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
“算我没说!不、不用教这些!”顾衡连忙找补。
秦昭笑了笑,道:“明年你若考上秀才,我什么都教给你。”
“明年?”顾衡难以置信,“二月就是县试了,别人至少要学两年才会去考的,我怎么可能考得上?”
“凭你是我弟子。”
秦昭开始下逐客令:“行了,快回去吧,顾夫人那里我明日亲自与她说明。”
顾衡“哦”了一声,转身离开。
“等等。”秦昭又叫住他,“顾老爷他几时回来?”
顾衡:“我爹?可能要到八月了吧,他最近忙着呢。”
“可你先前说……”
“说他要回来?当然是骗你的啊,谁知道你根本不吃这套。”顾衡道,“你想见我爹?这好说啊,等他回来我把你引荐给他就是,寻常人想见还见不到呢。”
顾家掌握着江陵府的经济命脉,又是整个中原地区最大的织造纺,不知多少人想牵上顾家这条线,想得顾少爷这一句允诺。
可秦昭只是默然片刻,摇头:“不必了,你回吧。”
顾衡不明所以,带着侍从走了。
景黎又喝了口梅子茶,望着顾衡的背影悠悠道:“不错嘛,以前在府城不可一世的顾家小少爷,短短几天下来,被你训得这么听话。”
秦昭偏头看向他,抬手揽住对方的腰拉进自己怀里:“给我喝一口。”
“不行,你不能喝性凉的东西。”
“我只是想尝一尝。”秦昭忍着笑,在景黎耳畔轻声道,“尝尝是不是梅子放多了,怎么闻着一股酸味。”
景黎:“……”
景黎撇开他的手:“不理你了,我玩你儿子去。”
“别,你先陪陪我。”秦昭下巴枕着景黎的肩膀,偏头在颈侧亲了亲,“见不得我对别人好?”
“没有……”
景黎被那温度烫得瑟缩一下,小声道:“我才没有这么小气。”
“嗯,没有。”秦昭道,“按辈分,他得叫你师娘,别与小辈计较。要是鱼崽总缠着我,你会吃他的醋吗?”
景黎也觉得自己不该想这么多,正想回答,却听秦昭皱眉道:“这例子不对。”
“怎么?”景黎一偏头,被秦昭吻住了:“因为我会。”
.
从这天开始,顾家小少爷仿佛变了个人。
不再招摇过市,不再混迹城中玩乐场所,甚至就连往日关系好的富家公子邀他出来,也很难再邀到人。
当然,并非他真这么快就改过自新,而是他家先生不准。
莫说是外人觉得惊奇,就连顾夫人都感觉难以置信。
她最了解她这儿子,软硬不吃,顽劣得很。他们往日没少花心思管教,可怎么也管不住。
这书生只来了府上几日时间,竟将儿子管得如此服帖。
顾夫人又是欣喜又是感动,顾不得顾老爷走前嘱咐过没事不要随便打扰,修了长长一封书信寄去了县城。
一个半月时间很快过去,府城也从仲夏到了初秋。
秦昭家门前那条街上种了一排桂树,七月末时已有些桂花早开,沿着那条街走上一圈,衣服都能沾染上淡淡的桂花香。
景黎从两个月就在盼着桂花开,准备按照林清儿教的方法晒干做成桂花茶,多的还能让秦昭做桂花糕。
“我还想磨成粉试试做桂花羹,到时候你可以去考场吃。”景黎如是道。
秦昭将采下来的新鲜桂花放进竹篮里,笑着道:“院试和先前不同,考试期间不能离开,因此考场里会准备吃食。”
“鬼知道他们会给你准备什么。”景黎对此并不信任,“我们还是准备妥当点好,万一里面吃食难以下咽,总不能让你饿着肚子考试。”
“嫂子这话说得有理,有我的一份吗?”
