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衣看着她的背影,眨了眨眼,叹了口气。
他自己是不打算立刻走的,一方面婚事在月底,不着急,他得给林姨争取多一些时间。另一方面,除了钱之外,他要贮备足够多的“干粮”。
翌日,顾长衣睁开眼睛,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已经退烧了,精神一好,胃口跟着变好。
顾长衣昨天都没怎么吃,饿得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地爬起来洗漱,踏出门槛的时候被绊了一跤,差点以头抢地。
他及时抱住了柱子,才避免摔倒。
洗漱完,顾长衣坐在门口等早饭。昨天顾韦昌开口了,早膳肯定会有,罗风英故意刁难他的话,估计会晚一点送到。
没关系,顾长衣可以等。
院外,一棵枝叶繁茂的百年老树上,蹲着一串暗卫交头接耳,叽叽喳喳。
“这就是我们的新夫人?!”暗七选择性忘记湖边主子的臭脸,激动地搓手,仿佛第一次见面。
按照欧阳轩说的,一物降一物啊,他恨主子是块木头,夫人当然要主动一些,辛苦夫人啦。
而且,夫人肤白胜雪,倾国倾城,跟我们主子很配。
暗六:“算第四任夫人?”
暗五:“傻逼,前面三个根本没过门,不算。”
暗四:“我有点担心,顾二小姐的脸色好差,脚步很虚,风一吹就倒,会不会也熬不到——”
“闭嘴!”
其余人齐声喝止。
暗四弱弱:“可是每次都——”
其余六人沉默,看了看坐了一会儿开始瘫靠着柱子的顾二小姐,目光沉痛。
“活不久了。”
“没救了。”
“可怜。”
下一个吧。
气氛一时凝滞,宛若大型哀悼现场。
“阿秋!”顾长衣揉了揉鼻子,突然觉得阴风阵阵。
暗卫长用内力震了一下树枝,哀悼小组顿时像惊起的乌鸦群,跃起下落,逃窜到其他枝丫上。
另有一个暗卫无声潜入树荫里,从怀里掏出一叠纸给暗卫长。
暗卫长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又看了看身后聚集过来的一堆蠢货:“回去复命。”
本来两个人就能完成的任务,一个人打听,一个人观察顾长衣的状态,偏偏被这群蠢货知道,呼啦跟了一群人。
打听情报的暗三任务完成地很出色,连顾长衣本人不记得的备胎都挖出来了。
一大串人名列出来,非常震撼。
暗卫们齐齐吃惊,啊这,啊这就不能当我们夫人了。
二小姐的知己实在太多了。
涝的涝死,旱的旱死,主子到底要单身到什么时候!
暗卫团把情报上交,眼神是大起大落后的平静。
沈磡也是才知道顾长衣只是没话语权的庶女,一叠情报里,除了这点有用外,剩下全是顾长衣的交友日常。
沈磡压根不想知道:“谁让你们查这个了?”
暗卫懵逼:不然呢?
沈磡:“先盯着,别让她出事。”
……
暗卫一走,早饭就来了,伙食果然丰盛了几倍。
顾长衣从半瘫状态一跃而起,眼睛发亮,还故意点菜:要大花卷!大肉包!
汤汤水水的,他不能把盘子都收进无涯境,还是面食简单。他用一支钗子,跟帮厨的小丫头换了一个超大的编织筐。
把编织筐铺了一层油纸,放进无涯境装馒头。
顿顿肉包花卷,每天能藏起来六个。
六个!
