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同一个人,萧靖却觉得,他的身形更高大健壮,气息更邪恶了。
俯身时,滚滚魔气如有实质,如一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系统吓了一跳,叨叨说:“完了,主角攻没救了……”
他没救,意味着这个世界也快完了。
萧靖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哑声问:“陆长渊,你成魔了?”
“师弟,你别怕,我就算杀了全天下,也不会伤害你的。”
说着,一道红光从眼底一闪而过,这躁动的杀意,被陆长渊轻描淡写地压下。
眼前,是他最在意的人,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岂能伤害呢?
“师弟,你方才消失了,我很惶恐。”
萧靖一听,惊得神魂不安,汗毛根根直竖,仿佛心底的隐秘被人窥视,双手微微发麻。
这时,系统急声说:“别回答,他在诈你!”
就算主角攻有通天之能,都不可能窥探到系统的存在,这不是一个层面的认知。
况且,各个世界的流速并不相同。
在这方世界,他的神魂不过离开了一小会儿,躯体处于托管模式,虽鸡肋,可一言一行都经过精心计算,不该被识破。
见他不说话,陆长渊勾唇一笑,气息愈发危险:“你在想什么,竟对我露出这么诱人的神情。”
萧靖:“!!”这渣攻,怕不是走火入魔,而是精虫上脑了吧?
陆长渊乃一代剑尊,时时克己慎行,很难想象,会从他的口中听到虎狼之词。
不过,他愈冷静,萧靖就愈惶恐,如时刻警惕的猫儿,蹑手蹑脚,随时会乍起。
事态不妙,当主动出击!
萧靖垂下眼眸,淡淡说:“你不是带柳元白离开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回来了,还如此奇怪,若不是系统信誓旦旦,他都不禁怀疑,是不是被看穿了底细?
陆长渊深深地看他一眼,“白儿对你不利,死不足惜,可……我偏不让他死呢。”
萧靖心头一跳,猛地抬头,却撞入了一双恐怖的血瞳。
“我曾发誓,这世上,没人能再伤害你。”陆长渊轻抚他的朱唇,似情人间的低语:“白儿修为被废,被我扔到了风流之地,乃最低贱的妓子,想死都不行。”
“他曾伤你一分,我就还他百倍。”
“若我伤了你,也得百倍偿还。”
说着,陆长渊笑意全无,眼神无比坚定,似在一瞬间作出了某种决定。
萧靖眼皮直跳,失声道:“你别乱来!”
陆长渊发了疯,自言自语说:“没有人……”
忽然,他五指成爪,想也不想就直插腹部,因苦痛,后背紧绷着,嘴角溢出鲜血。
“噗……”
陆长渊展颜欢笑,眼里只容得下一人,“师弟,我还给你……”
不要!
萧靖瞪大双眸,咽喉像被一只大手掐住,吐不出半个字。
电光火石间,陆长渊发狠,抽出了自身的仙骨,痛得仰天长叫:“啊——”
男人浑身浴血,在无法言表的苦痛中,全身蜷成一团,疼得直发抖,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抽出仙骨后,魔气瞬间暴动,在体内四处乱窜,血液沸腾,烫坏了四经八脉,丹田几近破碎。
难以想象,他所向披靡,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虽入魔,也无人敢犯,却在这等关头自毁根基。
刹那间,陆长渊的修为猛退。
元婴初期,金丹中期,筑基后期……
筑基初期!
道基被毁,毕竟还有魔道,陆长渊不怕重头再来,只怕修行一途,已无人陪伴。
忽然,陆长渊又喷出一口血,魔气无法压制,化成一道道黑气,在密室中翻腾倒海,不时贯穿他的身体。
眨眼间,陆长渊的躯体已千疮百孔,大有爆体而亡之兆,颤抖得愈发激烈。
萧靖大急,大声问:“陆长渊,你是不是疯了?”
“师弟,我早就疯了。”
萧靖一顿,眼神中不乏诧异。
陆长渊眼角泛泪,笑得比哭还难看:“在你跳崖后,在你一睡不起时,在等待的日日夜夜,在悔恨的煎熬中,我早就疯了。”
“这一年来,我备受煎熬,睁眼,想的是你,闭眼时,想的还是你。”
“师弟,你对我中了情蛊吗?”陆长渊顿了顿,语气尽是惆怅:“不然,我为何……会爱你若狂?”
