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欠秦宁一个道歉。
季应闲停下擦湿发的手,任由水滴顺着发梢坠落。
他擦净手指的水渍,点开对话框,迟疑着怎么开口。
突然,房门被敲响。
他微惊,手一错,没注意自己点到什么。
周姨声音响起,“应闲,我热了杯牛奶,你喝了好入眠。”
季应闲抬头,“来了。”
他开门取牛奶。
而远在私立医院的秦宁忽然收到一条微信。
他点开看,发现发信息的人是【xian】。
秦宁:“?”
季应闲为什么会发消息给他,有什么事么?
他满腹疑问地切入聊天界面。
两人的对话框中,赫然是个【么么哒】的卖萌表情包。
没等他看清,表情包秒撤回。
秦宁:“???”
同一时间。
在家的季总迅速撤回消息,脸色几变,耳尖发烫。
他捏着手机,大气不敢出,不停自我做心理建设。
秦宁那家伙身体不好,睡得早,不一定能看见。
然后。
微信“滴”地一响。
【姓秦的】:季先生,你是发错了?
季总:“……”
季总已社会性死亡。
秦宁没等到季应闲的回复,心想肯定是发错了,正尴尬着。
他摇摇头,没放在心上,关上手机,继续睡觉。
第二天清晨,他醒得早,在楼下健身房做完有氧运动,就回病房换了身衣服。
他把kiko装进猫包,带它去打第二针疫苗。
宠物诊断室的张医生给它打完疫苗,又拉着秦宁聊天,说那个叫kiko的人住进他同一层楼了。
张医生还说要介绍他们认识,但最近对方鲜少露面,怕是不容易见面。
秦宁心说,应该见过了。
他想起那天夜里遇到的青年,对方兜帽遮住脸,他看不清长相。
张医生还得忙,秦宁没有继续停留,告别后,回住院楼。
电梯刚到二楼,他就听到很吵闹的争执声。
秦宁皱眉,提着kiko往病房走,路过护士台时,见很多人围在护士台。
汪海个头高,秦宁一眼看见他。
紧接着,他看到人群中间,抓住林护士胳膊不放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面色通红,手里还拎着个白酒瓶,一身酒气。
是李展。
他高声嚷道:“这是我老婆,你们管不着!”
人群护士医生们回应着他,七嘴八舌,都在让他赶紧松手。
李展指着汪海,“她刚跟我结婚就出轨,搁谁能受得了,奸夫还叫我抓个正着。”
秦宁先打电话报警,接着,慢慢挤入护士台中心。
汪海正拽住李展的手,强行扯开。
林护士脱离禁锢,感激地看了眼汪海,赶紧站开。
秦宁上前,将林护士护在身后。
李展顺势看来,见到秦宁,那脸色骤然一变。
他狠瞪秦宁,“又是你!”
最近接二连三倒霉,都是这人害的!这病秧子真他妈害人!
他大力甩开汪海的手,指着秦宁,“怎么上哪儿都有你。”
秦宁说:“这话我倒想问你。”
李展气得面容扭曲,捏紧手中的白酒瓶,但被汪海霍然擒住手。
就在汪海要抓他拿酒瓶那只手时,李展满目赤红,猛地挣开,抡起酒瓶就朝秦宁砸去。
汪海脸色大变,“秦先生!”
