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就是萧将军临时驻扎之地。”孙蒙义领着秦昭进了营地,介绍道。
秦昭四下打量片刻,点点头:“易守难攻,极为隐蔽,不愧是萧大将军。要是从这里打进京城,必然能将禁军打得措手不及。”
孙蒙义张了张口,惊得连自己想说什么都忘了:“……”
“呸,你胡说八道什么!”一个声音传来,一身轻甲布衣的萧越快步走出来。
他在秦昭他们进入山涧的时候就收到了消息,本想着出来迎一迎,一出来就听见对方在口不择言。
萧越啐了一声:“老子这次就带了几百亲卫,没想过帮你造反,你别害我兄弟!”
秦昭若有所思地沉吟:“若是由我领兵的话,几百亲卫拿下小皇帝应该不成问题。”
“……”萧越一时间竟分不清他在说笑还是认真。
景黎抱着崽,饶有兴致地看戏。
萧越不愧是年少有为的将军,穿上铠甲的模样比上次在江陵见面时更有威严,叫人不敢目视。
不过,这样也使得他被秦昭噎得说不出话的场面更加有意思。
萧越半晌没想到反驳的话,恶狠狠地瞪了秦昭一眼:“进营帐里再说。”
萧越确实没撒谎。这营地里的人看着着实不算多,就连行军的营帐也较为简陋,不像是真正行军打仗时那样军备完整。
“你们住的地方我已经备好了,一会儿让老孙带你们过去。”
萧越在桌边坐下,道:“不过你这人还是这么没意思,我还以为你看见我会更惊喜一点。”
“我没看出你想给我惊喜。”秦昭冷冷道,“派人假扮绑匪,还把我引来这种地方,你想干什么?”
萧越瞪了孙蒙义一眼,啐道:“没用的东西,这点事都办不好。”
他顿了顿,笑道:“开个玩笑嘛,您老人家多年没回京城,不准备点见面礼怎么成?”
“玩笑?”秦昭道,“你们给我下药,还让我夫郎受到了惊吓,一句玩笑就把事情揭过了?”
又是夫郎。
萧越就知道一个小玩笑不至于让秦昭生这么大的气,他生气的原因是他家宝贝夫郎被吓着了。
这重色轻友的东西。
萧越自认倒霉,顺手抄过桌上的酒壶和酒杯,倒了三杯酒:“行,我给弟妹赔罪,是我不好。”
他说着,将两杯酒推到秦昭和景黎面前。
景黎眉头微蹙,想起了某些不友好的回忆。
上次是不是就是这人带秦昭喝酒,害他回来发烧来着?
“我夫郎从不喝酒。”秦昭眼神都没敢往那酒杯上瞥,正色道,“我也不喝。”
萧越默然。
心道以前那个能把他都喝倒下的人不是这位?
没等他说什么,秦昭主动岔开了话题:“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非当面说不可的事,直说吧。”
“急什么。”萧越道,“反正现在天色已晚,你们就算这会儿赶回京城,也早已错过宵禁时间,进不了城。好生在我这儿住着,明日我再让人送你们进城。”
正说着话,有卫兵在门口禀报:“将军,可以开饭了。”
“先吃饭,吃完咱们慢慢说。”萧越对景黎道,“弟妹没吃过我们军营的烤羊排吧,那滋味没得说,尝过一次就忘不掉!”
他话音刚落,景黎的肚子没骨气地咕噜一声。
事实上,从走进这营地的一瞬间,景黎就已经闻到那无处不在的羊排香味了。
是真的饿。
秦昭本还想与萧越多聊几句,见自家小夫郎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只能作罢。
众人一起出了营帐。
萧越这个将军当得毫无架子,与其他士兵一样,在草地上席地而坐,用小刀割下一块滋滋冒油的羊肉,就这么大口吃起来。
军营的伙食其实好不到哪里去,羊是在山里临时猎杀的,烤制时只随便撒了点盐和香料,做得不如家中精细。
可或许是周围环境和气氛的影响,景黎竟觉得原本普通的食材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味道不错吧,这可是我军营里手艺最好的伙夫做的。”萧越道。
秦昭正精细地给小鱼崽将肉切成小块,听言抬头,看见后者一口羊肉一口马奶酒,吃得颇为享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刚让阿七寻来的白水,忽然觉得少了几分滋味。
萧越见了,将手中酒囊递过来,压低声音问:“如何,来一口?”
