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一看,景黎手里握着一支桂花,神情有点发愣。
中秋佳节时,许多待字闺中的女子也会上街来游玩。这个时代男女民风较为开放,若女子在街上看中了谁,便将花枝抛到对方手上,是为示爱之意。
景黎听过这种传闻,但真正遇到还是头一次。
他看着面前那几位女子,有些手忙脚乱。
“我、我不是——”
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接过那条花枝,温文有礼地递了回去:“他是我夫郎,姑娘误会了。”
说完,也不理会那女子是何反应,将糖果塞给景黎,牵起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只是片刻没盯着他,又险些惹了事。
秦昭在心中叹息。
可只打发了那几位女子还不够,今晚街上行人众多,一路走来,落在他二人身上的视线只多不少。
秦昭终于忍无可忍,去街边买了个小锦鲤面具,罩住了景黎大半张脸。
那面具上的锦鲤绘得不如景黎原身万分之一可爱,不过聊胜于无。
秦昭道:“戴好,不许摘下来。”
景黎被他气得说不出话。
明明这一路上,看秦昭的人比他更多,这人凭什么吃飞醋?
秦昭近来气色比往常好了很多,脸上那点病气消退后,更衬得那张脸俊美万分。走在这街上,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
景黎毫不退让,立刻从摊位上挑出一个狐狸面具,戴在秦昭脸上。
那面具做得很大,带上后只能看见秦昭精巧的下颚线和两片薄薄的唇瓣。
景黎满意地点点头:“你这样好看。”
秦昭对此却颇为无奈:“可为什么我要戴狐狸?”
“狐狸最适合你呀。”
景黎抱着一袋糖果美滋滋地吃着,忽然看见不远处的东西,眼前一亮:“那是不是就是猜灯谜的地方,快来!”
街尾有一株高高的月桂树,树下挂着十数个花灯,每一盏花灯下都有数张红色纸条,写着相应的灯谜。
若有人想猜谜,便将那纸条摘下,在红纸的空白处写出谜底。
每个纸条上的灯谜不同,对应一个答案,不会有重复,也无法作弊。
月桂树下已经围了不少读书人,秦昭甚至在那里面看见了好几位今天诗会上的熟人。
一名摊贩坐在桂树前,大声吆喝:“三个铜板入场猜灯谜,猜中三个赠许愿红绸一条,猜中五个赠花灯一个,猜中十个退铜板,赠桂花酿一瓶!”
景黎眼睛都看直了。
秦昭问:“你方才说想要桂花酿?”
景黎连连点头。
秦昭捏了捏他的手,低声道:“三个铜板,夫人。”
景黎从怀中取出铜板,秦昭接过去,上前放在那摊贩的摊子上。
对方乐呵呵地收了,给他一支笔:“公子自便,将答案写在纸上就成。对了,咱们这桂花酿只有一瓶,若有人先于公子答出十个,将奖品赢走,公子便只能以两个花灯作为奖品了。”
想赢大奖,不仅要能解题,还得速度快。
不过话是这么说,但摊贩难得能遇上一口气答出十道题的客人,因此这瓶桂花酿送不出去的情况更多。
秦昭应了声好,也没往里走,径直取下距离自己最近的那枚花灯上的所有纸条。
摊贩的笑容僵在脸上。
这一个花灯下面都放了五六个灯谜,内容各不相同。通常人猜灯谜,都是先看了题面,能猜出答案才将其取下来。
还从没见过这人这样,看也不看,直接拿下来的。
秦昭将取下灯谜放在桌上,快速扫了眼上面的题面,仿佛未经思索,提笔就开始写。
摊贩:“???”
想都不想就写,这人来捣乱的吧?
他心中隐有不悦,凑过去一看,却愣住了。
秦昭的第一个答案已经写完。
是正确的。
他没有停歇,立即开始写下一个。
周遭围满了不少猜灯谜的人,没注意到这里发生了什么,唯有那摊贩死死盯着秦昭。后者飞快写完了取下来的那六张红纸,又抬头去随便抓了四张,弯腰写起来。
前后不过几句话的功夫,秦昭已经答满了十道题。
他放下笔,将那十张红纸递给摊贩:“您看看,这些答案对吗?”
摊贩像见了鬼一样看他。
他方才全程盯着秦昭,自然知道他写的全是对的。此刻接过来,又仔仔细细检查一遍,连连点头:“对,全对!”
秦昭:“多谢。”
摊贩高声道:“恭喜这位公子猜中十个灯谜,赠与桂花酿一瓶!”
