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他爸敲门进来:“我去医院了。”
“我现在起。”许宴一个鲤鱼打挺,懵逼地抓了抓头发。
“继续睡吧。”许志华说:“你妈陪我去,她正好也要检查一下。”
他爸说着这话,把房门关上,来到床边坐下,“小宴。”
许宴感觉他有正事要谈,表情严肃地盘着腿坐好,准备认真聆听的模样。
“不用紧张。”许志华笑,“没什么大事。”
“好。”许宴点头。
然后他爸脸上竟露出一丝腼腆:“假如我们家又多了条小生命,你要肩负起哥哥的责任来。”
小……生命?
许宴直接被这三个字惊得怔在当场,以至于他爸后面说了什么话,他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直到过去很久很久,久到每天的手机闹铃反复在卧室里响了好几遍,他才终于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
不一样了。
和上辈子不一样的。
可随即他又担心,父亲的治疗和服用药物刚过去一年,会不会影响弟弟妹妹。
弟弟妹妹……
许宴拿出嘴里捣鼓了半天的牙刷,心里念着「弟弟妹妹」,直接吞了牙膏沫,再低头漱口。
他爸的电话快中午打过来:“小宴,我跟你妈妈不回去吃饭了,你自己买点东西吃啊。”
许宴:“你们呢?”
“我们来老许家这边了。”
许宴看着满桌子的菜,有些失落,稍微感受到任雪被自己对待时的心情:“哦。”
许志华:“我挂了啊。”
“等等!”许宴咬着嘴皮子,“你早上、早上跟我说的……”
他爸在电话里笑起来,似乎走到了一个安静些的地方,没有之前的人声嘈杂了。
“怎么,早上没听清楚,要我再说一遍?”许志华笑问。
许宴:“我就是……”
许志华猜到他在担心什么:“都好,检查了,问过医生了,没什么大问题。”
许宴忍住激动,克制喜悦:“爸,恭喜你啊。”
许志华:“爸也恭喜你。”
“她……”许宴顿了顿,“我、我妈她怎么样?”
“心情不错。”许志华说,“在跟你婶子的未来儿媳妇聊天呢。哎来了!”
他爸应了谁一声,继续和他说,“我们今晚不一定回去,你奶奶非要留我们在老家过夜,你一个人行吧?”
“我下午回学校。”
电话挂断时,许宴听见那边任雪语喊笑意地问:“小宴打来的?”
许宴手机搁到旁边,看着饭菜沉默了会儿,忽然仰起头,两手捂住脸,笑声从指缝里溢出来。
他,要做哥哥了。
许宴没吃饭,但桌上的菜几乎做了清盘行动。
他把家里收拾了一番,特地跑去花鸟鱼市场买了些净化空气的盆栽回来,最后拎书包离开家。
本来准备打个车走,想了想还是去车站坐城际公交,省钱。
弟弟妹妹的奶粉钱,要打早储备起来。
星期三早上,许宴去办公室领成绩条,回到教室,大家看他心情不错,估摸着他考得不错。
“让我瞅瞅。”班长半路拦下他的成绩条。
许宴没作停顿,快快乐乐地回到座位上。
附近程文宇立马问:“多少名啊?”
“我靠!”前排班长已经震惊地将成绩条展示给大家看。
肖远推推眼镜架,正好班长把成绩条送过来,他伸手劫下。
语文142,数学142,英语150,物理93,生物98,化学0.
肖远:“……”
“操,你完蛋了。”程文宇瞄见,“三把刀这次绝对不会放过你,零分,你是怎么考的?”