第50章
酒瓶靠近秦宁颅顶的瞬间, 被陡然横来的手掌猛地截住。
那手掌用劲往外一拨,酒瓶回弹,嗙地撞在李展额头, 登时“喀嚓”碎成几块。
紧接着,温热手掌轻轻捂住秦宁的脸,避免他受伤。
秦宁脸小, 一张大掌, 很轻易的遮住整张脸。
略带粗粝感的掌心倏然擦过秦宁鼻尖,袖缘携来的冰雪冷香让秦宁不太适应,他不禁偏了下头。
季应闲站在秦宁身后, 手掌挡着他的脸, 没有完全敷上去, 稍微隔了一点距离。
然而秦宁这一偏头,唇瓣不经意擦过掌心。
好似一颗不轻不重的石子投进湖水,掀起层层涟漪。
心再也无法平静。
季应闲很清晰地感受到掌心柔软温润的触感, 像一丝丝细微电流窜过脊椎,带起酥麻麻的异样感。
他忍不住拢了下手。
那是……
他眸光盛炙,锐利的喉结上下滚动, 一时间口干舌燥。
内心滋生出一种难以描述的痒意,好似有什么轻柔的羽毛, 在心脏上挠了一下,又一下。
没有停,却让人有些难耐。
拂过秦宁耳边的呼吸非常炽热,他的耳朵不受控制的发烫。
季应闲没注意秦宁耳朵红了,全部意识都在自己的心跳上。
秦宁伸手拿开季应闲挡住视野的手, 侧身避开, 不等季应闲回神, 他倏然拉开两人的距离。
季应闲看了眼秦宁,心跳渐渐平息。
他再低头,睨着手掌。
须臾,眸光一敛,神色若有所思,不知在沉思什么。
对面的李展懵然几秒,抹了把脑门,一看满手都是鲜血,表情惊愕。
他抖着手,满目恐惧,嘴里直叫着“打人了”“杀人了”,语无伦次。
汪海哪管他嚷,马上钳制他双手,膝盖抵住李展背心,强行压他在地上。
旁观良久的几名男医生,也奋勇上前,帮忙制住这闹事的醉汉。
李展被众人挟制,气得眼睛冒火,什么脏话都往外蹦,曾见过他的人,纷纷露出震惊的表情。
他先前追求林护士时,那叫一个彬彬有礼,哪知是这种脏话连篇的衣冠禽兽。
林护士抹了下眼睛,身边的女同事们搂着她安慰,少数知道李展身份的人,心中更加唾弃这家暴渣男。
季应闲不着痕迹地放下手,揣进裤兜,神态恣意的站在秦宁身旁。
秦宁冷漠的看着李展,他对这人的印象相当不好。
李展愤恨瞪着秦宁,额头鲜血淋漓,布满全脸,看上去很惊悚。
他骂道:“姓秦的贱人,你给老子等着!”
秦宁不悦看他。
季应闲走来,挡住秦宁,居高临下地低睨李展,俊美脸庞微沉。
他微俯下身,靠近几分,眯着灰蓝眼瞳,眼神危险。
“你再说一遍。”
李展眼睛被血洇红,不适地眨了几次,等看清眼前的人是谁时,脸色秒变。
接着,一只洁净锃亮的黑皮靴踩住李展的肩头,碾得他肩骨生疼。
季应闲脸色阴冷,眼神阴恻恻的。
“有胆子,你再说一次。”
李展吞咽唾液,被酒精麻醉的神经狠狠一跳。
对上那双蛇目般寒戾的灰蓝眼睛,他不由打了个寒战,怂得没敢再吱一声。
他喝过不少酒,意识混沌,但这个人,他记得清清楚楚。
季家的季应闲。
是个惹不得的人物。
不光是他家世,更因这人是个疯批。
上次他去检查双秦研究项目,企图停止实验,这人招来领导,给他工作施压不说,还暗中切断他外面的资金链,让他在那单位,一点油水都捞不着。
李展垂下脑袋,面朝地面,突然就老实了。
汪海惊奇的看了眼李展。
秦宁倒是皱了下眉,转身绕过李展,去安抚了林护士几句。
季应闲见她跟林护士说话,也不理自己,突然有些烦躁,心头堵得慌,很是不爽。
他找不着宣泄口,顾自黑着脸。
这时,保安和警察们从电梯间走来。
经过短暂了解,警察们以寻衅滋事为由,把李展带走。
李展全程安静如鸡,表现得像真的喝醉酒,但临走时,李展转头看了眼人堆中的林护士,恶狠狠瞪她,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给老子等着”。
林护士脸色一白,目露惧意,肩膀微微颤抖。
汪海不着痕迹挡住李展的视线,他人高马大,往中间一站,显得很有安全感。
林护士暗自松了口气。
李展被汪海一拦,气得要死,狠狠盯了眼汪海,不甘心的离开。
很快,李展被警察带走,一场闹剧结束,大家各归其位。
林护士正在值班,她穿着护士装,安定情绪后,特意感谢秦宁和汪海。
秦宁说:“这种人很难摆脱,你得有心理准备。”
林护士点头,“我明白,谢谢你们的帮助。”
她长舒一口气,扯出笑脸,“我已决定好离婚,这次的失败婚姻,就当是个教训了。”
秦宁浅笑,“你能想明白就好。”
林护士还得继续工作,她告辞离开,回去工作岗位。
秦宁站了一瞬,从旁边拎起猫包,准备回病房。
季应闲在边上站了许久,依旧不见秦宁搭理自己,略感不悦。
“我帮了你,你不谢我?”
