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清湖颔了颔首,不由得为萧桐的处境陷入愁绪,明明知道了事情真相,却碰上位高权重者,不得不忍气吞声,该有多么压抑!
“既然楚国公位高权重,不如我们利用李枣帮忙?”司清湖忽然道。
李枣虽然被罢相,但官家显然是想给他机会再度起用,且朝中上下遍布了李枣的同党,足以与楚国公抗衡。萧桐也想过和他合作,但她把李枣的事抖在了官家面前,李枣如今对她怕是恨之入骨,只怕合作也会背后损她一把,还是先掂量掂量吧!
于是萧桐道:“此事容我再想想,急不来。眼下最重要的是别把事情外传,以免打草惊蛇了。”
司清湖点了点头。
相国府内堂,李枣身着简朴的居家袍,坐在榻上,看着司清湖的回信。
面前的周氏却在冷嘲热讽,“哼,你把她当女儿,宁愿丢掉相位也要接她回家,可人家却不把你当爹,事到如今还在坊间登台演戏曲,借着相国千金的名头卖门票敛财!”
“如此败坏门风,传出去也不怕丢了你李家的颜面!”
“砰!”李枣气得脸红耳赤,愤愤地把信拍下几案。
“够了!我的颜面,从你要死要活,我一时心软把你扶上正妻之位就丢得一干二净了!”
周氏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李枣,指着他道:“李枣,你忘恩负义,你怎么不说从认识我以后就把你的脸丢光了!你那年上京赶考,病得快死,要不是我让我爹花重金为你求药,你还能活到今日?你发妻又不是我害死的,她命短没福气怪得了谁,我怎么不能取而代之了?”
“无论我是不是扶上位的,等你官复原职那天,这一等诰命夫人你得替我挣回来!”
李枣冷哼一声,“还一等诰命夫人,你对澈儿犯下那些事,你想封命妇还看她会不会原谅你吧!”
“你说什么?我能不能封命妇还要看一个艺伎的脸色?”
听到“艺伎”二字,李枣积压的怒火如被点燃,他不需要有人时时刻刻提醒他他的亲生女儿当过艺伎,一掌拍在几案上,“周氏,你适可而止!”
周氏据理力争,“难道我说错了?”
她还想说下去,正在这时候,李渝哭唧唧的跑着进来,挽住了李枣的手。
“爹爹娘亲,你们要为渝儿作主!”
李枣气呼呼的,很不耐烦,“你又怎么了,不是去梁府了吗?”
周氏看女儿哭得泪流满面,赶紧拉过来上下打量,心疼道:“渝儿,谁欺负你了?”
李渝眼中的泪水如泉水涌下,涕泗零落,抬起衣袖擦拭,控诉道:“梁公子她娘嫌弃我了,我去向她请安,听到她和菲菲娘亲在后院讨论,说我不是相府嫡女,不够资格嫁入梁府。”
“这……”周氏首先是不知所措地看向李枣,而后愤怒起来,“这梁家分明想退亲!”
李渝哭得愈发的汹涌,周氏用巾帕替她擦拭着,安慰道:“渝儿别哭了,娘是相国夫人,谁敢说你不是嫡出的。”
“爹爹,渝儿不要司清湖回来,一个艺伎怎么能做相府嫡女,她要骑在我头上了!”李渝朝李枣哭道。
“你……”李枣气恼,强忍着怒火。
方才周氏才说过司清湖是艺伎,现在李渝又再强调一次,连家中的人也时刻提醒,让他的颜面如何挂得住?看在李渝受了委屈的份上,李枣耐心安慰道:“澈儿是你姐姐,她迟早要回来的,姐妹要和睦共处,她又怎会骑在你头上?”
李渝得寸进尺,发起脾气来,“你不疼爱渝儿和娘亲了,爹就是个负心的男人!”
话音刚落,一记耳光清脆响亮的打在李渝的侧脸,李渝头也歪了,捂着脸惊得瞠目结舌。
自小到大李枣就没打过她,如今司清湖还没回家她就挨打了,日后她回来了,这李府还有她的位置?
周氏同样的震惊,满脸绝望,指着李枣:“你竟然打渝儿了?”
山洪般的哭声从李渝嘴里爆发出来,夹杂着周氏的骂声,使得整个内堂喧闹不休,乱做一团。
李枣正是因为负心弃女被弹劾罢职,近日怒火积压已久,方才李渝还骂他负心,正撞上他的火口,哪有不挨打的理由?
“渝儿自小被溺爱宠坏了,我这是在教女。今日无论你们如何哭闹,李澈都会回府,你还是尽早准备接她回府的礼节之事吧!”
李枣说罢,甩袖而去,留下李渝耍脾气大哭。
周氏气急败坏地跺了一脚,拧起阴冷的笑容。
她早就听闻梁公子属意司清湖,可司清湖却无父母之命与萧桐私定终身。既然梁家要娶嫡女,那就由他娶去!
