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云深依旧是一副男子打扮,和景铄一起坐在马车里。
士兵盯了两人半晌,视线一直在段云深身上打转,通缉的三人之中就有一个肤色较深,头发微卷的人——只不过看画像上的装扮,似乎是个女子?
马车上这个很明显是个男人。
就在他犹豫是要向上禀报还是就此作罢的时候,突然听到后面有一年轻女子大声道,“做什么呢?马车里有美人出浴是怎么着,后面的人不出城了?官爷要看这马车像是有钱人想讹钱就直接说,别耽搁时辰!”
这时候景铄给了项一越一个眼神,项一会意,掏出钱袋子来拿了两锭银子放进那士兵手里。
士兵一怔,银子这东西谁不爱?再加上段云深今日男子装扮,他略一衡量便收下银子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过去了。
段云深出了城之后便长出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今日要在这里动手。”
景铄倒是从容:“动手也无妨。”
段云深心道,是,你最厉害了。
但是动起手来不是误事么?守城这点人自然拦不住景铄和项一越,但是一旦他们出城的消息坐实,只怕很快就要有追兵追上来,出城之后的其它关卡也会变严格,平白增添许多麻烦不是?
段云深这时候掀开马车的小窗帘子回头看,想看看刚刚那个胆大出声的女子是个什么模样。
这胆儿可不是一般的肥,都说民不与官斗,听出声这女子的泼辣劲儿,倒像是有什么背景的。
探出头去就看到一个穿着灰白色半旧披风的姑娘,身上背着包袱,看样子也是要远行,一身的行头中规中矩,也不像是大富大贵之人。
但是面容倒是生得清秀,杏眼樱唇,一点也看不出刚刚说话时盛气凌人的模样。
大概是刚刚说话太冲招惹那些官兵了,这时候被官兵们排查的格外仔细,几乎有些刁难的意思。
段云深摇了摇头缩回了马车里,然后打了个呵欠。
他最近有些嗜睡易困,但是死不承认,也坚决不补觉。就跟他肚子里本来没孩子,承认嗜睡就有了孩子一样。
景铄:“困了就睡罢。”
段云深瞬间大马金刀地坐好,愣是坐出了关二爷守门的气势,“我不困!”
景铄:……
段云深:“我真的不困!!”
项一越在外面道,“老大夫说了,睡眠足一些,胎儿才能好。”
段云深:????
段云深简直有心一脚踹出去,把项一越从马车上踹到马车底下。
你不该在车里应该在车底我跟你讲!
景铄及时出声,转移了段云深的注意力,道,“云深第一个地方是想要去哪儿?”
段云深一顿。
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
段云深把属于他的那半张地图掰扯出来,凑过去指给景铄看,说是距离京城不远有座望远峰,峰上有座寺叫做小安寺,这就是他们的第一站了。
小安寺名字虽然有个“小”字,规模可不小,在全国都有些名气。只是段云深原本对这种佛寺之类的东西没什么特殊情怀,不准备去的,因为佛寺里都没有好吃的,只有素斋。
之所以将此地加入计划,是因为听小苟子说那处有得道高僧,而且求的平安符很灵。
段云深想去帮景铄求个护身符或者平安符回来,替代原来那个。
原来那个是用新手绣娘绣出来的荷包装上黄符,后来景铄又将里面的黄符取出来换上了他和段云深的名字。
那个东西景铄贴身带着,受箭伤的时候这东西直接被血给染透了。
被困在深宫里,景铄昏迷不醒的时候,段云深将这东西从景铄衣物里找到那个被血染透的东西,心里第一个想法居然是——心不诚的东西果然做不得指望。
再想到当初景铄将写着他们两人名字的纸条放进去的时候,那时的段云深莫名觉得难受得紧,所以总想着给景铄弄个新的,诚心诚意那种,所以就将这小安寺加进了自己的旅游站点。
景铄听段云深要去寺庙,又见他神情似乎有几分虔诚,微一扬眉,有些诧异,“云深信佛?”
段云深想了想:“不信,但是我可以试着信一下。”
求个保平安的东西,能算信么?
