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黎忍着笑,真诚道:“你刚才特别厉害,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还厉害,真的。”
秦昭还是没理他,景黎想了想,用衣袖挡住小鱼缸,抬头在秦昭侧脸亲了下:“给点反应嘛,我都哄你了。”
秦昭忍俊不禁:“我在你眼里,会与一帮十多岁的小孩置气?”
可不是嘛。
这人最近越来越幼稚了。
景黎在心里这么想着,摇头:“没有,秦先生很大度,一点也不小气,也不爱吃醋,更没想表现自己。”
秦昭忍无可忍,把人按在马背上亲了个痛快。
景黎对骑马只有一时新鲜,没一会儿就觉得腿软恐高。秦昭将马还回去,一手牵着自家夫郎,一手拎着崽子,进了树林里。
“也不知道这小家伙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人形。”
正午将至,二人坐在一棵树下乘凉,秦昭将带来的糕点分好,递给景黎:“不必着急,你当初化形也用了许多年。”
“就是担心这个。”
景黎咬了口糕点,又掰碎一些,从鱼缸缝隙扔给小鱼崽:“离院试还有两个月,陈彦安他们肯定会来府城,到时可怎么瞒过去?”
他低头对小崽子道:“再给你两个月时间,院试之前一定学会变人,听见没?不然以后没饭吃。”小鱼崽听言鱼尾一颤,连忙咬着糕点沉进水底。
景黎:“……”
景黎嫌弃道:“他这傻样到底随了谁?”
“……随我。”秦昭将装满水的水囊递给他,平静道,“一定是随了我。”
景黎咬着点心,转移了话题:“说起来,顾衡今天居然没找你麻烦,难道他当真已经接受你,诚心邀你来游玩?”
秦昭没回答。
以那位小少爷这些天的表现来看,他不认为那人已经接受了他。
顾衡肯乖乖上课,不过是因为当初输了赌局,并非真心。
不过……
秦昭笑道:“你忘了自己什么体质?若他真打算对我们动什么手脚,多半会自己倒霉。”
以前招惹过景黎的人都是这个下场。
景黎张了张口,本想说他这体质也不是每次都准,可远处陡然传来喧闹声。
二人不约而同回头望去。
是赛马场的方向。
景黎:“……”
秦昭按了按眉心:“回去看看吧。”
.
赛马场上乱做一团,那几名富家少爷躲在场外,皆吓得面色苍白,被下人护在身后。
秦昭问:“发生什么事了?”
“是赤云!”周启道,“衡哥儿觉得……觉得你方才跑那么快是因为马挑得好,他也想试试那匹马……可赤云是我刚买来的,还没训过几日,所以……”
“他把马惹恼了。”秦昭望向远处,沉声道,“这个蠢货。”
远处,那匹名为赤云的红棕马嘶鸣一声,狂奔在赛马场上。
他的身后,有数名家仆大半的人骑在马上,大声喊着:“顾少爷,抓稳缰绳,千万要抓稳!”
这几位富家公子外出郊游,身边带了不少家仆,其中也有马术极佳者。
但那匹赤云秦昭骑过,资质极好,恐怕是匹千里马的料子。
这些人哪怕追上了,也难以将顾衡毫发无损地救下来。
这片刻间,赤云已然接近赛道边沿,可它速度不减,竟腾身而起,从赛道旁的围栏上一跃而过,冲进了树林中。
林间只闻顾衡嘶哑的惊呼声。
秦昭低声咒骂一句,偏头对景黎道:“乖乖在这儿等着,别乱跑。”
“你——”
不等景黎说什么,秦昭大步上前,从路边牵过一匹马,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完了完了完了……”周启吓得满头大汗,脸色苍白,“我要是弄伤了衡哥儿,我爹肯定要揍死我的!早知道就不听他的,把自己都玩进去了……”
听到一切的景黎:“……”
树林中,秦昭飞快追上那些骑马追赶的家仆,高声吩咐:“你们几个从西侧绕过去,将赤云逼去东边,那边是个瀑布,能让它速度降下来。”
几名家仆对视一眼,纷纷调转方向,朝右前方跑去。
秦昭继续紧跟在顾衡身后。
两匹马的速度逐渐接近,秦昭道:“顾衡,你冷静点!就像平时赛马那样,想想你是如何保持平衡的。”
顾衡身体在赤云奔跑的同时不断腾起,他拽着缰绳的手已经紧绷发白,听了秦昭这话,终于渐渐回过神来。
他身体下沉,方才被甩开的双脚也踩回了踏板上。
“对,就这样。”秦昭保持着与他不远不近的距离,快速道,“拉紧缰绳,一会儿我让你放手时,你要立即放手,明白吗?”