肖远把成绩条归还,同样不解他怎么考的,侧过身看着他。
0分选手摆摆手,不太在意的模样,表情竟有些小得意,面上始终挂着笑,这两天皆是如此。
许宴:“没事,大惊小怪,哥哥下次再接再厉。”
“哦,看来我不用提醒你下节课就是化学了。”程文宇凉凉地说。
许宴:“……”
一个成绩条,领了一个大课间,许宴是最后一批,和程文宇说了没两句话,上课铃就响了。
“化学没写么?”肖远的嗓音消磨在刺耳的铃声里。
“嗯。”许宴抽出化学书。
化学卷子是第一天考的,上午英语和物理,下午就是化学。
难免不让肖远多想,嗓音低下来些:“是不是因为……”
“不是。”许宴对上他眼睛,余光里有何展的身影,他笑意淡了几分,“我睡着了,不要多想。”
肖远想要说的话全部被堵了回去。
如程文宇所料,化学老师这次气得不轻,但她这人一向比较沉得住气,和肖远偶尔挺像,喜怒不形于色。
进了教室,没有立刻发火,温温和和地让课代表把试卷发下去,唯独扣押一张空白卷子。
宋芝悦扭头,看许宴面前空空,投去一个保重的表情,然后和同桌说:“许宴这回要惨了。”
肖远抿抿唇,第一次觉得自己的100分有些刺眼。
“这次卷子不难,总体来说,大家都考得不错。”三把刀夸人面无表情,显然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经过上次月考,我以为有的人改邪归正了,我真的天真。我觉得能熬一锅好粥时,总有那么一两颗老鼠屎,坏了这锅粥!”
她手指在讲台上点了点,很大的劲儿,安静的教室,连着响了好几声「噔噔噔」,把大家的心都「噔」得提起来了。
“不会写,没关系,但态度一定要端正!”三把刀调子一扬,“我要重点表扬一下何展同学。”
全班同学回头,齐刷刷看过来,部分视线是落在许宴身上的。
何展站起身,看上去比平常乖巧:“我尽力了。”
许宴瞄一眼:“……”
哦豁,天上下红雨,这小子竟然勾了选择题。
三把刀让何展坐下之后,拿起讲台上的空白卷,说:“有的人啊,仗着我是颜狗,肆无忌惮地践踏我给他的机会,以为我会给他第二次?不好意思,在我这里,从来都是有一没有二!”
“呵。”她忽然笑了,“许宴,你有什么忠心要对我表的?”
这问的有「死到临头,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内味了。
许宴站好:“我写了卷子,但监考老师可能对我有什么误会。”
当时情况是这样的,他因为中午吃饭撞见何展和肖远举动亲密的事,心里不痛快。
人在生气的时候,可能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故而等他意识到时,监考老师已经站到他面前,拿起他写了一半、画了一半的卷子,满脸懵逼:“?”
他神志可能依旧有些不清楚,直接夺回卷子,窝成了一团,磕磕巴巴地站起来说:“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我一张卷子?”
监考老师是温柔和蔼的,真的给了他一张干净卷子。
然而,他大概真的神志不清,在姓名栏洋洋洒洒地写下:肖远。
写完他懵逼了。
杵在桌前没走的监考老师表情渐渐狰狞。
他赶紧把那两个字划掉,换回自己名字,感觉耳朵都在烧。
但老师不给他机会,不顾他的垂死挣扎,指指门口:“出去。”
他想了很久,觉得老师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比如:狸猫换太子。
这件事许宴不会说出来。
他找了个借口,在化学老师听来比较敷衍:“监考老师以为我作弊,让我换了张卷子重新写,我故意赌气,交了空白卷。”
三把刀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卷子都是老师们手动批改,考场的事,绝对有老师提过,三把刀绝对绝对听了风声,不然不会笑得如此令人难以捉摸。
许宴心虚地垂下眼,满目都是前面的男生。
“拿上卷子,出去写。”三把刀说,“写多少是多少,下课了就进来,让肖远给你批改,不会的题让他教你。明白了?”
他觉得三把刀是故意的。
他觉得三把刀也误会了。
他想说他没想「狸猫换太子」,最终还是没说什么,领了空白卷子滚出教室,趴墙壁上,听着三把刀讲卷子,匆匆做题。
教学楼外的天空像被蒙上了一层烟青色薄纱,每每冷风过境,许宴就会打两个小哆嗦。
他悄悄歪了歪头,捕捉教室里的某个男生,然后收回视线,把卷子姓名栏被划掉的名字添油加醋多划几笔,直到半分痕迹都瞧不出来。
小半年没剪过头发,长长了,刘海有些扎眼。
礼拜六晚上,始终保持金城武同款发型的林巨霖约了他们两个剪头发。
12年流行的还是长刘海,可以盖住额头的那种,每款发型,都抓住了非主流元素消弭前的最后一节小尾巴。
“剪什么样的?”老板问。
肖远对这方面不太在意。
拿宋芝悦考试前发型剪失败后的一句话来说:只要脸长得好看,剃光头都好看。
“说不好。”许宴从裤兜里摸了张作业纸,“但我画出来了,就照这个剪。”
老板一瞅,愣了一下,看了看肖远:“你俩剪一样的?”