若是信它下次就能换你平安的话,我是不介意给佛祖供奉香火的。
景铄看了段云深一会儿,道,“信佛不如信我。”
段云深:???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直接让段云深愣了一下。楞完了再看景铄那副从容的模样,似乎他刚刚只是随意一句。
但是段云深愣是通过自己丰富的狐狸养殖经验,品出了一点不一样的味儿来。
不是吧,我漂亮的大狐狸,佛祖的醋你也吃??
段云深一方面觉得这醋吃得路子太偏,另一方面又忍不住心里好像有些开心。
开心了一会儿又开始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说不定人家就是单纯觉得自己比佛祖厉害呢?
看看我家的大狐狸,貌美如花才智卓绝还武艺超群,一直在“皇帝”这种地位坐着,说不准人家就是从心底认为“普天之下我第一老天第二”以及“佛祖是个什么东西,有我厉害么?”。
景铄:“怎么这么看着我?”
段云深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坐景铄身边去了,逗人似的,“怎么就信佛不如信你了?”
这话问的,知道的是段云深在逗自己狐狸呢,不知道还以为是来挑衅的呢。
景铄这时候果然就换了神情,不冷不热道:“云深这是觉得虚无缥缈的神佛要比我可信?”
段云深:????
我的狐狸好像情绪又不太对了……
怎么办,在线等,急!!
景铄看段云深不接话,又危险十足地“嗯?”了一声。
段云深心里后悔不迭,早知道自己就不要逗了!
把自己玩儿进去了吧?
该!
项一越听着马车里的响动,半点眼色都没有,在马车外仗义执言道,“娘娘如此说话,未免太伤陛下的心了。神佛何其缥缈,陛下待娘娘如此,娘娘却……”
段云深:“闭嘴!”
我看是南渝国巫蛊之术还不够神奇,所以吓不住你!
你是不是想上我的情敌黑名单!?是不是?
这种场合你来拱火,我看你就是想看我和你家陛下吵架!
项一越是真的觉得神佛不如自家陛下,神佛会整天留意有孕忌口时时提醒么?神佛会带着他出来游山玩水不让他操心分毫么?
这妖妃身在福中不知福,居然还敢惦记神佛!
愚忠的可爱就在于,被自己主子坑了一把还在帮主子找补。
提醒忌口招人厌的事,景铄分明都在让他干。
段云深被项一越掺和了一杠子,直接被钉在“人渣”的柱子上,仿佛一个三心二意玩弄人心吃碗望锅的渣男,享受着景铄的好,居然还想去勾搭佛祖刷好感度。
简直不可原谅!
段云深坐在马车里,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绪。
景铄用一种悠然从容的目光看段云深,等着他开口。
段云深:……
行!你比佛祖厉害!
我错了!行了吧?
幼不幼稚?你自己说,幼不幼稚??
佛祖给我们俩当了小三他自己知道吗?我还打算去请他保佑你呢!
保佑个球!你看哪家小三保佑正宫的?你自己招惹的那个系统我都没跟你算账!
段云深被盯了半晌,虽然自己没干心虚的事情,但是就是被盯得心虚得厉害。
别问,问就是气场这种东西是天生的。
段云深这时候凑上去在狐狸嘴唇上吧唧了一口,
“……我,我睡一会儿。”
马车上也没办法躺平,这时候只能靠景铄身上,闭上眼睛随着马车晃荡晃荡地就睡着了。
他自顾自睡得沉,马车到了峰下的小镇上,进客栈投宿了他还没醒过来。景铄直接将他抱进了房间,把人放平后给他盖上了被子。
这小镇距离京城近,也比较富庶。客栈的窗户没开,但是能听见下面街道上的叫卖声,还有小孩儿跑动的声音。
段云深醒过来的时候看到景铄坐在窗边写字,大概是怕开窗声音太大吵到了段云深,连窗户都没开,光线有些不足。
但是段云深躺床上看过去还是觉得赏心悦目的,自家的狐狸精自然是怎么看都好看。以前狐狸精眉目之间凝聚的戾气仿佛千年都化不开,现在看着倒是平和许多。
只是……
他在写什么?
段云深被景铄接二连三地骗了好几回,这时候快变成惊弓之鸟了。看着看着心头一跳,就开始想着这狐狸精该不会又在写遗书吧?
段云深:……
我试一试,看看他心虚不心虚。
段云深干咳了一声,然后坐起身。
景铄此时看过来,“醒了?”