众人哗然,左右问着是何人答对了题。摊贩也想询问秦昭姓名,可秦昭只是摇摇头,接过摊贩递来的桂花酿和铜板,牵着景黎悄无声息地走了。
一条小河从镇中穿过,河对岸有不少人正在放花灯。
秦昭与景黎坐在另一侧的石桥边,对比起来显得格外清净。
秦昭揭开酒壶盖子,将桂花酿递给景黎:“只许喝一口。”
“知道啦,我酒量又不差。”
景黎这话纯属自欺欺人。
他的酒量不差仅限于几度到十几度的酒,怎么喝都没事。要是碰到度数高点的,一杯都能喝得他发晕。
不过嘛,这只是桂花酿,又是古代,度数能有多高?
景黎这样想着,先小小地抿了一口。
入口便是一股浓郁的桂花香,直冲鼻腔,甜甜的花香沁人心脾。而有了这桂花香的掩盖,几乎尝不出丝毫酒味。
景黎眼神亮了亮,又喝了一小口。
他喝起来就没完,秦昭偏头看他,忍不住又劝道:“少喝点,一会儿还要去放花灯。”
“知道啦。”景黎眯起眼睛,回味着口中的桂花香气,“这会儿已经好晚了,放完花灯我们就回家吧,家里还——”
还有准备好的惊喜。
景黎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下去。
秦昭从他这欲言又止中听出了心虚,偏头问:“家里还有什么?”
“唔……”景黎视线躲闪,没说话。
秦昭手指轻轻揉捏着对方的耳垂,还想再问,忽然被一个带着桂花香味的吻堵住了。
景黎撬开他的唇齿,小心翼翼亲吻着他。他口腔中满是桂花酿的香气,又甜得似蜜一般,像是吃下一块柔软的桂花糖糕。
半晌,秦昭稍稍退开,笑道:“别以为这样就打发我了,你今日将我支走,到底是想——”
他话还没说完,面前的身躯忽然一软,就这么倒在他怀里。
秦昭:“……”
“小鱼?”秦昭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问,“你怎么了?”
景黎脑袋在他肩头蹭了蹭,声音含糊不清:“别吵……有点晕……”
这就……醉了?
秦昭将他手里的桂花酿瓶子接过来,略微一摇晃,里面已经空了。
他扭头望向河对岸,悠悠叹了口气。
早知道放完花灯再让他喝了。
景黎很快醉得不省人事,幸好他身形不高,又瘦瘦小小,扶起来不算困难。秦昭半搂半抱将人带回村子,略微喘息着推开门。
院子里很黑,秦昭一手提着灯,一手扶着景黎跌跌撞撞走进去。
他先将景黎放在院中的竹椅上,提灯往主屋走。
推开主屋的门,却愣住了。
屋内已经变了模样。
悬挂的布帘换成了红色,原本正对大门的地方,张贴了一张大大的囍字。最前方的桌上同样铺着红布,还摆了两个崭新的红烛台。
这就是……景黎要给他的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结婚了!大声告诉我结婚之后要做什么!
第54章
屋内灯火跳动,秦昭半搂半抱着景黎回到卧房。
景黎醉得意识不清,一接触到柔软的床铺,马上翻了个身滚进床榻内侧。
卧房内同样换了一副模样。
红色的绸幔悬挂在床边,床上铺着大红棉布,显然是一副洞房花烛夜的装饰。这些装饰其实很简单,看得出每一处都是景黎自行布置的,甚至有点简陋。
床边的架子上搭着两件婚服,做工很精细,用的也是很软的料子,多半价格不菲。
秦昭轻轻抚摸着那婚服,心里软成一片。
这小家伙……原来就是为了做这些。
“秦昭……”景黎脑袋在床榻上蹭了蹭,口中含糊不清,“去放花灯……”
“还想着放花灯。”秦昭取了张帕子来帮他擦脸,听言哭笑不得,“想放花灯还喝这么多?”
“……”景黎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两句什么,又安静下来。
秦昭帮他除了外衣鞋袜,扯过被子将人盖好,低头在唇边亲了一口:“全部都计划好了,怎么没计划好你会喝醉?”