两天后,看着包子把竹筐底铺了两层,可可爱爱,顾长衣眼神慈祥,仿佛包子能生包子。
啊,收集癖都要犯了。
给顾长衣送饭的丫鬟,从他房间里端出一个空盘,撇了撇嘴。
没见过千金小姐这么能吃的。
山猪吃不来细糠,老爷都答应了改善伙食,居然天天要馒头。
这要嫁到侯府去,可不是遭人笑话。
还是嫡母所出的两位小姐金贵娴雅,吃东西慢条斯理,永远不会拿着馒头上嘴就啃。
顾长衣在府里闷了五天,努力锻炼自己的身体,原主天天往外跑,身体底子不错。
但跑路的速度还要加强。
趁院子里没人,顾长衣蹲在墙角挖洞。
这里原先就有个小狗洞,顾长衣每天扩大一点点,他本来想把洞土都收入无涯境毁尸灭迹,但由于他偷挖渣爹的墙角,属于有主之物,无涯境很严格,不给进。
他这边悄悄扩大狗洞,动静早就被盯梢的暗卫察觉,还帮他支走了几次罗风英的眼线。
二小姐这是要逃婚啊。
暗卫汇报给了主子。
承平侯府。
一间小院,四面高墙,唯独西面开一个小门,只能从外面打开,门扇是精铁焊制,通往侯府花园。这里仿佛一座监牢,隔绝了所有外界的打探。
没有任何绿植布景,泥沙地面,总共两间屋子挨着,灰扑扑的。
沈磡坐在桌边看书,手边是下人刚送来的饭菜,两菜一汤,有荤有素。
一阵石磨碾过的沙沙声响动,屋内西侧一张破桌子缓缓移动,底下竟然冒出一条地道。
暗五从地道上来,轻声道:“主子,顾二小姐在挖狗洞。”
沈磡眼也不抬道:“她打算逃婚就暗中协助,若是私会情人……”
暗五低下头,屏住呼吸。敢不退婚就给主子戴绿帽子,后果自负。
沈磡:“那就协助她私奔。”
然后呢?捉奸拿双就地格杀?暗五静静等待。
沈磡看着一动不动的暗卫,挑眉:“你还有事?”
据暗卫最新回报,顾长衣一扫病气,这两天能吃能跳,一顿四个大肉包,脸色红润,若是对方不逃婚,预计能好好活到成亲。
但如他所料,顾长衣的性格不会坐以待毙。
暗五:“属下告退。”
刚退下地道,就被围了起来。
“就说主子不会为任何女人破例吃醋。”暗五昂起了头。
暗七:“可这是主子唯一看过身体的未婚妻啊。”
“嘭——”
头顶一阵震颤,余音闷响,内力打来的气流隔山震虎,令人头皮发麻。
暗七顿时闭嘴,好吧,主子您没看过身体,只看过腿,行了吧!
第5章
顾长衣用糯米捣成浆糊,剪了一点头发,精心制作了一片大胡子,还在原主柜子深处,找到一套藏起来的普通男装。
钻狗洞这天,风和日丽,他耳朵贴墙听了一阵,确保没有任何脚步声靠近之后,一骨碌从狗洞钻了出去,然后拿树枝掩好洞口,迅疾往城门奔去。
两名暗卫跳入院中,帮顾长衣把狗洞善后,跟了上去。
“顾小姐男装也像模像样的。”
“确实。”
顾长衣想走水路去江南富庶之地从商,便去了南门的码头。
可能是他来得不巧,时间近黄昏,码头几乎没有客船出发,全都靠岸补给过夜。
暗卫都替他着急,商量了一下,分出一个人去打点客船,砸钱说服船家马上出发。
顾长衣原地踱步,他不能逗留太久,以免引人注意,既然水路不通,他还是走陆路吧。
他顺着码头的斜坡闷头往上,突然迎面走来两个青年男子,一主一仆的打扮,两人都拎着包袱。
顾长衣停住脚步,客船不开,这两人难道有其他法子?
他眯起眼睛,看见一个戴着斗笠的中年男子从小馄饨摊上起身,两步走到水边,解开一条无人的小船,招呼那两人上船:“来咯!”
原来是私人包的小船,船篷矮小,只能坐三四个人。
顾长衣簌簌跟上,对三人中明显气场比较强的那人,商量道:“大人,能否拼个船?”
他现场编故事:“中午老母来信,说父亲时日无多,我急着回去,恰逢客船不开,若非心急如焚,我断不会如此冒犯大人……”
青年闻声一愣,从船板下来,靠近一步:“长衣?”
“……”
顾长衣猛地停住卖惨,卧槽,这又是哪号人物?
他眯缝着眼睛打量,试图将他与记忆里的那些面孔对上。
最后隐隐约约觉得,好像某个备胎之一。
具体哪个备胎他脸盲真的认不出来。
青年:“你不是要嫁入侯府了么?”
顾长衣的婚事已经在京城传开了,有人赌他什么时候去世,有人议论傻子到底能不能发现自己被戴绿帽,说他们绝配。
顾长衣挤出两滴眼泪:“我爹逼我的,我不愿意。”
“当真不愿意?”
“嗯。”
协助女子逃婚容易被打成私奔,青年仕途刚刚起步,实在没必要冒风险。但是青年想到顾长衣同他高谈阔论的那些日子,这样自由不羁的女子若是嫁给一个傻子蹉跎后半生,青年于心不忍,道:“我正要去江州赴任,捎你一程。”
一提赴任,顾长衣立刻在脑子里对上号了。
备胎三号,穆兴文,年轻官员。原主在他面前的人设是“恨不为男儿身,参加科举,为民请命”。
科举放榜的时候,原主在榜下捉的备胎。穆兴文有理想有抱负,对于原主这样的人设毫无抵抗之力,引为知己。
顾长衣:“谢谢穆大哥了!”