顾衡说不出话,急促地点头。
从西侧而来的马队逼得赤云转向东边,他们已经入了树林深处,空气中甚至能嗅到一丝水汽。
秦昭凝视着前方,深深吸了一口气。
“放!”
瀑布出现在树林尽头,赤云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顾衡松了手,秦昭策马从他们身旁飞驰而过,一把拎住顾衡的衣领,将人扯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他拉紧缰绳,调转马头,堪堪从湖岸边沿擦过。
顾衡趴在马背上,不住喘着粗气。
几名家仆连忙下水去救落水的赤云。
秦昭带着顾衡返回赛马场,后者已经完全脱力了,全程就连头也没抬,吓呆似的趴在马背上。
众人手忙脚乱把顾衡扶下来。
秦昭下了马,对迎上来的周启道:“手腕脱臼了,给他找个大夫吧。”
“好,我知道了,多谢秦先生。”周启看见顾衡没事,稍放心了点,只是脸色还有些发白,“您可曾受伤?要找大夫瞧瞧吗?”
“没事,不必劳烦。”秦昭淡声道,“方便的话可否帮我找辆马车,我想先带夫郎回家。”
赛马场上混乱一片,片刻后,秦昭和景黎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景黎望着窗外,顾衡被人抬进另一辆马车,问:“只是脱臼而已,你不就能治么?”
秦昭道:“不想帮那混小子治,冥顽不灵,活该吃点苦头。”
景黎偏头看他。
秦昭:“怎么?”
“没事,只是难得见你这么生气。”景黎道,“越来越有先生的样子了。”
秦昭轻声笑了笑:“越来越刻板?”
“没有。”景黎放下车帘,轻轻拂过秦昭被缰绳磨红的虎口,“明明是越来越温柔。”
秦昭反手握住他的手,叹道:“严师出高徒,温柔可不行,得罚。”
景黎问:“你打算怎么做?”
“不是我要怎么做,是那位顾小少爷想怎么做。”
.
接下来几日,秦昭没有去顾府。
第一日第二日还风平浪静,到第三日,顾府终于来了信儿。
来传信的是顾衡身边那位小侍从,表示少爷那日在郊外受了惊吓,这几天都卧病在床,今日才下了榻,可以恢复上课。
话里话外,一点没提秦昭这几日无故缺课的事。
可秦昭却向对方直言,他今后都不会再去顾府教书。
当初秦昭没有与顾衡说实话,他与顾夫人的约定其实是,五日之内顾夫人不会将秦昭赶走,但若秦昭五日内还不能让顾少爷接受他,他便自动离开顾府。
去赛马场那日,正是第五天。
小侍从灰溜溜地走了。
景黎摸不准秦昭这么做的缘由,问:“你以后真就不去顾府了?”
“我以后要不要回去,得看顾衡的态度。”
秦昭一边逗着崽,一边悠悠道。
顾家的消息传得快,顾府又逼走一位教书先生的事很快传遍了府城。这原本不算是什么新奇的消息,只是秦昭乃今年的双案首,这才使众人多了几分兴趣。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没过几天,顾府竟然竟又派人去了秦昭家里。
来的还是那位小侍从。
“秦先生,我家少爷说了,先前是他任性,他不该这样捉弄您。可……可少爷他都知错,也认错了,您还是回来吧。”
小侍从苦苦哀求:“顾老爷再过几日就要从县里回来了,要是被他知道少爷又赶走一位先生,他肯定要被老爷责骂的。”
那可怜的模样,就连景黎都有点心软。
秦昭却道:“拜师就要有拜师的样子,他要请我,便让他自己来。若只是想寻个用来应付父母,顾少爷还是另请高明吧。”
小侍从听了这话险些哭出来,景黎于心不忍,亲自把他送出了门。
顾府赶走的教书先生不少,但这样离开后还被顾府几次派人来请的却不多,一时间,府城的文人圈子都格外关注这件事。
又过了两三日,终于有新消息传来。
这日清晨,顾家大少爷的马车停在了秦昭家门前。
作者有话要说:顾衡:真香。
第87章
景黎给秦昭泡了杯茶端进书房。
后者正在读书,偏头问:“人还在外头?”