萧靖愣住了,怔怔看他落泪,心里说不出的烦闷。
泪水,隐约带着血。
陆长渊很痛,身体无处不痛,心更痛。
“师弟,我错了,我不该一遍遍伤害你,让你难受,使你落泪,我真的知错了。”
“你别再离开了,求求你了。”
陆长渊笑着,眼里却流着泪,“师弟,你走了,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他不怕死,却怕弄丢了师弟,若此生不负相见,将生不如死。
不久前,他处置完柳元白后,怀揣着满心欢喜,想了一个个法子哄心上人开心。
一心想着,该如何提出,想与他结为道侣,从此恩爱双修。
偏偏,他一腔热情,在看到萧靖时,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陆长渊不会忘记,当他踏入密室时,眼前明明是无比熟悉的人儿,可他的神魂不在这里。
或者说,这只是一具空壳。
傀儡装得再像,就连说话的神态和语气都一模一样,可他就是知道,这是一具缺了神魂的空壳。
那一刻,陆长渊慌乱不堪,曾尝过的恐惧,又再度涌上心头。
在萧靖跳崖后,陆长渊曾守着一具躯壳,在漫无边际的等待中,四处寻找他的神魂。
也曾突破世界壁垒,去到了一处全然陌生的世界。
陆长渊心如明镜,他深知,有一种摸不着看不见的力量,在从中作梗,妄图将萧靖从他的身边夺走。
甚至……
他的师弟一心想走。
走了,就不会回来。那时,他该如何活下去?
有些事,他不能挑明,唯恐惹急了萧靖,将人推得更远。
可为什么,他的师弟,曾爱他所狂的师弟,明明近在咫尺,却再也触摸不到了。
两人有了隔阂,如隔天堑,再竭尽全力,都于事无补。
陆长渊很怕,无时无刻不在怕。
他不能失去眼前之人,又不知该如何做,才能更珍惜他,更疼爱他。
陆长渊一生要强,却在情爱一途,青涩如三月李子。
曾经,他识人不清,一次次将师弟拒之千里之外,伤他至深,令他心如刀绞。
陆长渊想,那般刻骨的痛,是怎么想,也无法体会的。
既然无从体会,就一报还一报。
那天,萧靖万念俱灰,在绝望中抽出仙骨,与他一刀两断。
如今,陆长渊也抽出仙骨,赎罪也好,讨好也罢,只要能得他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师弟,仙骨被抽,真的好痛呢……”
他记得,萧靖最怕疼,可狠心抽出仙骨时,愣是一声不吭。
那时,他该有多痛、多害怕啊。
陆长渊泪流满面,悔恨道:“我……怎么能屡屡伤了你?”
萧靖的心很闷,在他的哀求中,几次张口,默默移开了视线:“陆长渊,你不该是这样的。”
明渊真君乃一代剑尊,有他的骄傲,自扬名,就赞誉天下,虽宠爱徒儿,可性情高傲,一生除魔卫道,乃当代第一人。
书中,他会飞升仙界,令万万人敬仰,是剑宗的骄傲,此界的魁斗,岂能入魔,又怎能根基被毁?
“陆长渊,你别再执迷不悔了。”萧靖语气沉沉,字字句句都冷漠之极:“我们恩怨已了,所谓覆水难收,不可能再回头。”
“覆水……难收?”
陆长渊愣住,如坠入了无边的噩梦中,脸色白得骇人。
“不……不会的……”
不可能,不可能的,这绝不可能!
一道红光从眼底一闪而过。
刹那间,陆长渊更疯了,苦着笑着,在密室中跌跌撞撞,发出惨烈的笑声:
“哈……哈哈……啊哈哈哈……啊啊啊——”
忽然,陆长渊仰天长啸,凌乱的魔气被牵引,一瞬间钻入了他的赤眸中。
随着魔气入体,陆长渊的修为节节攀升,气息愈发可怕。
下一刻,他吐出一枚银钉,一个偌大的洞口豁然出现。
洞下,一片漆黑,弥漫着滚滚魔气。
一看,赫然是魔界的入口!
萧靖心头一跳,一转身,就被一道狂风卷起,跌落至洞口中。
“啊……”
救命!
他明明想一刀两断的,怎么连自己都搭上去了?
此时,两人一路往魔界逃去。
然而,他闹出的动静太大,抽出仙骨之时,天地灵气大乱,人魔两界的封印处遭到冲击,若魔物逃出,将有大祸。
陆长渊逃得很快,可紧盯他的敌人们更快。
一时间,正邪两道不约而同想:
这是干掉明渊真君最好的时机,不容错过!
