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低头整理东西。
秦宁睇了眼她脸侧,淤青褪去许多。
他迟疑一瞬,问:“李展最近有来找你么?”
林护士摇头,扯出一抹笑。
她说:“没有了。”
秦宁放心道:“那就好。”
寒暄几句,林护士很快离开,汪海正要关上门,又有人来了。
他顿住关门的手,喊道:“温先生。”
温辞微微颔首,朝着室内方向转动眼睛,轻飘飘落在某一个方向。
“阿宁,你在么?”
秦宁正在捋袖口,刚才测过血压。
闻言,秦宁抬头,见温辞安静站在门外,正目视自己这个方向,他眉眼清隽,像寒风中一株雪松。
温辞身形高挑,比汪海高出几分,秦宁一眼瞧见他。
秦宁说:“我在。”
汪海让开路,温辞却没进去,端直站在门边。
温辞问:“有时间么?想邀请你一起做点心。”
他探手碰了下自己的眼睛,清淡地笑着。
“护工阿姨不在,我有些不便。”
那抹笑容中,没有苦涩,倒有几分无奈。
大多数人不会理解,一个盲人为什么会执意做盲人无法做的事。
秦宁却能理解他,从天之骄子变成盲人,从万众瞩目再到万人垂怜,这其中的落差,常人很难适应。
温辞现在做什么,都不奇怪。
他只是,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废人。
秦宁懂他。
秦宁笑了笑,“嗯,我有时间。”
六楼。
季应闲第十次看秦宁的转账,仍旧不解其意。
为什么给他转账?
为什么不跟他说话?
季应闲脑袋中满是“为什么”。
他换了身衣服,起身下楼,与其猜测,不如直接问。
敲开205号病房门。
季应闲说:“我找秦宁。”
汪海答:“秦先生不在病房。”
季应闲微愣,问:“他去哪儿了?”
汪海面露迟疑。
季应闲皱眉,“说。”
汪海没说,手指了下隔壁204号病房。
季应闲顺势看去。
204……
这病房他去过几次,住的是谁,自然非常清楚。
温辞。
季应闲压直唇角,脸色阴冷,高大身躯充斥着凌人气势。
汪海见他骤然转身走向204号病房,方得一批,突然后悔告诉季少。
204号病房并未关门,半掩着,地面垂落的双人影延伸至门口。
季应闲站在门口,脚下踩着倒影,脸色沉冷地抬手,推门。
室内两人相对而立,稍高的青年双手搭在另一个青年肩膀,微微俯下身,想是要亲吻。
季应闲瞳孔猛地聚拢。
第52章
204号病房。
护工为温辞准备的烘焙工具与材料很齐全, 均是容易操作的器皿与工具,且留有录音机,方便指示。
大抵唯一不便的, 是温辞视线受限。
蛋糕胚是成品, 需要制作的,是奶油与点缀水果。
温辞这次想做抹茶慕斯, 蛋糕胚的作用不大, 得另制。
秦宁根据护工的语音指示,和温辞一起准备材料。
温辞看不见,在录音机边控制着,方便秦宁把材料摆放出来。
两人都是新手,对步骤相当生疏,但性格均属于沉静那类, 倒不显慌张。
秦宁按照说明泡开吉利丁片和抹茶粉, 温辞则在电磁炉边注意热牛奶的温度, 他听力极佳,在牛奶将要沸腾之际, 率先关火。
接着,秦宁将另外两样东西混入牛奶,交给温辞搅拌, 他取出淡奶油倒入容器, 准备用搅拌器打发。
谁知他对这机器不太熟练,一放进去, 淡奶油四处乱溅,洒得他和温辞满身都是。
秦宁:“……”
温辞:“……”
温辞惊了下, 探手在脸颊擦过, 轻轻一嗅。
淡奶油。
他噗嗤一笑。
秦宁赧然低眸, 也笑了笑。
笑了会儿,秦宁从旁边拿纸巾过来,递给温辞几张,自己也擦着脸。
秦宁正对着镜子抹脸颊额角的淡奶油,就听温辞说了句话。
“阿宁,可以帮我么?”