身旁的小夫郎正专注地喂崽子吃肉,没注意到他们这边。秦昭眸光微动,就连指尖似乎都忍不住轻轻动了下。
下一秒,他余光看见小夫郎似乎转回了头,毅然停下了动作。
就连萧越也闪电般收回了手。
可景黎只是伸手,从秦昭面前取过了一块切好的肉塞进嘴里。
“快吃啊,你们怎么了?”见秦昭和萧越都没动作,景黎茫然地眨了眨眼,“有什么问题吗?”
秦昭:“……”
“没有。”萧越正色道,“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更加坚定了他没必要这么早娶媳妇的决心罢了。
真是太可怜了。
作者有话要说:单身狗的自我安慰:娶媳妇有什么好,喝口酒都有人管,切
第128章
用过了晚饭,小鱼崽玩累了,景黎便先带他回营帐里睡觉。
秦昭则又去了萧越那里。
“现在只有我们了,你可以说实话了吧?”秦昭毫不客气往主位上一坐,问,“是不是京中出了什么事?”
萧越没与他计较,走到一旁的行军床上坐下:“小皇帝已经两个月没有上过朝了。”
秦昭点点头:“我知道,听说是因为重病,退居后宫修养。”
“你信?”
“不信。”
萧越叹了口气,神情稍稍凝重:“这场面……你不觉得眼熟么?”
刚开始是皇帝重病,让信任的权臣代为治理朝政,日子一长,代理朝政的起了野心,开始彼此勾结,壮大势力。
先帝在位时,皇后嫡系一脉就是这样渐渐权倾朝野的。
“偏偏这次是太后代为执政。”秦昭缓慢道,“故技重施?”
“我也是这么猜的。”萧越道,“不然你以为我带这几百人来做什么,帮你个小忙用得上这么多人?”
秦昭:“我不嫌人多。”
萧越:“……”
“再带多点这破地方就藏不住了!而且你要这么多人做什么,你又不是真要造反。”萧越啐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算盘,你不就希望日后如果当真出事,我能帮你护着你家夫郎和孩子吗?”
“你若当真牵扯进那些纷乱,对方首先就要抓你软肋。你吃过这个亏,所以当初才会来找我。”
萧越想起这事就觉得不悦:“老子堂堂护国大将军,躲躲藏藏从边关回来,还要被你当护卫使唤,让人知道我还怎么见人?”
“错,是受雇于我。”秦昭指正,“我不是已经答应把城外的庄子给你了吗?”
说起那庄子,萧越的态度稍好了点:“还不知道能不能要回来……”
萧越又问:“现在可以告诉我吧,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秦昭:“我想找个机会见小皇帝一面。”
“怎么见?”萧越道,“他现在退居后宫,就算是我去都不一定能见到他,你要如何见?”
秦昭似乎早有打算:“圣上是不是已经三年没去祖庙祭祖了?”
按照旧规,圣上每三年要前往京城城郊的祖庙祭祖一次,距离上次祭祖,正好已经过去三年了。
萧越一拍脑门:“我怎么把这事忘了!”
祭祖是国之大事,且必须皇帝亲自出面。不过,也不排除皇帝重病卧床,推迟祭祖时间的可能。
“我觉得不会。”秦昭道,“圣上两个月没有露面,朝堂之上必会有人心生怀疑。无论这病是真是假,其中有什么隐情,他都该出来稳定人心。哪怕……只是让大家确定他当真重病。”
萧越明白过来。
他这种长期驻守边关的都知道皇帝已经两个月不见踪影,何况是京中的大臣,这些时日指不定心头怎么想。不论是皇帝当真出了事,还是有人故意为之,他都该找个机会在众人面前露一面。
祭祖是最好的机会。
不过他心中仍然有疑虑:“你当真觉得,只要见到小皇帝,一切便能解决了吗?”
“我的意思是说……”他顿了顿,道,“如果证实当年的事真是小皇帝谋划,你要如何,弑君?”
秦昭没急着回答。
深秋的京城已经很冷,每个营帐内都烧着炭火盆。秦昭将手伸在炭火旁烤着,俊美的五官上火光微微跳动。
半晌,他轻声问:“你觉得现在的小皇帝当得上一国之君了吗?”
