近来你照料着祖母的身子,祖母的精神气色也比先时好了许多,我前去请安之时都在夸你。倏而想起先时来看诊的大夫有施展银针的,可却一直未曾见你用过,这才想起之前是准备医药的时候给落下了。”
白蔹看着齐全的银针,他早也想置办的,但是银针银针,不仅是银制物,且做工又得精细,可比是寻常缝衣服的细针价格高昂。许多大夫用一套银针,一用便是一辈子,为此他几次挑选一直都没挑到合适的。
“谢谢大少爷。”白蔹抱着盒子:“我一定会好好照料老太太的身子。”
宁慕衍微勾起了些嘴角:“好。”
倒是不枉宁正裕得到白蔹的答复后日日盼着,落了几日雨后,天气总算是转晴,不过却是越发的冷了。
园子里的树叶也开始枯黄迎风掉落,许是晓得快要晚秋入冬,为此趁着天气尚且还好的时候城里的富贵人家都在铆足劲儿的出门。
隔日府上就收到了马球会的帖子,其实平素里城中哪户大户人家举办集会都有送帖子来,但是宁慕衍应贴的次数极少,以至于白蔹感觉园子里岁月静好,并没有多少人邀请宁慕衍一般。
这朝出门来,他才再次重新见识到究竟多少人惦记着他。
而今日宁正裕今日出门换了一身遒劲的衣装,衬的身形十分挺拔,瞧着比同龄人都要高些。
“好不易出门来,你怎还带着医药箱子啊?”
白蔹听到宁正裕的声音,看了一眼身侧的医药箱子,他原本打算的是待会儿要出城会路过南门寺那头,等回来的时候顺道去把别人定的药捎带过去,虽是答应了等出摊的时候再带,但是寻医者早拿到药也早安心嘛。
“噢,我想着是去马球场,骑马打球的,万一有点什么,有药也方便不是。”
宁正裕道:“哪里用得上,安生的很。待会儿下马车你可不要把箱子拎出来啊,到时候叫人笑话。”
“知道啦。”
宁慕衍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道:“好了,马上就到了,别闹了。”
秋风拂面甚是凉爽,马球场旁种植的几颗金桂尚未开败,在风中香味甚好。
白蔹看着偌大能容纳上千人的马球场,风迎面而来吹起额发,心情也变得异常开阔起来。
“好热闹啊!”
宁正裕跑在前头,叫着白蔹快些,他道:“这可是知府大人齐家举办的马球会。府城的不少达官显贵家眷都来了,往素也没有这么热闹,凑巧院试过了,要下场的都过来闲耍。你跟紧我一些,待会儿长兄定然要去同齐少爷相谈,我带你去看我打马球。”
白蔹闻声看向了后头步履稳重的宁慕衍,不知是秋阳暖人还是如何,白蔹觉着在肆意马球场上的宁慕衍比在府里还要光彩照人。
“我能跟二少爷一起吗?”
白蔹也不喜欢像青墨一样像个木头人杵在宁慕衍的身后听读书人说诗书,既是都要守着主子,那倒是不如何宁正裕前去看他打马球。
宁慕衍点点头:“我不下场,要去会友,你去看正裕打马球吧。”
“好。”
白蔹见宁慕衍答应了,高兴的朝宁正裕跑过去:“等等。”
宁慕衍又几步上前来,他看向宁正裕:“你待会儿别光顾着打马球了,要照看着些白蔹,待会儿要一道回去。”
“噢,好。”
宁慕衍这才带着青墨往看台边去。
宁正裕看着人走远了,冲着白蔹哼哼:“长兄倒是关心你。”
白蔹微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大少爷知道我没见过世面,害怕我跑丢了才这么说的,你还能不知道他的意思嘛。”
宁正裕把球杖扛在自己肩上:“我自是知道咯。”
两人一边往预备下场打马球的马棚那边走,那头可以挑选马匹上阵,宁正裕一边指着远处看台上的人,叭叭儿道:“往日看台上的人都没有那么多的,今日好些人家的小姐公子都来马球会了,你可知道为何?”
“因为是知府大人举办此次马球会?”
宁正裕挑了个白眼:“那是他们得到风声晓得长兄今日会来,这才都巴巴儿赶着过来一堵长兄风姿。”
“……”
早知道就不多嘴问了。
宁正裕又道:“不过今日前来的世家少爷也不少,你可别看花了眼。”
“那我把眼睛戳瞎成不成。”
宁正裕道:“那倒是用不着,我听说今日边家的小公子也来了,那些个世家少爷定然都会去围着他转,耍尽百宝,你便是看中了哪个世家少爷也没用。”
白蔹忽的顿住步子:“边家小公子?”
“边代云啊!哎呀,说了你也不认识。他原本就是个小官儿家的公子,奈何姐姐得力进了宫,前不久生了个小皇子正得盛宠。一人得力,全家升天,这朝可多得是人攀附。”
宁正裕说的云淡风轻,可当这熟悉的名字在白蔹耳朵响起时,却如同晴空中忽然一声惊雷炸开,让原本平静的天色卷入了灰暗之中。
“你发什么楞啊,快走呀!”
白蔹的情绪在听到边代云的名字时便转换成了另一番境地,像是尘封积灰放在床底的旧木箱子突然被翻出来一般,一股子霉味,灰尘呛人。
他心里说不出是和情绪,或许更多的是对那些往事的厌倦,一下子就让他的手脚无力起来。
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边代云,白蔹脸色有点发白,他正想同宁正裕说自己身体有点不舒服,想去边上歇息一会儿,这当儿却忽的围上来几个鲜衣怒马的少年来。
“哟,这不是宁正裕嘛,今天也出来了啊!”
“听说你前阵子闭门造车,院试下场终于过了,实在是不容易啊,此番还没恭祝一声。”
宁正裕看着几人显然是来者不善,顾及礼数也没争辩,扭身想走,少年却拦上前来。
“欸,这许久不见怎的都不唠嗑几句扭头就走啊。”
宁正裕道:“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啧啧啧,瞧这不过是才过院试便已经硬气起来了,若是他日能过乡试,那岂不是更要飞到天上去?”
“听说宁大少爷今日也来马球场了,这做嫡子的蝉联两试榜首,才学五车;可这做庶子的却是两败院试,今儿一道来整好是两厢衬托啊。”
言罢,少年还凑到宁正裕面前道:“你说是不是啊?”
纵是知晓这般集会不该生事,可到底是少年意气,宁正裕忍无可忍握紧了拳头想往身前的人身上招呼。
那少年却满不在乎道:“怎的,你还想动手啊?今日宁大少爷也在,整好来看看他弟弟不单愚钝无能,秉性也很是一般,竟能在他好友的马球会上滋事。”
宁正裕憋红了脸,捏紧的拳头总归还是没有挥出去:“孙少爷又能言善辩,既是今日来了这马球场,不如场上一战。”
少年闻声大笑起来:“你还敢挑战我?当我还会输给你一个庶子不成!”
“也罢,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
两方人血性冲冲走向马棚,白蔹想叫住宁正裕,可自己在这番情境下也不好开口,他趁着少年们去牵马,同宁正裕的贴身小厮青初道:“你去通知大少爷一声,我在此处看着二少爷,只怕几人生出事来。”
“昔时我们二少爷不过是在马球场上赢了那孙家少爷一回,此后便处处怀恨在心,见着少爷便多番讥讽。小姜大夫您可要好生看着我们少爷,我这就前去通知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