秦宁抬眸,对上温辞那张清隽斯文的俊脸。
他现在的俊脸上,满是星星点点的淡奶油,被他自己胡乱擦过,糊了一脸。
秦宁:“……”
他说:“你过来些。”
温辞慢慢转过身,往前走了半步,两人面对面站着。
秦宁伸手给他擦着眼睛,温辞轻手扶住他肩膀,顺从地往下俯身,凑近些,方便秦宁帮忙。
薄荷清冷的香气逼近,秦宁不适地往后撤了几分。
他仍旧不喜欢跟人靠得太近。
温辞浅淡的琥珀色瞳仁笼着一层薄雾,像在看他,又不像在看他。
温辞说:“阿宁,我要做手术了。”
秦宁一愣,问:“什么手术?”
“角膜手术。”
“医生说有百分之八十的机会恢复视力,不成功,会永久性失明。”
“我不想放弃这次机会。”
秦宁明白他渴望光明的心,更明白迫切想恢复的期望。
秦宁说:“我相信你会恢复视力。”
温辞淡淡笑开,那双没有聚焦的漂亮眼睛落在他身上。
“你知道我恢复视力,最想看到什么么?”
温辞问。
他笑的很温柔。
秦宁一怔,转眸睨着温辞轻轻触碰他肩膀的手。
温辞很矜持知礼,扶住他双肩也没表现得很亲昵,虚拢着。
秦宁隐隐觉察出有一丝怪异。
没等他明白,门口骤然响起一道森冷的质问。
“你们在做什么。”
音量不大。
一字一句,却极尽克制。
两人循声转头。
季应闲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正站在门边,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他眼里如喷着火,咬肌紧绷,整个人犹如蓄势待发的□□,尖锐的利刃正划过一丝寒光。
两人均没搭话,诧异着他怎么会在。
季应闲盯着那双放在秦宁肩膀的手,目光寒戾,紧攥拳头。
嗙——
实木门被皮鞋狠踹一脚,多出又黑又显眼的鞋印。
“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季应闲灰蓝眼眸盯着两人,表情震怒,活像被当场戴x帽。
秦宁刚起话头:“我们——”
“闭嘴。”
季应闲凶巴巴吼道。
秦宁:“……”
季应闲默然一息,烦躁打断,“不准说!”
不准说!
他讨厌听“我们”这两个字,多亲密似的。
更讨厌接下来秦宁可能会说的话。
他一想到秦宁有可能对温辞……
对温辞……
不行!
他不能喜欢温辞,不能!
不可以不行不准!
他眼神凶狠的看着两人。
很快,秦宁意识到问题所在,主动避开温辞。
难怪季应闲生气,他险些忘了,这是男主的官配。
温辞手下一空,面色浮现了短瞬的失落。
他拢起手,慢慢放下,虚搭在秦宁背后,继而漫不经心地偏过头,目视季应闲的方向。
这一举动,霎时点燃季应闲的心头火。
他大步冲进门,一把揪住温辞的衣领,眉眼锋利地睇着他,语气冰冷。
“你信不信我打断你的手。”
哪只碰过秦宁,就打断哪只。
秦宁:“!”
这吃醋方式未免太惊悚了。
温辞被提着衣领,不适地皱起眉,手反擒季应闲的腕骨,力道不小。
他嗓音冷淡,“你试试。”
气氛渐渐凝重。
季应闲眼神阴厉,握成拳的指节攥得发响,仿佛下一秒,拳头就要落在温辞清俊的脸上。
“季应闲。”
清润如泉的声音在身侧传来。
手臂被白净修长的手抓住,向后轻扯了几下,力道不重。
季应闲手臂微僵,慢慢转头,面色复杂地看了秦宁一眼。
秦宁解释,“你误会了。”
他站在两人旁边,轻轻拍了下温辞的袖缘。
“温辞。”
温辞率先松手。
秦宁看季应闲,没出声。
季应闲抿了抿唇,冷哼一声,也松开手。
温辞离开桎梏,低声咳嗽。
秦宁抬手想帮他拍一拍,手腕倏然被大掌截住,接着,被轻轻一拽,从温辞身边离开。
季应闲抓住秦宁的手,一言不发地拽着他出门。
温辞想阻拦,但视线受限,刚迈出脚,就被茶几一绊,往后趔趄半步,慌乱中扶住沙发边沿。
季应闲寒眸睐他,温辞恰好抬头,两道恍惚间好似撞上。
仅一眼,季应闲转过身,掐住秦宁手腕往外走。
温辞望着门口的方向,脸沉如水。
布艺沙发被他手指压出深壑,指节用力到发白。
另一边。
季应闲顾忌秦宁,没走得很快。
期间,秦宁几次想甩开,但季应闲握得太紧,铁灌铜浇般难以挣脱。
“季应闲。”
秦宁不悦地喊着他的名字。
季应闲视若罔闻。
秦宁拧眉,“你弄疼我了。”
季应闲侧目睨了眼,秦宁手腕那圈白皙的皮肤都红了,有点蹭破皮的迹象。
果然娇气。
季应闲心底这样想,手却暗中稍微松了几分力道,改为握手。
再次触碰到柔软的那只手,季应闲心尖倏地一颤,满腔火气竟在这刹那消得七七八八。
郁结心中的暴躁仿佛也渐渐被抚平。
秦宁没注意他神色,只想抽回手。
季应闲跟从内心,握得更紧,心想这手捏着真舒服,软软的,跟小年糕似的。
他神色倨傲地目视前方。
“别动,跟我走,我有事问你。”
秦宁:“?”