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二人回过头去,是陈彦安。
陈彦安背着个小包袱,有些风尘仆仆,但精神看上去倒是不错:“好久不见。”
再过几日就是院试,陈彦安几日前就写信知会过他近日会来府城。
不过秦昭和景黎都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早。
景黎躲在秦昭后头,问:“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我来探望你们嘛。”陈彦安道,“方天应说你们新买宅子环境极好,我早就想来看看了。嫂子这是……”
景黎有点紧张。
陈彦安要来府城,必然要住在他家。可小鱼崽至今没有化成人形,景黎和秦昭便商议先装一装孕肚。
为了提前适应,景黎这几天穿的都是没有束腰、宽松制式的衣物。
可今天出来采桂花,他嫌在腰上绑个东西不方便活动,因此没有戴上。
谁知道这混账东西偏挑今天过来。
若实在瞒不过去,就只能说实话了。
景黎在心里无奈地想。
陈彦安注视他背影片刻,感叹:“原来阿易说夫郎孕肚不显是真的,嫂子这身形一点也没走样嘛!”
景黎:“……”
秦昭:“……”
……还挺好骗。
秦昭很快恢复镇定,道:“进来吧,住的地方已经帮你提前收拾好了。”
他把人领去书房。
偏院还空着,暂时住不了人,秦昭便将书房的小榻让出来,虽然窄了点,但也能住人。
“这几日你就在这里复习,这屋子僻静,没人会打扰你。”秦昭道。
这书房可比他们先前来府城住的客栈好得多,陈彦安在书房里转了一圈,越看越满意:“多谢秦大哥和嫂子!”
秦昭点点头,正欲带着景黎离开,却听陈彦安又道:“咦,秦大哥,你又养鱼了?”
二人转头看去,桌案边的鱼缸里,一条小鱼崽正窝在里面睡觉。
秦昭:“……”
景黎:“……”
小鱼崽最近又长大了些,和他爹一样喜欢到处蹦跶。秦昭管不住,也不想总是关着他,便在宅子各处准备鱼缸木桶等盛水器具。
只要不跑去外头,任由他在宅子里玩。
这间书房就是他最爱来的地方之一。
和景黎以前一样,小鱼崽也爱守着秦昭读书写字。
陈彦安敲了敲鱼缸壁,嘟囔道:“这条鱼真可爱,只是……怎么长得和你之前那条这么像?”
他意识到了什么,扭头看向秦昭:“你又找来一条锦鲤?!”
陈彦安大步走到秦昭面前:“我已经听说你和顾家少爷的事了,我说你怎么走到哪儿都这么好运,原来是你有秘密法宝?”
秦昭与景黎对视一眼,后者无辜地眨了眨眼。
秘密法宝,说得倒也没错。
陈彦安凝视他片刻,压低声音问:“这鱼从哪儿买的,能不能给我也买一条?”
“……”秦昭按了按眉心,“这不是买的。”
陈彦安:“那是怎么来的?难不成是自己游到你家的?”
秦昭面不改色:“对,自己游来的。”
陈彦安一脸怀疑人生,秦昭随便找了个借口连鱼缸带鱼一起抱出了书房。
走动时水流晃动,小鱼崽迷迷糊糊醒了,被景黎在脑袋上戳了一下:“小混蛋,让你变人也不变,整天添乱。”
“你别催他了。”秦昭抱着鱼缸回到卧房,将小鱼崽转移到最初那个鱼缸里,“上次就是你一直催,害得我险些错过他出生,这次我可不想再错过。”
他将手伸进水里,抚摸着小鱼崽的脑袋:“答应爹爹,别自己忽然就变成人了,等我回来看着再变,知道吗?”
小鱼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三日后,八月初四,院试正式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崽:你猜我等你吗?
第88章
院试当日,景黎没跟着去,只把秦昭和陈彦安送到了家门口。
“我在家等你。”景黎将一个香囊系在秦昭腰间,趁旁人不注意,抬头偷偷亲了他一下。
秦昭失笑:“反正一会儿都要被摘下来检查。”
“先戴一段路嘛。”景黎道。
这香囊是秦昭前几日就配制好的,里放了些药材、香料、还有景黎刚晒干的桂花,香气清幽扑鼻,有清心宁神的效用。
陈彦安看不下去,嘟囔:“都在一起多久了,还这么腻歪。”
景黎眉梢一扬,没在意陈彦安话里的酸意,偏头问:“你的香囊带好了吗?”
“带好了带好了。”陈彦安道,“不过我们戴这玩意儿做什么?不像考试,像是去逛庙会。”
秦昭淡声道:“你很快就知道了。”
秦昭低头在景黎唇边亲了亲,道:“明晚见,自己在家多小心。”
“知道啦。”景黎道,“加油,等你拿小三元呢。”
秦昭:“那是自然。”
陈彦安:“……”
这些人一点也不考虑他的感受!