所有人都欺负她们母女,她就让所有人都不得安生!
第74章 回相府
司清湖的退隐之作《大唐女相》在正旦过后,又上演了十二日,每日两场也座无虚席,除了想看相国千金登台的凑热闹观众,更多的是追捧司清湖的粉丝,想到日后都不能看她登台,怀着送别般的悲痛心情,看了一次又一次。
在这段时日,相国府也准备好了迎接她回府的礼节之事,过了两日就派出车马、仪仗队来到萧氏牙行外,大张旗鼓地把人接回李府,萧桐特意告了假,陪同司清湖回家。
回到家后,李枣和周氏先是带司清湖入李家祠堂拜祭祖宗和她娘亲的灵位。
萧桐身着简朴的淡蓝色的窄袖交领襦裙,束发戴着小银冠,坐在内堂百无聊赖地磕瓜子,等待司清湖出来。
过了半个时辰,却只见到李枣走出内堂。萧桐抬头看着他,眼前之人一身素色居家袍,盯着她,儒雅的国字脸神色冷沉,显然不待见她。
出于礼貌,萧桐站起来朝他拱手作揖,“岳父大人。”
不出声还好,这一声“岳父大人”像针戳中了李枣的痛楚,他冷哼一声,坐了下来。
萧桐深知他对自己在官家面前揭发他,导致他被罢相之事记恨在心,不仅不能拿她怎么办,还不得不承认她这个女婿,没有怨气才怪。
可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且要是她不揭发,等楚国公弹劾的时候,官家才后知后觉,触怒龙颜,恐怕现在已经彻底罢相了!萧桐丝毫不觉愧疚,面对李枣摆脸色,若无其事的问:“清湖为何还不出来?”
李枣强忍下怒火,冷声道:“她还在祠堂听家训。”
无语!不会在给司清湖规训女德吧?这种官宦之家就爱搞这些,制订诸多条条框框约束人。司清湖素来喜爱自由,能想象到她现在听得有多难受!
短暂的沉默过后,李枣主动搭话道:“最近可有见过官家?”
李枣被罢相后,虽然私下和代理相国有联系,指点他如何处理新政和旧党的事情,但毕竟已被罢相,官家也不能召见他。李枣担心自己长期无法面圣,让官家疏远,故而有此一问。
这个的动机萧桐明白得很。
如今李枣威胁不到她和司清湖,扳倒李枣对她毫无益处,且她想从楚国公府揪出吴十三为萧家洗刷冤屈,说不定还得指望李枣帮忙。她就把自己这几日带艺伎入宫在官家面前表演戏曲,所看到的官家的精神气息、在做什么事,挑着合适的向李枣述说。
李枣听闻官家频频让她献戏曲,立即皱了皱眉,面露愠色道:“官家乃一国之君,你若做弄臣,教唆他沉迷戏曲享乐之事,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萧桐笑了笑,道:“你放心吧,弄臣这个千古罪名小婿担不起!”
官家倒算个勤政之君,只有晌午用膳才偶尔看一出戏曲。要是他日日沉迷,她会立即把官辞了,毕竟做君主的犯错永远可以被原谅,但弄臣绝对没有好下场!
李枣看着萧桐欲言又止,想让她在官家面前替他美言几句,但终究拉不下这个脸。
萧桐大概猜到他想说什么,垂下脸抿嘴偷笑。当初是如何嚣张威胁她的,说什么官家诞辰后就收拾她,结果收拾她不成,反被收拾了,当真好笑!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司清湖和周氏才从祠堂出来。安置好司清湖,在相府吃过晡食后,天色昏暗下来,萧桐也是时候离开了。
朱色的马车停在李府门外,司清湖送着萧桐走到马车旁,临上马车前,萧桐心里始终忐忑不安,司清湖离家十年,府中现在变成什么样子,宅中人心如何她也不不知道,且有周氏母女针锋相对。明着打骂她倒不怕,毕竟司清湖会武功能抵挡,就怕周氏这个妇人耍阴诡。
她嘱咐司清湖道:“你刚回家,很多都不熟悉,一定要小心防着周氏母女。”
司清湖牵起萧桐的手,笑得如春日阳光,在昏暗的天色下也十分灿烂、漂亮,柔声道:“好了,我已经不是八岁小孩任她们欺负了。周氏骂我我怼回去,李渝被我打过,量她也不敢惹我。”
“反正你记得小心,我也会常来看你的。”
“嗯。待住上一段日子我再和李枣谈谈,回牙行帮忙。”
司清湖看到天色已是昼夜交替的昏黑,赶紧催促着萧桐上马车回家。
就这么在李府住了五六天,周氏母女没有刻意来招惹,司清湖也不屑于和她们打交道,偌大的相府,不想碰到绕道走就是了。许是因为她离开李家多年,李枣对她有种失而复得的感情,又或者因为想尽快官复原职,做做样子给人看,李枣这些日子对她也甚为关切、宽容,她提出过几日就回萧氏牙行帮忙也答应了。
日子倒也过得平静。
然而周氏在外名声尽毁,京中贵妇无不知道她原是妾室,且心底恶毒,逼走原配之女。多年来维持的优雅大气的贵妇形象被拔了个底朝天,几个月前和梁家口头订好的亲事,最近梁尚书也有了反悔之意,周氏如今对司清湖可谓讨厌入骨,她夺走了李渝的一切,她也不想让她好过!