季应闲说。
他也说不清喊住秦宁的原因,但就不想让他走。
秦宁闻声站定。
季应闲凝视他的侧颜,目光不知怎么的,就定格在那浅淡的唇瓣。
或许是室温高,唇瓣好像红润几分,似拢着一抹润泽,异常昳丽。
他挪不开眼,揣在裤兜中的手轻轻摩挲掌心,那抹仿佛触电般的酥麻触感犹在。
季应闲敛去神色,往前一步,站在秦宁正前方。
秦宁慢慢抬眸看他,纯澈黑眸迎上季应闲的灰蓝眼瞳,无波无澜,深邃的瞳色犹如一汪不见底的清潭。
两道视线不期然交汇。
秦宁冷淡说:“别跟来。”
季应闲:“?”
秦宁拎着猫包,绕过他,径直进入自己的病房,砰地把门给阖上。
空气骤然停滞。
季应闲薄削的嘴角紧紧抿直,心中无端生起一股无名火。
对别人都能给个笑脸,怎么对他偏偏这么冷漠。
汪海站在旁侧,目睹季少脸色变幻,小心翼翼地屏息,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季应闲正在气头上,见病房门又打开了,秦宁走出来。
他冲季应闲抿唇一笑,有些疏离,又有些客气。
那双黑眸眼波潋滟,像初春映着青山绿水的碧湖,纯澈干净。
季总心头那点怒火骤然熄灭,化成了水蒸气。
他神色依旧倨傲。
秦宁走来,说:“我刚才带着猫不方便。”
季应闲自动屏蔽秦宁的那点距离感,冷着脸靠近,微扬下颚。
秦宁解释说:“我那只猫在外怕陌生人,所以没让你靠近。”
那会儿kiko缩在猫包底端,发出低吠声。
秦宁怕它应激,赶紧送回病房。
季应闲注意力却在“陌生人”三个字,心头烦躁加剧。
连沈见溪那小子,都和你称“我们”,弹钢琴,温辞都他妈摸你手了,一到我这里,我就成“陌生人”了?
季总好气。
秦宁又见他满脸冷色,不明所以。
季应闲皮笑肉不笑,“是么?我倒想瞧瞧你养的什么猫。”
秦宁说:“它很凶。”
季应闲偏不信邪,“你这么说,我更想看。”
秦宁:“……”
季应闲有时候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小学鸡。
季应闲见他面露为难,似乎不太想让他进去。
季应闲皱眉,更气了。
陆修能去,温辞能去,沈见溪能去,连汪海那木头疙瘩也能去,凭什么他不行!
难道病房中有什么他不能看的?
突然,季应闲脑海中有簇火光猛然擦亮,以燎原之势迅速蔓延。
房间里藏着什么?
别的男人?!
谁!
是姓温的,还是姓陆的,更或者是……
他思维愈加发散,脸色不能用难看形容,简直黑到极点。
“开门。”
不容秦宁想出拒绝的理由,季总已站在205号病房门口,那脸色跟冰块没区别。
秦宁迟疑了一瞬,把门打开。
季应闲冷着脸跨进门,身形压制着迫切,眼神却极其锐利地在客厅逡巡,像在找什么。
秦宁:“?”
秦宁说:“你找什么?猫咪在沙发下面。”
季应闲没察觉有别人存在的痕迹,脸色稍霁,不知觉地松了口气,内心那股烦躁也消退不少。
但他又很奇怪,自己为什么那么紧张。
他正沉思这个问题。
秦宁忽然道:“你看。”
思绪被打断,季应闲转头,见秦宁抱起一只胖乎乎的小猫咪,轻轻顺了顺毛。
小猫咪眯着眼,很享受的样子,正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秦宁问:“要扌鲁么?”
什、什么?!
他怎么敢!
秦宁这家伙是不是疯了?!
季应闲满眸震惊,脑子有一瞬间没转过弯。
“扌鲁、扌鲁什么?”
秦宁:“?”
秦宁歪了下头,蒙圈说:“撸猫啊。”
季应闲:“……”
季应闲“哦”了声,脸上有一丝丝尴尬,耳尖不争气的红了几分。
秦宁倒没注意他的异常,顾自挠了挠kiko下巴。
季总眼神飘动,不经意睇过那只白皙修长的手,被橘色猫毛衬得雪白如玉,薄薄一层皮肤下,透着淡青色的脉络。
那手微微拢着,正在挠猫咪下巴,却像握住什么东西。
他不知想到什么,眸色骤沉,喉咙一紧,徒然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