青年摆摆手:“当官者为民请命,女子也是民。”
顾长衣钻进船篷里坐好,拉上草帘,心想原主勾搭的这些人都不坏,难怪不会翻车。
穆兴文要去江州,他干脆也去江州,帮他提高政绩,以报救命之恩。
穆兴文见顾长衣坐在里面,自己便避嫌坐在船头,船夫一撸摇开,小船倏地离岸,消失在视野中。
两暗卫:“……”
“还用跟着吗?”
“……不用了吧。”
两人彻底死心,二小姐跟主子真的没缘分了。
城内顾家人发现了二小姐失踪,立刻禀报了老爷,派人全力寻找。
暗卫在里面捣乱放假消息,说看见一个骑马的跑西边去了,又安排一个女暗卫假装顾长衣,带着顾家护卫满城瞎跑。
顾韦昌气疯了,大骂罗风英管不好后宅,愧对他这些年的信任。
罗风英第一次被顾韦昌指着鼻子骂,心里想把顾长衣掐死,面上还得赔笑:“当务之急,是怎么跟侯府交代,顾长衣这白眼狼……”
“老爷!老爷,侯府派人来了!”
“什么——”顾韦昌面色一白,完了,他的官场恐怕止步于此了。
侯爷来的是管家,态度却出乎所有人意料。
“顾二小姐的事,侯爷知道了,咱侯爷宅心仁厚,很是喜欢这个儿媳,特派我来跟您商量——这样,咱现对外称二小姐重病,押后婚事,等找到二小姐了,马上成亲。”
管家笑眯眯道:“京城里边儿,可没有人敢这样耍承平侯府。”
言下之意是,顾韦昌要是找不到女儿,全家一起滚出京城。
顾韦昌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我一定找到,请侯爷放心。”
管家拍了拍手,小厮牵着一条狼狗进来,“城防营的天狼将军,它能识气味追千里,希望能帮得上顾大人。”
罗风英被它幽暗深绿的眸子盯着,吓得往顾韦昌后面躲了躲。
管家:“请顾大人拿一件二小姐的衣服,给天狼将军闻一闻。”
顾韦昌支吾:“呃……”
管家脸色一放:“怎么?”
罗风英小声解释:“长衣把衣服都带走了。”
一件不剩。
管家暗暗骂这对黑心夫妇,换成任何一家千金,柜子里衣服的数量怕是都带不走十分之一。
顾韦昌察觉管家的鄙视,顿时就把怒气转移到罗风英头上:“看你干的好事!”
罗风英:“……”
管家:“罢了,罢了,带天狼将军去二小姐的闺房。”
管家走后,顾韦昌有些郁闷:“你说侯府怎么就看上长衣了?”
按理说,出了风言风语和逃婚丑闻后,承平侯应该不愿意再接纳顾长衣了。
罗风英咬碎一口银牙:“看她命大吧。”
她可讨厌死顾长衣了,长得比她两个女儿好看,唇红齿白的,也不知偷吃了什么东西长大。
罗风英几次想给顾长衣那张脸一点颜色看看,都被他逃过去了。
现在还靠这张脸勾引了承平侯!
在罗风英心里,什么“命大”都是随口说的,她笃定是承平侯借儿子的名义给自己纳妾。
毕竟傻子又能懂什么呢。
不然她想不通承平侯为什么非要顾长衣嫁过去。
当然,这个念头她没跟顾韦昌提过,她不知道顾韦昌能不能想到,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反正顾长衣必须嫁。
罗风英召来一个小厮,对他耳语一番,眼里闪过冷漠的精光。
……
顾长衣一路随穆兴文抵达江州,路上用时八天,到了码头,顾长衣便同穆兴文分别。
穆兴文挽留无果,给了他一些盘缠:“好好照顾自己,有事情就来找我。”
顾长衣想了想,创业初期确实很缺钱,便不推辞:“就当我借的,以后一定还。”
穆兴文:“不用不用,你以前也没还。”
顾长衣:“……”
穆兴文:一不小心说了真话。
顾长衣挠了挠脑袋,想起原主的一些事。原主跟穆兴文抱怨自己身为女子,空有抱负,没机会接受男子的教育,穆兴文十分同情,给了原主许多钱买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