他还记得,当年小皇帝刚刚继位的时候,萧越还对那孩子颇为不屑。
萧越想了想,如实道:“性子软弱,威严不足,但没做错过什么事。除了……”
除了对付秦昭。
如果当年谋害秦昭的当真是小皇帝,那这多半是他登基后做的最大的一件错事。
身为一名国之君主,性情软弱不是错误,但如果不能任用贤能,猜忌多疑,对他们臣子而言是致命的。
当初萧越对荣亲王有敌意,是因为担心荣亲王摄政后会威胁皇权。现在已经证明,秦昭并无此意,而作为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学生,更应该明白这一点。
可就算这样,他仍然选择鸟尽弓藏。
这样的君主,叫人如何安心侍奉?
就连对其有授业之恩、对朝廷忠心耿耿的恩师都能对付,谈何他们这些外人?
这些东西萧越一直都知道,但一直不敢往这上面想。
因为,小皇帝如果真是这样,萧越必然会是眼下受到威胁最大的人。
毕竟小皇帝那边已经有想动他兵权的想法了。
秦昭一句话,萧越已经想了许多。若事实真如他所猜测的那样,他想要回到京城,未来似乎只有一条路……
起兵自保。
这个词从心里冒出来的一瞬间,萧越后背就被冷汗浸湿了。他抬起头,看向坐在桌边的秦昭。
可后者只是静静烤着火。
这个人,早就想到这一步了吗?
他早就算到,如果小皇帝当真与他站在对立面,萧越的唯一选择就是与他一起谋反吗?
到那时,不是萧越要帮他,而是他帮萧越。
……何其可怕。
“操,老子觉得上了你的贼船。”萧越深深吸了口气,用力抹了把脸,“你这混账玩意是不是半年前就在算计这些了?”
秦昭但笑不语。
没有反驳。
萧越只觉得胆寒。这人如今看上去比以前收敛许多,也更难以看透。这些年的经历,好像使他变了很多,可直到今天萧越才发现,这人骨子里从来就没有变过。
他还是那个生杀予夺,工于心计的摄政王秦殊。
似乎是体谅萧越太过纠结,秦昭道:“我让人打听过了,这些年皇族旁系出了几个不错的苗子,好好培养,应该能成大器。”
“你闭嘴吧。”
萧越双手痛苦捂脸:“我要是敢造反,我爹肯定会把我打断腿逐出家门,我不想考虑这个可能,你别与我说这些。”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老将军一定能够理解。”秦昭竟然还温声宽慰。
说这些话的时候,秦昭的态度始终轻描淡写,好像他与萧越只是在茶余饭后的闲聊,而并非是谋反弑君的大事。
秦昭道:“再者说,不是还有我在吗?你只需将人借给我,不必亲自出面。”
“你还越说越像真的了!”萧越终于忍无可忍,呵斥道,“总之一切等见了小皇帝再说,希望那臭小子争点气。你说你这人怎么如此冷血,那小崽子毕竟是你一手带大的,这么快就连弑君之后的退路都想好了……你夫郎知道你这么不讲情面吗?”
秦昭盯着手边的炭火,眼也不抬:“我若当真不讲情面,就不会费这么多功夫来京城了。”
他如果不讲情面,在与萧越见面时,就大可以将这些话坦诚布公地说出来。他甚至没有必要去寻什么证据,直接夺了这天下就好。
可就因为他不愿相信。
火光中,秦昭平静道:“我念着过去,才愿意给他个机会,与他当面对质。可他若真欲除我而后快,这江山谁坐不是坐呢?”
.
秦昭离开萧越的营帐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营地里的篝火渐暗,只有几名守夜的士兵在火边打瞌睡。秦昭回望不远处的山岭,两侧的树林漆黑寂静,可他知道,那黑暗里有无数双眼睛正在护卫着这片营地。
护国大将军的亲卫,当绑匪的能力不高,但保护人的能力应当是不差的。
秦昭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往旁边一个稍小的营帐走去。
帐中还亮着火光。
他刚走进去,一个身影就扑了上来,带着营帐里暖烘烘的热气撞进他怀里。
“慢点。”秦昭压低着嗓音,问,“怎么还不睡,鱼崽睡了吗?”
“早就睡啦。”景黎在秦昭怀里蹭了一下,感觉到对方身上全是寒气,连忙把人往里面拉,“快来烤会儿火,你身上好凉!”
这营帐里的炭火都是其他地方的三倍,帐中被烘得温暖如夏,多半是景黎有意要求的。
景黎帮着秦昭脱下厚厚的斗篷,让人去炭火盆旁边坐下,又忙着去给他倒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