“他照这个剪。”许宴说,“我这修修短就行。”
“行。”老板把纸拍到镜台上,“先把头发洗了。”
由于老板是第一次尝试这种发型,再加上许宴一直在边上叮嘱「悠着点」,导致老板压力巨大,每下一剪子,都跟上刀山似的。
正所谓,强压之下出精品。
老板完成作品后,激动不已:“我从没剪过这么帅的发型。”
许宴心说废话,明明是人帅的原因。
时间尚早,三人出了理发店,决定去新天地附近的台球室逛逛。
路上,许宴忍不住说:“你跟没剪一样。”
林巨霖可是看到了画纸的,满是吃味儿说:“唉,我又没有一个得知要剪头发提前帮忙把人和造型都画出来的兄弟。”
许宴搭上他肩:“吃醋啊?”
“边儿去。”林巨霖白眼一翻,“搂你家宝贝小远去,我俩决裂。”
肖远耳根悄悄热起来。
“诶——”许宴厚脸皮追上,“下次好吧,下次绝对给你画。”
“画给你家小远吧。”林巨霖佯装推拒。
肖远:“……”
“给你画两张?”许宴加码。
“画给你家小远吧。”林巨霖似乎已经无欲无求。
“三张?”许宴继续加码。
“画给你家小远吧。”
“四张?”
“画给你家小远吧。”
……
肖远跟在他们身后,林巨霖每说一次「你家小远」,都仿佛在他的身体周围添了一把燃烧的柴火,险些把他烤熟了。
他趁前面两人没注意,偷偷把藏进兜里的画纸拿出来,看了看,再仔细折叠,装回裤袋里。
做完这一切,不忘擦擦掌心因为兴奋而沁出的汗。
台球室晚上很热闹,什么杂七杂八的人都有,抽烟的,纹身的,穿短裙的,浓妆艳抹的,有的还玩起了赌注。
老板大概有点路子,客人形形色色,室内环境搞得像模像样,还规划了一块学生区域出来。
目前桌位全满。
“来晚了。”林巨霖啧道,“要不我们明天早点来?”
许宴手抄外套兜里,伸长脖子观察。
“想玩?”肖远问。
“没。”许宴说,“就是看看有没有人准备走的,没玩过,想试试。”
但这会儿正值晚上八点多黄金时间段,大家差不多都刚刚来,没有要走的迹象,就算有,也有其他看了很久热闹的玩家接手。
许宴掸了掸林巨霖手臂,准备说「以后有机会再过来」,然而扭头,站旁边的肖远不见了。
“诶?”
人跑哪了?
“卧槽!”林巨霖紧张道,“诶啥呀诶,你家小远搁那呢!”
许宴跟眼一瞧,瞬间淡定不下来了,因为他家小远这会,已经站到最中间那张球桌去。
台球室老板亲自服务的桌子,附近站的人都是秋寒天捋袖子露膀子,秀出纹着花臂花背的家伙。
肖远那个白斩鸡杵在里头,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许宴头皮发麻,赶过去的时候,这群人不知道为什么开始起哄。
他搂住白斩鸡肩膀,有护犊子的意思,小声问:“你干什么呢?一个不小心就得被追杀了你信不?”
白斩鸡挑着杆:“赌一杆。”
许宴:“啥玩意?”
“你不是想试试么,我赢张桌子给你玩。”白斩鸡信心十足说。
许宴:“……”
赢张桌子?
口气这么大??
许宴瞅了瞅白斩鸡的头。
寻思这发型没毛病,虽然主人因这发型显得整体外表形象更狂霸拽帅酷,但绝非让他装逼的意思。
白斩鸡似乎挑到了一根称心如意的杆,勾了勾唇,去桌旁擦巧粉。
看得许宴眼皮子一抖,折在白斩鸡的「勾唇」一笑里。
疯了吧……
绝对是这个发型让白斩鸡疯了。
“你家小远怎么回事,我仿佛在他头上看到了鸡冠子。”林巨霖终于挤过来。
许宴:“……”
没毛病,他也看见了。
鸡冠子非常红。
都说鸡冠子越红鸡越凶。
他家小远现在就是雄赳赳气夯夯,等着上场战斗的白斩?大?公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