“在呢。”景黎忍着笑,压低声音道,“原本还在院子里骂骂咧咧的,说什么他爹娘都没这么罚过他,见我过去马上老实了。”
秦昭失笑:“这才刚一个时辰,还是欠教训。”
“不过外面日头越来越大了。”景黎道,“那小少爷身娇体弱的,再站下去可能要中暑。”
秦昭往窗外看了眼,道:“把人叫进来吧,顺便把我做的消暑凉茶端来。”
景黎:“好。”
景黎去外面传话,没一会儿,顾衡就在小侍从的搀扶下走进来。
六月的天气着实有些炎热,眼下还未到正午,顾衡依旧满头大汗,脸颊被晒得发红。他手里还拎了点东西,被包得很精致,瞧不出是什么。
顾衡把东西放在秦昭桌上,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放弃了,老老实实在椅子上坐下。
小侍从想帮他倒杯水,秦昭道:“这是我夫郎帮我泡的,不许动。”
“你——”顾衡张了张口,声音低哑,“站也站了,罚也罚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秦昭扫他一眼:“这是认错该有的态度?”
顾衡:“……”
顾衡道:“对不起,我错了。”
“错在哪儿?”
“不该玩物丧志,不该肆意妄为,也不该……”顾衡声音越来越小,“不该故意捉弄你。”
秦昭:“叫我什么?”
顾衡:“……秦先生。”
秦昭轻笑一声:“我在你这个年纪,也喜欢玩乐,而且我比你更加肆意妄为,也更会玩。你错不在玩乐,在逞能。”
“永远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去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秦昭淡声道,“你逞一时之能,可有想过你的父母该如何面对,可有想过约你出来玩乐的朋友会遭至何等后果?”
顾衡低下头:“对不起。”
景黎敲了敲门,从门外探进个脑袋:“训完话了?”
秦昭严肃的神情险些绷不住,轻咳一声:“嗯,进来吧。”
景黎端着一壶凉茶走进来,给顾衡和小侍从都倒了一杯:“秦先生特供消暑凉茶,尝尝吧,很好喝的。”
说完,给自己也倒了杯。
秦昭道:“你体质偏寒,少喝些。”
“知道啦。”景黎小声嘟囔,“就猜到你不是专门给我做的。”
秦昭:“……”
凉茶里加了梅子和蜜糖,喝起来冰冰凉凉,解渴又消暑。
可景黎根本不怕热,更不需要消暑。
这玩意是给谁做的一目了然。
这话里带了丝别样的意味,顾衡被呛了一下,疯狂咳嗽起来。他勉强止住咳,低声问:“所以……所以你肯回顾府了?”
秦昭瞥他一眼,反问:“你为何想让我回府?”
“如果只是担心顾老爷和夫人责怪,我可出面替你解释,是我自愿离开,与你无关。”
顾衡没有回答。
秦昭道:“你回吧,我明日就去顾府——”
“别!”顾衡道,“不是为了应付我爹娘,我就是……就是如果你不回来,我娘又要去给我找别的先生,那些人满口仁义道德,我不喜欢。”
秦昭抿了口茶:“那你可以继续找,府城这么大,总会有合适的人选。”
“我……我……”顾衡欲言又止片刻,终于说了实话,“我就是想拜你为师行了吧?你、你不愿收就算了,这些东西就当是我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告辞!”
他起身往门外走,却听秦昭道:“站住。”
“看来前几位先生是当真没教过你礼节。”秦昭悠悠道,“想来拜师,除了准备束脩礼之外,还要行礼奉茶,听从教诲。这些东西就连我村中六岁小儿都懂,你不明白?”
顾衡茫然地眨了眨眼:“你……你什么意思?”
景黎忍不住提醒:“让你奉茶,傻子。”
“奉……奉茶……”顾衡恍然清醒,身边的小侍从也回过神来,忙上前倒了杯茶水递给顾衡。
顾衡动作有些僵硬,缓缓走到秦昭面前,躬身行礼,将茶水递给他:“先、先生请用茶。”
秦昭与景黎对视一眼。
他受了这一礼,接过茶水:“明日开始辰时上课,照旧只上半日,但不许迟到早退,快回去歇着吧。”
顾衡精神还有些恍惚,低声问:“你这是……收我了?”
秦昭点点头。
顾衡浑身放松下来,停顿片刻,又问:“那你能叫我摇骰子吗?赛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