段云深还只来得及“嗯”了一声,就见着景铄将笔放下了,看似随手似的将那张纸叠了叠,夹进了一边的书里。
段云深:……
他心虚了!!
你写了什么不敢给我看,要藏起来!
景铄:“要不要下去走走,刚刚听下面热闹得很。”
段云深:……
我不去,你写啥了,你给我看一眼!
段云深从床上下来,直接往书桌边走,伸手就要拿刚刚景铄夹纸的那本书。
你完了我跟你讲!
准备面对疾风吧!!
我今儿非要扒了你的狐狸毛!!
段云深伸手就去拿那本书,结果在他手指尖还只刚刚碰到书的封皮的时候,那本书就被景铄抽走了。
段云深:?
你还敢抢?你还敢抢???
你就是心虚!
段云深伸手去夺,景铄将那本书拿远了一些,段云深自然拿不到。
段云深试图伸手去够,还是够不着。
景铄拿著书伸长手臂,表情却还是悠然从容的,仿佛戏谑一般地道:“云深做什么?”
段云深不吃这套了,危机感爆棚:“你写什么了?”
景铄从容道:“心经。”
段云深:……
我信你个鬼!你个大狐狸子坏得很!!
是不是遗书???!
段云深:“给我,我看一眼。”
景铄看着段云深,眸子里隐约像笑,意思很明显——不给。
段云深:“信不信我生气给你看?给我。”
景铄顿了一下,越发笑意明显,愣是用自己淡然的语气道:“那气给我看。”
段云深:……
不得了了。
狐狸大了,会气人了哈?
段云深真就气给景铄看了。
太不是东西了!
不没有人性了!
狐狸从野生的喂成家养的多不容易啊,一不小心这狐狸就恃宠而骄了!大狐狸啊,你对不起阿爸对你的牵挂!
段云深气得下楼吃了三碗饭,没跟景铄说一个字。
吃完了饭,打着饱嗝出去溜达了一圈。
段云深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到这种吃完饭可以遛食散步的乐趣了,景铄就在他旁边跟着,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两三步的模样。
吃完饭已经是暮色四合,这时候小镇的街上已经亮起了灯笼。
不比年节的时候,夜间街道上也还热闹热闹的。但是此时街上也不算冷清,偶尔还能碰到三两个商贩未走。
段云深走了一会儿遇见三四个孩子乱窜,有个孩子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别的孩子,一个没注意就一头撞段云深腿上了。
那孩子还没到段云深的腰,人小,撞过来也没什么力道,撞完段云深倒是没事,那小孩儿倒是撞得自己后退了两步,摔了个屁股蹲儿,楞楞仰着头看着段云深。
段云深愣住。
他该不会哭吧他该不会哭吧他该不会哭吧?
那小孩儿看了一会儿,瘪了瘪嘴,“哇啊啊啊——”
……完美。
这调子,不知道的以为是京剧开场了。
年纪轻轻嗓子不错啊。
段云深蹲下来,把孩子给拎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哭了。”
孩子:“你打我——呜呜哇——”
段云深:?????
拍拍灰而已!
你别嚎了!我真就拍个灰!!
那小孩儿越哭越起劲,眼看着四周大人的目光就都看过来了。
段云深:……
景铄这时候走过来,跟着一起半蹲下。
段云深转头看着景铄,目光中不自觉地带上了求助的神色——你说我现在跟这孩子对着哭,能不能把他吓住?
景铄看向那个孩子,淡然道,“不哭就给你买好吃的。”
孩子:……
那孩子一秒收声,看着景铄道,“你说的,骗人是小狗!”
段云深愣住了。
这发展?
景铄看向段云深:“讹你的。”
摔地上半天没哭,打量完了段云深这一身行头才开始嚎,这孩子鬼精鬼精的。
段云深一脸错乱。
不是,我被一个孩子给碰瓷了??
而且被碰瓷了我还没看出来??
不是,这位暴君先生,你常年在宫里待着,怎么知道这种套路的??
你这样显得我很不聪明啊!
景铄站起身之后拉了段云深一把。
那孩子生怕这俩冤大头跑了,站他们俩中间,拽着段云深的衣角——本来景铄的衣角他也想拽的,奈何景铄看起来比段云深冷太多。趋利避害是天性,哪怕是小孩儿也看得出哪个更好相处……或者说,更好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