他稍抬头,抵着对方柔软的唇瓣,低声道:“真是个傻子……”
收拾完自家小鱼,秦昭去后厨熬了碗醒酒汤,端回卧房。
景黎依旧睡得很熟,模样安安静静,俊秀的五官在灯火跳动中染上暖光,柔软又毫无防备。
这模样简直好看得犯规。
秦昭脚步稍顿,抑制住心头某些难以言喻的冲动,无声地舒了口气。
“小鱼,先把醒酒汤喝了。”秦昭将醒酒汤放在一边,低声唤道。
景黎眉头紧蹙,有些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
可秦昭没有退让。
那桂花酿他没尝过,不知道酒性到底如何,但他知晓的是,这小鱼的酒量多半不怎么样,要是就这么睡过去,明天铁定头疼。
秦昭耐着性子,弯下腰再次吻住了景黎的唇瓣。
他温柔地撬开景黎唇齿,含住那柔软的舌尖,轻轻挑动。片刻后,他的努力出现效果,景黎低吟一声,迷迷糊糊睁开眼。
秦昭适时放开他,温声道:“喝了醒酒汤再睡。”
景黎还迷糊着,后知后觉碰了碰自己的嘴唇,不明白那酥酥麻麻的感觉从何而来。他眨了眨眼,坐起身直接往前一扑,被秦昭接进怀里:“你做什么?”
“好困……”景黎额头抵在秦昭肩头,含糊道,“我们在哪里呀,花灯买好了吗?”
秦昭:“……”
就知道花灯。
秦昭道:“买好了,不过我们已经回家了。”
“回家?”景黎闭着眼睛,声音恍若梦游,“为什么要回家啊,家里不是还——”
他的声音忽然停了。
这些时日他都在计划同一件事,几乎是本能一样刻在了自己心里。一想起这个,所有理智在这一刻尽数回归,景黎蹭地直起身体,左右看看。
“我我我……我们怎么——”
红床,婚服,帷幔,的确是他和秦昭的家。
景黎:“……”
他们回家了。
他的计划还没开始就被他自己搅黄了。
秦昭没理会景黎片刻的呆愣,重新端起醒酒汤喂到景黎面前:“先把醒酒汤喝了,其他的一会儿再说。”
汤还是热的,里面放了山楂生姜和糖,还有些景黎喝不出的味道,入口酸酸甜甜,让景黎又清醒了些。
他乖乖喝完了汤,低声道:“秦昭,我……”
“清醒了?”秦昭的神态看不出喜怒,他接过景黎手里的汤碗,问,“要不要再睡一会儿,还是想放花灯?”
景黎疑惑地眨眨眼。
秦昭指向桌上,那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盏花灯:“我买回来了,你想放可以在院子里。”
竹院内的水池底部做了活水暗流,连通着溪水,保证水流时时流动。
今夜正是八月十五,是月色最好的时候。整间院子被月光照亮,月色倒影在泛着波澜水池内,就连院中的花草也仿佛都被渡上一层银辉。
秦昭牵着景黎来到院子里,担心他酒还没完全醒,将人扶到竹椅边坐下,才转身去拿那盏花灯。
他偏头问:“你想写什么心愿?”
“……还要许愿的呀?”景黎反应还有些迟钝,半晌才傻乎乎的笑了下,“我是锦鲤,现在对着花灯许愿,是不是许什么都可以成真?如果我许愿我们从此大富大贵,吃喝不愁,也能成功吗?”
秦昭也笑起来:“只要你诚心许愿,一定可以。”
从二人认识到现在,景黎的心愿还没有一次落空过。景黎仰头望着他。
秦昭逆着光,五官在月色中看不真切,只能看见那清瘦的轮廓,以及那道从未从他身上移开的视线。
景黎朝他伸出手:“让我来写吧。”
他接过花灯和毛笔,一笔一划,在花灯里认真写下了一行小字:
——“想和秦昭永远在一起,想要秦昭平安,健康,一生顺遂。”
秦昭看见了他写的内容,轻声问:“不求财物了?”
“没有你重要。”景黎道。
所有一切外物,都不如面前这个人来得重要。
二人一起将花灯点亮,放进水里。那一盏孤灯随着水面飘摇开去,灯火在夜风中轻轻跳动。
景黎被夜风一吹,清醒了不少,扭头问:“你怎么不多买一些呢?”
他语气颇有些遗憾:“一盏花灯许一个愿望,十盏花灯就能许十个愿望,干嘛浪费这么好的机会。”
秦昭:“……”
这愿望还能打包许的?
寻常人或许不能,但他面前这小鱼是锦鲤,还真说不准。
只是秦昭完全没想过这茬,方才见景黎喝醉,担心他在外吹冷风着凉,又怕他醒来没有放成花灯遗憾,才飞快去买了一个,一起带回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