于是,一道道遁光冲天而起,从四面八方追来。
仙临城,一座人魔杂居的混乱城池。
这里,有作恶多端的魔修,有繁衍生息的丑陋魔物,也有不知底细的正道修士,人龙之混杂,堪比养蛊之地。
仙临城是最接近魔界的城池,常年不见天日,滚滚魔气如有实质,非有大能耐者,难以处之。
一天,城中的魔气蓦然一顿,随之,像受到不可抗拒之力的牵引,化成一漩涡,在顷刻间被一邪魔吸走。
不仅如此,就连方圆万里的魔气都不受控制,往一处扎去。
这天地异动,立刻引起了各方注意。
忽然,一道声音划破了仙临城的上空:“是明渊真君,他走火入魔了!”
今日若不杀他,待他疯魔后,死的就会是他们!
刹那间,人们想也不想,立刻冲天而起,往漩涡中心赶去。
闹出这般动静的,确实是陆长渊。
他抽出仙骨后,道基被毁,体内的魔种却趁机萌芽,深扎在丹田,浓郁的魔气化成一条条长蛇,沿经脉,流窜至全身。
天无绝人之路,魔种发芽后,使陆长渊在危急关头觉醒了一门上古秘法,乃万年前,一魔修大能所创,有通天之能。
这魔门秘法太霸道,一经修炼,就有吞天之威,愣是将陆长渊的修为提升至金丹期。
金丹期,可不少见,能绞杀他的修士,也大有人在。
一滔滔河边,陆长渊白发赤眸,额头爬满了诡异魔纹,一举一动,都尽带魔气,令人不敢直视,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魔头。
他吸干最后一口魔气,看着一道道遁光追来,将萧靖牢牢绑在后背,忧心问:“师弟,你怕不怕?”
此时,天地中的魔气全无,安静得可怕。
漆黑的天幕上,竟罕见露出了一抹阳光。
忽然,烈阳爆开,猛地一分为二,又化作四,刺眼的光芒令修仙界都为之胆颤。
光芒太烈,无人敢直视天威。
世人再度睁眼时,天际唯有一轮太阳,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一场幻觉。
这诡异的场景,不仅仙临城,使修仙界都震动了。
萧靖心乱了,无力挣扎着,生气道:“陆长渊,你快放我下来,独自逃吧!”
如今,他修为全无,不过是个累赘,若抛下自己,陆长渊还有活命的机会。
“师弟,你别怕,我就是一死,也会护你安然的。”陆长渊心如止水,在生死之际,已经做出了抉择。
今生今世,没有人能再伤害他的师弟!
魔气一闪,陆长渊化成一道黑色的遁光,往西南方而去。
刹那间,道道遁光追来,以翻天覆海之能,围剿陆长渊!
刀光剑影,在仙临城上遮天蔽日,喊杀声、叫吼声震天动地,声声催人胆寒。
法器从四面八方急射而来,又有人掠阵助威,将陆长渊困在方寸之地。
“杀——”
一声令下,修士们各显神通,皆使出最强一击,誓要将名动一时的明渊真君斩于麾下!
围剿明渊真君,让他们热血沸腾,纷纷杀红了眼,下手愈发狠厉。
杀!
杀了他!
就在今天,明渊真君和自己,只能活一个!
法器乱杀,法术华丽,百年难得一见的围剿正在如火如荼。
虽弱势,陆长渊也不是吃素的,他一向所向披靡,剑下无敌手。
如今,虽剑心破裂,可风采依旧,甚至比以往多了一分邪气、一分狠辣。
多一分杀气,足以扭转乾坤。
陆长渊背着萧靖,以一袭黑色披风罩着他,明知他不畏争斗,依然想全心全意地保护他,一点血液都不愿让其沾染。
血液,多脏多臭,岂能污了师弟的眼?
眼前的乌合之众,更不能让师弟心烦意乱!
陆长渊杀气腾腾,手持太阿剑,无以畏惧,直直朝西南方遁去,一时间如入无人之境,杀得哀鸿遍野。
剑起,则魔气滚滚;剑落,则血染九天。
太阿剑不愧为上古仙剑,出剑后,有横扫一切法器的气势。
一人持一剑,一剑定山河,一搅破九天,一劈一刺如烁烁烈日,剑气所到之处,燃起熊熊烈火,将世间万物化为灰烬。
陆长渊仰头一吸,将天地间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魔气吸入体内,白发纷飞间,衣袍猎猎生风,经脉根根鼓起,快要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