学识好还有媳妇的人真是太讨厌了!
二人道别景黎,在规定时间到了考场前,等待唱名验身。
他们远远见到了贺知行和他那位同窗,双方隔着人群互相颔首,算作打过招呼。
一同互保的严修暂时没见着,不过那人对待科举向来认真,必然会准时到场。
长街上挤满了人,秦昭索性带着陈彦安站在路边。反正唱名的衙役嗓门大,站多远都能听清。
但他不知道,路边一座茶楼二层,有两人正对坐品茶。
“人肯定来了,一会儿唱名就能看见,你心急什么?”这二人年纪相仿,约莫四十多岁,说话这人身形较瘦,还穿着一身官服。
正是江陵知府。
而他对面那人一身锦衣华服,体型宽胖,便是顾衡的父亲,刚从县城回来的顾老爷。
顾长洲面前的桌上放着一张纸,是上次府试时秦昭所写的考卷。
顾长洲这几个月着实忙碌,先前收到夫人来信,只当是自家儿子总算找到个称职的先生,没有多想。直到前两日回来后与夫人说起这事,又看见顾衡的变化,这才开始好奇这位人人夸赞的双案首究竟有多大能耐。
他与知府是多年故交,便托了对方将那位双案首的考卷送来让他瞧瞧。
这一瞧,就瞧出了问题。
这人的字迹……
顾长洲扭头看了眼摊在桌上的考卷,只觉背心都出了一层热汗,视线更加急切地往街上望去。
知府见他这样,收了玩笑之意:“顾兄,你与我说实话,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将他列为案首之前,我曾查过此人的过往。据说他是几年前战乱逃荒到了临溪村,去时身染重病,记忆全无,直到去年才把病治好。”知府道,“这等身份不明之人,其实本不该列为案首,但……”
知府顿了顿,叹道:“但他这篇文章的确一骑绝尘,你知道我素来惜才,当今圣上也说过不该因来历埋没人才,我这才……”
顾长洲垂眸不答,知府又道:“而且你猜怎么着,府试后栖元县县令述职时,提及他给秦昭写过推举信,可我竟完全不知道这回事。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根本不稀罕县令的推举,也不想卖这个人情!”
知府说到这里,语调有些急促:“狂妄之人本官见得多,可像他这样学识丰厚的却不多,这种人才难得一见啊!”
顾长洲被他吵得有点不耐烦:“岳兄,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要你与我说实话,你来找这人做什么,人到底有没有问题?”知府捋着胡须,眯起眼睛看他,“要是人没有问题,你可千万别与我抢,我不会让给你的。”
顾长洲:“……”
顾长洲平静道:“岳兄,你冷静地想一想,人家可是连县令的推举都不屑一顾。”
“若这文章不是他超常发挥,这水平是能一路登上京城的,你也不想想,人家看得上你这小小府城吗?”
“……”知府把茶杯往桌上一放,不悦,“你这人说话真烦。”
顾长洲低笑一声,道:“放心吧,人没有问题,只是……”
他视线移向街头那密集的人群,悠悠道:“只是我觉得他像我一位故人,想确定罢了。”
知府问:“他就住府城,你直接去他家不就得了?”
顾长洲摇头:“不方便。”知府还想再问,街上鼓锣敲响,衙役开始唱名。
被点到名字的学子一个个走到最前方,再被衙役带去旁边的小屋检查验身。
——“秦昭!”
顾长洲望着人群,就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这名字如今在府城名气不小,众人都听见了,不由左右打量着,想一探此人模样。
不多时,一名身形消瘦、书生打扮的男子从路边走出来。
“喏,在那儿,是你想找的人吗?”知府在上次府试时就见过秦昭,抬手帮顾长洲指了指。
不过就算他不指,顾长洲也第一时间看见了那个人。
原因无他,秦昭的气质与周遭差距太大了。
哪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哪怕看见的只是个侧脸,顾长洲依旧能感受到他身上与寻常人截然不同的气质,清贵而沉静。
可这气质与他想象中差距甚远。
真是他吗?
顾长洲凝视着那道身影,久久没有移开。
这个角度看不清五官,可顾长洲记忆中那个人,没这么瘦,也没这么……平和。
顾长洲最初认识那个人的时候,对方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势,很年轻,就像所有出身高贵的世家公子那般,高傲,张扬,锋芒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