夜里,李府书房燃着明亮的烛光,李枣坐在书案前捧着一卷书认真阅读,周氏站在他身后为他捏着肩膀,酝酿着说辞,心怀鬼胎的眼色。
李枣边看书边漫不经心地道:“澈儿流落坊间多年,性子难免野一点,对她就不必过多约束了。”
周氏嗯了一声,脸上划过妒色。
她曾派人追杀司清湖,李枣逼着她一个当家主母向后辈道歉,现在又纵容司清湖无视家规。对李枣如此偏袒司清湖,周氏心里很不是滋味。
“反正再过一年她就要嫁到萧家,就由她吧!”
提到嫁娶,正中周氏下怀,遂试探性的道:“夫君当真要把澈儿下嫁给萧四郎?”
李枣搁下书,叹了口气,“如今京中无人不知她们定过亲,澈儿也认定了她,即便我不愿意恐怕也难以反悔了。”
李家和司清湖娘亲的娘家都是世代书香门第,而萧家世代为商,且是低贱的牙人,可谓门不当户不对。所幸萧四郎争气,在大内得了差事,女儿嫁给她也不至于太丢人。
“妾身在坊间听说,梁尚书小儿曾与澈儿是知己好友,心仪于澈儿。梁家不想娶渝儿,若换作澈儿那梁家小子一定会乐意。夫君你想想,梁家可是京中有名的世家,新旧两党人都有,根基稳固,如果通过澈儿与梁家结为亲家,我们李家在汴京就稳固了。”
“她身为李家嫡女,光耀家族是她应担的使命。嫁萧四郎这个女子有什么好的,又不能生孩子,梁家才是她最好的归宿。孩子年轻不懂事,只懂得情爱。等年纪大懂事了都会谢谢爹娘替他们作的主。”
李枣蹙眉思忖了起来,“你说得是有道理,可毕竟亲事都定了,官家那边也知晓了。”
“哎呀,只要说服澈儿,退亲又有何难?”
“说服澈儿,你别讲戏言了。”
李枣嗤笑起来,周氏不了解司清湖,简直妇人之见!
在此之前,他千方百计威胁司清湖离开萧桐,最终都没能动摇她,靠周氏那三寸不烂之舌难道动摇得了?
“要是妾身能说服她呢?”
李枣道:“罢了,别白费心思了,她不待见你,你也别去招惹她!”
说完他就起身离开,周氏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思索。李枣嘴上说着承认和萧家的亲事,可显然心里不情愿,要是她能让司清湖屈服嫁到梁家,李枣到头来还不是乐见其成?
就是便宜了司清湖,能嫁给梁家这样的大户。幸好她家渝儿也不是非梁公子不可,有司清湖和梁家搭上关系,庇佑他们一家人,她家渝儿就可以慢慢择婿,选择自己喜欢的人了。
第二日李渝和梁菲菲去玩的时候,周氏特意嘱咐她邀请梁菲菲和梁公子三日后登门游玩,顺便拜访司清湖。梁菲菲和梁公子都极度痴迷司清湖,早有以新的身份重新认识她的打算,李渝一提起,他们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三日后的午后,周氏坐在房中外间的榻上,面前站着她的贴身侍女碧珠,一个与她年纪相当,身着华服,面相犀利的女人。那是周氏从娘家带来的,周氏扶正后成为李家大丫鬟,横行霸道十几年。
是周氏最信任的人。
碧珠把一小包药粉递给周氏,捏着这包药粉,周氏有所顾虑的道:“没有人知道是你要的吧?”
碧珠道:“夫人放心吧,这是我托熟人弄来的,绝对不会泄露。”
“当真有效用?”
碧珠赶紧解释,这种催.情.药只要女人吃了,任何一个人出现在她面前,她都会难以控制地贴上去!
周氏脸上拧起阴毒的笑容。
李枣不相信她能说服司清湖,着实看轻她了。她是女人,知道用什么方法能让一个女人屈服。如果司清湖失身于梁公子,她还有何颜面嫁给萧桐?要是碰巧怀上了孩子,她就彻底被孩子套住,从身到心的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