季应闲拉着秦宁一路走向电梯间,被旁观的汪海看见,以为他要把秦宁怎么样。
“秦先生!”
汪海急切地喊了声。
但两人一前一后跨进电梯,没听见。
汪海看季应闲神色不对,担心出事,立刻追去,错过电梯,他又赶紧爬楼。
刚爬到六楼,没来得及喘口气,小季总的病房门砰地阖上。
汪海:“……”
他敲门,无人回应。
汪海惊疑不定地看着病房。
季少不会揍秦先生吧?
他发觉情况不妙,赶紧联系季老爷子。
季少这煞神,只有老爷子镇得住。
国道高速。
一辆不起眼的灰蒙蒙货车极速行驶。
货车头的驾驶室内,能容纳四五个人,这会儿正坐着五个人。
后面三个并排坐,一声不吭,脸色惊惧。
前面副驾驶的人偶尔回头看一眼,却是一句话不说,像在看管他们。
李坦坐在中间,被他锐利眼光扫视着,如坐针毡。
他默了片刻,挂着讨好的笑脸,问:“大哥,我想问问,咱们这是去哪儿?”
副驾驶座那人并未看他,冷声回复。
“不该问的别问。”
李坦被呛了句,笑脸也快挂不住,比哭还难看。
他爸妈坐在左右,也不敢吱声。
前几天那位什么姓刘的青年找上门,他们原以为是小舅子找来的人,哪知对方是滨城季家的人。
现在滨城是待不下去了,也不知会被送到哪里去。
李氏夫妻满脸灰败。
李坦安分坐着,看了眼他爸妈的脸色,心头也是悔不当初,他招惹谁不好,偏偏去招惹那个姓秦的,妈的,现在弄成这副样子。
鬼知道姓秦的认识季家那个小阎王。
他暗骂几句,又心虚地看了眼副驾驶。
好在对方没回头,他松了口气。
李家这边正在国道,极速远离滨城,而李小舅一家也满心奇怪。
李展挂断电话,嘀咕一声,“姑妈怎么没接?”
李小舅正在指挥服务员摆菜,听见这声嘀咕,说:“没人接就算了,等会儿有贵客过来,你别给老子丢人。”
李展整理身上没拆标价的正装,说:“爸,我几十岁的人了,我有分寸。”
李小舅说:“但愿你有,今天这几位可都是上流圈子的人物,其中一个还是京城那边退休来的。”
他手往上指了指,隐晦表达对方的身份。
“你别给我出洋相,你想办那个双秦,就得靠这次,东西你带来了么?”
李展扬了下手里的u盘,说:“早备好了,别说,丁小凯那小子办事真的不错。”
“这么短时间就把东西搞到手,看来有点能力。”
李小舅挪动餐盘,觑他说:“东西收好,用处大着,说不定我们还能用这东西捞个几百万。”
李展笑了笑,眼露贪念。
先前季家打乱他赚钱的门路,让他少得了不少钱,合该他运气好,这不又送钱上门了。
林菲那女人踹了就踹了,有这笔钱,还愁没女人跟他。
李展盯着u盘看,脸上浮起阴笑。
这时,豪华包间的大门被服务员打开,数名身着正装的企业领导人慢步入内。
为首那人是个青年,长相冷峻,眉眼冷厉,他身后跟着个年轻保镖,正张目四望。
见状,李小舅和李展双双恭迎。